苍山十八溪
1.霞移溪
可以下暴雪
可以刮春风
可以在五月开满杜鹃花
可以做梦
可以建造王国
可以合计着把星星灭了
在这永生的谷底
但如果八月还不动手
一吨重的石头会被大水冲下来
如巨大的休止符，悬在半空中
2.万花溪
早年有一片果园
在向阳的斜坡上
三分之一的露天剧场
每天只公演一场
日月星辰是大牌
电闪雷鸣是小丑
它热爱瑕疵，也热爱孤独
它对自由深信不疑
它鼓动万花溪直立行走
向春天宣战
3. 阳溪
入夜，狼在噬猎物野玫瑰色的血
清亮的乳房色的石头
苍白似死亡
十分钟后，狼在月下洗濯
它的利爪和獠牙
让阳溪成为受难者并承担罪行
4. 茫涌溪
1960年，倒塌在它身上的十吨重的云杉
长出了苍耳
一个男人坐在枯枝上吹口琴
到处是熟视无睹的美
森林被一只熟透了的番石榴弄脏
蜂鸟细尖的叫声要了夏天的老命
勤快的茫涌溪每天送走两个太阳
5.锦溪
去采石场的路上
她手指陷在杜鹃花丛林里
她竖起傍晚紫色的围栏
给天空擦拭了身体
她目睹了山脉的一些肢体被砍斫
骨灰撒于溪流
她缓慢地行进
领着孩子参加了葬礼
6.灵泉溪
柠檬正在发黄
石头难产
它牡鹿一样生产
溪水从它的身体里涌出
水晶般滚动
庆祝魔鬼与天使同居吧
纯粹的战争与毁灭
那大而干燥的寂静和小而湿润的悲伤
那两者之间的一线裂缝
安放着大理石的神龛
7.白石溪
苍山上的云
从寺庙前经过
它在镜中忏悔
每一颗白石都是卑微的自己
8.双鸳溪
它升起，落下
它闪闪发光
它教会白头的鹈鹕捕鱼的技巧
它搅动水波
它想象了好一阵子
想象早春的桃花心木按上了琴弦
9.隐仙溪
稍晚，天空看到了世间最美的脖颈
在芦苇丛中
她奔跑
潜行
她藏身湿漉漉的草丛
把枪瞄准
每一颗星星
催促万物慈悲
如神灵
10.梅溪
山谷间神秘的小裁缝
在量身定制衣服
他想象她的裸体
她惊心动魄的笑
那短暂的要命的感觉
黏稠的蜂蜜
以冰凉的温度灼伤了他——梅溪
11.桃溪
寒喧。多年后的重逢
光分出许多永恒的碎片
那些盛开的花正与野狼交配
生下山谷的儿女
悬崖已长出了獠牙和鳞片
树下有一枚太阳，正跺脚取暖
桃溪移动湿润的双唇
贴近醒着的天空
12.中溪
梦中一棵老柳树
告诉它要下雪
好像完美是一种不幸
13.绿玉溪
啄木鸟不停地啄
整个森林安静得像个感叹号
太阳，荒原上的钟摆
巨大得令人发怵
14.龙溪
像坐在死者身边
诉说
无数个剧痛拼成的愉悦
15.清碧溪
衰亡在继续
一场暴风雨穿透身体
子弹齐飞
神圣的复数
跌落
不止一次地跌落
不用再去寻找大海
死亡就是一个大海
16.莫残溪
月亮，你把我击碎
我让你平静如不毛之地
17.葶蓂溪
我与大地有了龃龉
18.阳南溪
雪花般飘落
阳光，大地的哀悼者
它们拥挤着无法说话
爱情啊，它离你太近
已无法表达和善
狭隘已经成为彼此的距离
2017.1.2习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