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马志英 于丹丹 语文建设杂志 2024-04-10 16:01 北京
（本文约6758字，阅读大约需要18分钟）
【摘 要】语文课程以发展学科核心素养为中心，依据语文实践活动类型的学段差异，设立了既相对独立又有内在逻辑关联的系列学习任务群。不同学习任务群的学习目标保持多重呼应与联结，同一学习任务群的学习内容逐步递进、延伸、拓展、深化。任务群下的单元学习任务是对单元课文内容的重组与整合，覆盖阅读、写作、交流等多个综合性学习任务，多个任务间互相连缀聚合，由核心任务总领，自下而上支撑任务群学习目标的实现。认识、把握语文学习任务的层递性与跃迁性，是进行语文学习任务群教学设计的首要前提，也是以结构化、情境化学习任务取代原双基模式下的语文学科知识、学科技能训练活动的教学实施重要转型，对于达到语言、知识、技能和思想情感、文化修养多层次学习目标具有深远影响。
【关键词】任务群；学习任务；层递；贯通；跃迁
作为母语课程，语文的根本目的在于以文“化”人。文是由语言符号构成并附着价值意义的各类话语文本，“化”是语文核心素养的累积、沉淀、渐进与跃迁，也是学生思想品质、思维能力、行为方式、精神境界的提升。从总体来看，以文“化”人按照三个层级逐步递进，最为基础的层级是了解母语符号系统，认识母语口头与文字符号系统的组织形态和表达特征；发展层级包括感受母语符号系统组织形态包蕴的民族精神、情采风貌，以及批判性继承母语符号系统组织形态反映的民族思维方式、民族文化传统；高级层级则是在母语学习实践活动中，拓展个体精神疆域，提升民族文化凝聚力与创造力。这三个层级始终以发展学生的语文核心素养为中心，依据学生语文实践活动类型的学段差异，设立相互独立又有内在逻辑关联的系列学习任务群。每个学习任务群的学习目标与学习内容有所区别，体现学生的不同学习要求与发展水平，但各个学习任务群的学习目标之间保持多重呼应与联结，学习内容逐步递进、延伸、拓展、深化。认识并把握语文学习任务的层递性与跃迁性，对于达到学习任务群综合效用具有深远影响。
一、语文学习任务群的延展与深化
义务教育阶段语文学科的六个学习任务群，分为基础型、发展型和拓展型三个层次。基础型学习任务群为“语言文字积累与梳理”，旨在引导学生通过语言材料与语言经验的积累，掌握语言文字运用规范，加深对语言文字及其内涵的认识和理解。发展型学习任务群包括“实用性阅读与交流”“文学阅读与创意表达”“思辨性阅读与表达”。“实用性阅读与交流”旨在引导学生学习语言文字的实际功用，体现语文课程的工具性特点。“文学阅读与创意表达”通过引导学生体会文学作品的丰富内涵，获得审美体验与审美能力，形成健康积极的审美取向；“思辨性阅读与表达”旨在培养理性思维与理性精神，两个学习任务群结合起来指向全面发展学生的语文感性与语文理性，体现语文课程的人文性特点。拓展型学习任务群包括“整本书阅读”与“跨学科学习”，是对学生语文素养和语文能力的综合培育与发展，集中体现语文课程的综合性和实践性特点。
将义务教育阶段的语文学习任务群序列与高中语文学习任务群安排进行比照，可以鲜明地看出任务群的延展深化和从消极语用到积极语用的进阶趋势。消极语用以初步掌握语用规律、构建规范的语用图式、习得基本的语文学习方法、养成良好的语用习惯为目标，积极语用以探究发现语用规律、发展创造性的语用图式、形成有效的语文学习策略、能够根据特定的交际语境和历史文化语境对语用表现作出评判为目标。义务教育阶段的“语言文字积累与梳理”延展为高中阶段的“语言积累、梳理与探究”，在积累梳理语言现象、发展语感、观察语用规律的基础上，自主发现探究语用问题、获取语用知识，增强对语用规律的感悟，进一步体会语言蕴含的民族特性和文化精神。义务教育阶段的“实用性阅读与交流”细化为高中阶段的“当代文化参与”“跨媒介阅读与交流”“实用性阅读与交流”，前两个学习任务群强调“实用性阅读与交流”的综合性语境，后一个学习任务群在阅读表达内容上分化成社会交往、新闻传媒和知识性读物三类。义务教育阶段的“文学阅读与创意表达”细化为高中阶段的“中华传统文化经典研习”“中国革命传统作品研习”“中国现当代作品研习”“外国作家作品研习”，在文学阅读二维框架图式上构建起“社会文化—作家—作品—读者”的多维框架图式，辩证认识社会文化与作家创作的相互影响。一方面深入体会作家人生境遇、理想追求、艺术造诣凝结于作品结构的形式特征与语义表达，另一方面深刻理解作品表意结构形成的范式如何通过精神文化力量反作用于社会历史发展趋向。高中文学作品审美鉴赏任务不但需要还原作品社会背景，而且要将作品置于原有历史背景和作家创作个性的作用与反作用中，达到对社会文化、作家创作个性、作品审美意蕴的深度探寻与领悟。义务教育阶段的“整本书阅读”深化为高中阶段的“整本书阅读与研讨”。初中整本书阅读学习目标是通过开展多样化读书活动、分享阅读体会与心得，积累整本书阅读经验，了解并习得多种阅读方法，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能够针对整本书阅读中感兴趣的话题进行探究与讨论。高中整本书阅读学习目标则是能够根据不同阅读目的，综合运用多种阅读方法，通过专题研讨和撰写书籍提要、读书笔记、作品评介，把握整本著作的重要观点和价值取向，增强对作品文化内蕴的理解力与思考力，提升对文学著作与学术著作的鉴赏评价能力。
学习方式上，高中语文学习任务群以合作、探究为主，重视学习共同体在探究学习中的效用，在探究中合作，在合作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整本书阅读与研讨”“当代文化参与”“跨媒介阅读与交流”“语言积累、梳理与探究”等学习任务群着眼于语文实践活动的综合探究，“文学阅读与写作”“思辨性阅读与表达”“实用性阅读与交流”“科学与文化论著研习”“中华传统文化经典研习”等学习任务群着眼于文学经典、文化论著、科学论著等专项阅读实践活动。
高中语文必修、选择性必修、选修三类课程学习任务群同样也是基础与拓展的层级跃迁，必修指向共同的素养要求，选修指向不同发展方向、不同发展水平的语文素养追求。必修的“文学阅读与写作”学习任务群，以作品为中心进行审美理解，关注作品的美学价值；选择性必修是中外作家作品研习，以作家与作品的相互映照为中心进行审美鉴赏，关注作品精神内涵与艺术价值的独创性；选修是作家作品研读，以读者反应为中心进行审美评判，关注读者对作品意义的再发掘。
二、同一语文学习任务群的贯通与跃迁
因学生学习需求、认知特点和语用能力的差异，同一学习任务群不同学段的学习任务是逐步累积与前后贯通的关系，必须进行清晰细致的梳理，否则就会出现学习目标的割裂断层与学习内容的重复无效。对于“思辨性阅读与表达”学习任务群，初中阶段的整体学习目标是领略文本的思想光芒，初步养成质疑思辨的能力。具体学习内容为通过梳理观点、事实与材料的关系，辨析作者的态度与立场，能够对是非、善恶、美丑等事实行为作出价值判断，逐步学会负责任、有中心、有条理、有证据地表达。建立在这个学习目标实现的基础上，高中“思辨性阅读与表达”学习任务群才能继续发展实证、推理、批判能力，增强思维的逻辑性与深刻性，提高理性思维能力。高中阶段具体学习内容为理解作者阐述观点的方法与逻辑，把握作品观点、说理本质和表达特点，在阐发自身观点时，学会检视观点的正确性、论据的恰当性和论证的逻辑性，能够针对不同观点进行有理有据的辩驳。
“文学阅读与创意表达”学习任务群的写景散文阅读任务，七年级、八年级与高中必修呈螺旋式递进关系。七年级上册第一单元包含《春》《济南的冬天》《雨的四季》《古代诗歌四首》（《观沧海》《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次北固山下》《天净沙·秋思》）四课，单元人文主题为“领略四时美景”，核心学习任务是体会景物描写表达的热爱之情。八年级上册第三单元包含《三峡》《短文二篇》（《答谢中书书》《记承天寺夜游》）《与朱元思书》《唐诗五首》（《野望》《黄鹤楼》《使至塞上》《渡荆门送别》《钱塘湖春行》）四课，单元人文主题为山川之美，核心学习任务是感悟山川风物的再现与投射，即第二自然的书写，第二自然是指自然的人化，也就是自然景物的主观性选取与表达。高中必修上册第七单元包含《故都的秋》《荷塘月色》、《我与地坛（节选）》、《赤壁赋》《登泰山记》三课，单元人文主题为自然情怀，单元核心学习任务为理解自然景物描写与审美倾向、审美趣味的投射关系及其艺术感染力。三个单元的学习任务以理解写景散文情景关系贯通，七年级上册第一单元是借景抒情，所抒之情为显性；八年级上册第三单元是寓情于景，所抒情感隐藏在写景之中；高中必修上册第七单元是情景交融，情景关系更为贴合，情语即为景语。
八年级上册“身边的文化遗产”与高中必修上册“家乡文化生活”，都是关于家乡文化的综合性语文实践活动。“身边的文化遗产”核心学习任务是文化遗产考察与报告，先要通过文献阅读，了解当地的文化遗产（遗址、建筑、壁画、民俗礼仪、节庆、手工艺技能、特产、美食），制作资料卡片；之后围绕选定的文化遗产进行实地考察与访谈，并撰写考察报告（概述、人文价值、保护现状、保护措施）；最后以“我为文化遗产代言”为主题进行短视频报告。在这个实践活动中，习得的调查访谈经验和撰写考察报告的能力，就为完成“家乡文化生活”调查任务作了积累与铺垫。“家乡文化生活”的核心学习任务是通过调查、了解、记录家乡的人和物，见证时代的变迁，辩证思考传统与现代的关系，增进对家乡文化的认同，培养适应社会、服务社会的能力。对家乡文化生活现状进行调查，参与家乡文化建设，就能较好地利用先前作文化遗产报告形成的认知基础，做家乡文化的发掘者、记录者、传承者、反思者、建设者，就是先前为文化遗产代言任务的引申。
三、单元内学习任务的连缀与提升
单元学习任务对应任务群学习内容，是任务群学习内容的分支。学习任务群对单元学习任务具有统辖作用，学习任务群分化为若干学习单元，单元学习任务自下而上支撑学习任务群，多个学习单元最终聚合实现学习任务群目标。学习任务群的实质其实就是由多个具有内在联系的教材单元构成学习任务大单元，也可称为微课程，作为微课程的大单元与教材单元双向互生，大单元制约教材单元任务的合理分解，教材单元任务聚集构成大单元。高中必修“思辨性阅读与表达”学习任务群下辖三个单元，必修上册第六单元和必修下册第一单元、第八单元。必修上册第六单元学习任务是理解观点的针对性与阐述的逻辑性、形象性；必修下册第一单元学习任务是体会论事说理的技巧与表达风格，对传统文化思想观念作出合乎理性的评价；必修下册第八单元学习任务是鉴赏说理艺术，在辩证分析的基础上进行合理推断，养成质疑与证实的思维习惯。
单元任务是对单元课文内容的重组与整合，由核心任务总领，覆盖阅读、写作、交流等多个综合性学习任务。多个任务之间相互联系、彼此照应，共同指向单元核心任务。必修下册第三单元，单元人文主题为“探索与创新”，单元文本为科学学术类作品，单元核心任务是追寻探索发现的乐趣，可以分解为四个子任务。第一，理解责任心与好奇心是自然科学探索发现的根本要素，第7课的第一篇文本《青蒿素：人类征服疾病的一小步》主要陈述青蒿素治疗疟疾功效的发现过程以及中医药对人类健康作出的贡献，第二篇文本《一名物理学家的教育历程》则是解释说明童年的奇思妙想和青少年时期的积极探索成就了今日的理论物理学研究。第二，感知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魅力，认识建筑学、文学研究的创造性探索结论。第三，追寻探索发现的动因，在于志趣与创造想象力。第四，学习科学学术类作品的成果表达与传播，既要实事求是，准确严谨，具有理趣，又要晓畅生动，达到对话共享，具有情趣。四个子任务之间，第一个任务理解自然科学探索发现的根本要素与第二任务认识社会科学探索发现的创造性，是第三个任务追寻人类科学探索发现动因的铺垫，探索发现的志趣包含责任心、好奇心、坚持不懈的精神等，创造想象力主要指解决问题的创造性思维与创造性活动。第四个任务则是从科学探索动因过渡到科学探索研究成果表达，科学研究的目的是促进人类文明进步，成果为人类共有，因而注重成果表达的社会传播性。四个子任务合起来就是追寻科学探索的乐趣、学习科学成果情理兼具的表达方式。
对课文学习内容作出怎样的选择与整合，怎样捕捉课文学习内容之间的连缀贯通关系，设计出适宜的单元学习任务？七年级上册第二单元编排了四课文本，第5课《秋天的怀念》、第6课《散步》、第7课《散文诗二首》、第8课《〈世说新语〉二则》，涉及散文、散文诗、志人小说三类文体，单元人文主题为“感悟亲情”。细读四课文本，发现文本内的亲情并非单向关系，而是双向关系，既有母对子的舐犊之情，也有子对母的反哺之情，所以单元核心学习任务可以确定为理解并体会亲情舐犊与反哺的交互性。《秋天的怀念》阅读任务侧重理解深沉隐忍、毫不张扬的母爱；《散步》阅读任务侧重理解恭顺体贴的孝情；《散文诗二首》其一《金色花》表现的是孝情，《荷叶·母亲》表现的是母爱；《〈世说新语〉二则》，突出的是家庭伦理关系下子辈的言谈与性格，子辈卓越表现背后矗立的正是施与教育影响的长辈。第7课是建立在前两课阅读体验基础上的自主阅读，学生能够从《秋天的怀念》《散步》中品味出母与子的双向付出，因而较为容易捕捉到《金色花》子对母的回报，《荷叶·母亲》母对子的遮护。据此，自主阅读的重点应该落在理解文本的写法上：《金色花》从早到晚的时间组织，突出的是一天之内“我”对母亲的陪伴，《荷叶·母亲》以外在的风雨与内心的风雨对照，突出母亲给予“我”精神的呵护与慰藉。
高中选择性必修中册第二单元编排了三课内容，共六篇作品，单元人文主题为“苦难与新生”。第6课《记念刘和珍君》《为了忘却的记念》合编，第7课《包身工》单篇成课，第8课包括《荷花淀》《小二黑结婚（节选）》《党费》。三课作品分为纪实与虚构两类，可以按照纪实与虚构创作类型设计学习任务：第6课的学习重点为作品事实与写作目的的关联；第8课的学习重点为革命斗争主题与人物形象精神品质的理解；第7课《包身工》兼具纪实与文学两类特点，学习重点为报告文学的事实描写与主题分析。但以创作类型设计的学习任务并未使整个单元形成聚合型的大任务，因此，可以依据单元对应的“中国革命传统作品研习”学习任务群目标与内容，将三课内容整合为具有一致性的核心学习任务，即理解作品人物的革命信念与精神品质。通过设置问题情境引发学习任务：“面对黑暗苦难的旧世界，可以有多种选择，为什么选择斗争？斗争中牺牲不可避免，为什么义无反顾？写下《与妻书》绝笔信的林觉民在参加广州起义之前，就知道起事必败，曾对同人说过‘吾辈此举，事必败，身必死，然吾辈身死之日，距光复期必不远矣’，毅然决然投入战斗，蹈向死路，这种飞蛾扑火的行为到底值不值得？”首先，让学生自主感知中国革命发展历程不同时期革命青年形象的共同点，如刘和珍、白莽、黄新、水生嫂等形象共同的人生价值追求，在反帝、反封建、反“围剿”的斗争中，不怕困难阻挠，不怕流血牺牲，高举理想主义、爱国主义和集体主义的旗帜，并愿意为此献出宝贵的生命。其次，提供创作背景，使学生对作品意蕴进行再认知、再发现，探究创作意图。这个任务中最为重要的是发现初步感知未能关注的细节，如柔石狱中要洋铁碗，埋伏在荷花淀的水生下半截身子长在水里，领会细节隐含的语意，增强学生与革命者形象的情感共鸣。最后，联系现实，书写当代青年的社会责任与人生抱负。书写的目的既是对自我人生追求的确认，又是对自身行为的反省与重建，体现的是作品革命人物精神输血后的情感激荡与净化。
自主阅读、探究研读、书写人生抱负三项任务，符合由理解到认同再到价值内化的学习心理逻辑，能够使学生在理解历史事实和艺术事实的过程中，接受并认同英雄人物的人生价值追求，领悟斗争精神包含的勇于牺牲、坚忍不屈、不畏强敌的高尚品格。研习过程是审美再创造的过程，也是受作品价值导向变革自身存在状态的过程。
理解语文学习任务的层递性与跃迁性是语文教学设计与实施的重要前提。通过设置驱动性问题情境，激活学生的学习前理解，以结构化、情境化学习任务取代原双基模式下形成的语文学科知识、学科技能训练活动，使学生自觉加入任务活动过程，主动产生语文学习心向，将问题探究与知识运用融会贯通，实现语言、知识、技能和思想情感、文化修养多层次的正向增值发展，从而达到习得语文学科核心知识、培养语文学科关键能力、提高语文综合素养的目标。
（马志英：天津师范大学语文教学研究所，于丹丹：天津师范大学教育学部）
[本文原载于《语文建设》2024年3月(上半月)]
（微信编辑：苟莹莹；校对：张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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