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行香子闫
01
小姨秀云，今年65岁，家中排行老五，是姥姥姥爷最小的一个孩子。
春节见到她时，相比两年前，她的样貌并没有太大改变，只是精神好了许多，头发依然花白，腰背却挺直了些，聊天时昏花的老眼竟然有了笑意，满脸的皱纹也舒展了许多。看到此情此景，我感到非常欣慰，小姨一辈子坎坷辛苦的人生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
02
第一次见到小姨，大约是我一岁半的时候，因为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一个人无法同时照顾我和弟弟，就把我送到了姥姥家。
那时候的小姨还不满20岁，待字闺阁，印象中她大大的乌黑的眼睛，略显苍白的脸，瘦削的身材，两条黝黑黝黑的大辫子总是挂在胸前。
在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小姨负责我的一切生活，她耐心的和我玩游戏，帮我打理日常吃喝拉撒。
在七十年代末，那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小姨总想尽一切办法给我弄到各种好吃好玩的东西，如野生蛇莓，白桑椹，螺丝糖，甜秸秆，漂亮糖纸折的各种小动物等，对幼小的我来说，小姨就是我的玩伴儿，就是我的妈妈，就是我孩提时代最亲最信任的人。
记得两岁时的夏天，趁小姨不在的机会，淘气的我爬到高高的泥火炉上玩，一不小心从上面掉了下来，摔断了右腿，惹得小姨挨了姥姥好一顿责骂。
这以后的一个月内，每天都有一个农妇老婆子来姥姥家给我捏腿接骨，那种刻骨的疼痛，让我每次见到她前都充满了恐惧，就像见到了传说中的老巫婆一样，我拖着一条骨折的腿挣扎着徒劳地逃，每当这时小姨总是温暖地抱着我，亲昵地安慰我，鼓励我勇敢坚持，让我的那段痛苦的黑暗时光透出些许亮光。
03
我三岁多时，小姨出嫁了，和母亲嫁到了同一个村子。
那时候父亲也辞去了县城的工作回到了村子里，他把我从姥姥家接了回来，我终于有机会常去小姨家玩了。
小姨夫家是当时村庄上非常有名气的大家族“五男二女"，弟兄五个，姐妹两个，小姨夫是弟兄中最小的，非常憨厚木讷，说话还有些结巴，但是干农活却是一把好手。
小姨嫁过来后不到一年，父母就给他们分了家让他们单过，那时候农村的土地已经联产承包到户，小姨家分得两间土坯房，几袋粮食和四亩多地。
小姨非常勤劳能干，不但地里的活干的又快又漂亮，而且她还能算账会做点儿集市上的小生意，家里也操持的干净整洁，村里的人都夸小姨夫真是娶到一个好女人。
后续表弟表妹先后出生，家里又分得四亩多地，小姨两口子要侍弄一年四季九亩田上的收获。为了多挣点钱，小姨家又承包了南地的一个大苹果园，初高中时每年暑假我都会到她家的苹果园帮忙摘苹果，为了犒劳我，小姨每次开学前都会塞不少钱给我，要我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好大学。
04
我考上大学后就去外地读书了，后又参加工作，结婚生孩子 ，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见到小姨的次数也越发少了。
随着我生活的不断变迁，表弟表妹的陆续长大，小姨家也悄然发生了很多变化。
先是小姨家的苹果园承包到期后就被收回了，家里一下子少了好大一块收入；接着表弟初中辍学后去南方打工，每个地方都呆不长，也挣不到多少钱，却喜欢打牌赌博，还因为开车撞伤了人，从小姨那拿走了好几万块钱去赔偿人家；然后表妹偷渡到台湾打工，被发现后遣返回国，警察通知去交罚款领人，吓得小姨赶紧坐火车赶往福建，几天几夜都没怎么合眼。
05
然而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婚后的表弟在老家二流子似的晃荡了几年后，又去南方打工了，可这一去却为小姨家带来了天翻地覆的悲剧，一桩桩不幸接二连三降临到这个家。
在南方工厂打工时，表弟和同村已婚女人王娥勾搭在了一起，在农村，这可是天大的丑事，事件暴露后，表弟媳闹着要离婚，女方丈夫四处扬言要杀死小姨全家，并堵死了小姨家出门的所有道路，闹的整个村子都沸沸扬扬的。
恐惧、气愤、屈辱一下子打垮了小姨夫，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小姨夫偷偷地喝农药自杀了，他终于一了百了，却把所有这一切烂摊子全都扔给了年近半百的小姨。
小姨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她的头发全部花白，脸上的皱纹开始纵横，笑容再也爬不上她的面颊。
在亲戚们的帮助下，小姨强撑精神张罗办理了丈夫的丧事，处理了表弟留下的一堆烂事，然后就彻底病倒了。她一度产生过轻生的念头，可是一想到两个无人照管的小孙子小孙女，小姨就眼泪横流，她多么舍不得他们啊，她不能在他们没了妈妈后，让他们再失去奶奶啊！
06
随着时间的推移，表弟的出轨事件以两个家庭两对夫妻婚姻关系的破裂而逐渐平息。
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表弟却没有半点变化，他仍然四处打工，每个地方都呆不长，也挣不到多少钱，却依然喜欢打牌赌博。
为了养育孙子孙女，已经六十多岁的小姨一个人还干着八亩多地的农活，为了能多干点活，甚至中午带着干粮不回家吃饭。
小姨的眼昏花了，背也开始驼了，腰间盘突出，身上积攒了一堆的病。
07
两年前我回老家见到了小姨，小姨已不再说着说着就哭了，她已经被残酷的生活磨砺的再也没有了眼泪。
她淡然地说表弟和同村那个相好的又在一起了，家里大部分的钱被表弟拿走，和那个女人一起在镇上买了个房子单独过日子了，几乎不再踏进这个家了。
08
今年春节回家我又见到了小姨，相比两年前，她的样貌并没有太大改变，精神却好了许多。
小姨说表弟两口子去年非带她去县城体了检，今年春节，除给两个孩子买了新衣服外，还给她买了全身的衣服和鞋子。
小姨说着腰背挺直了些，昏花的老眼竟然有了笑意，满脸的皱纹似乎也舒展开了，她慈爱地望着快长大成人的孙子和孙女，满眼都闪烁着希望和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