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又过了一个月，我可以感觉到几个班之间的差距在拉大。月考的成绩排名，我们一班在倒数第二的位置，因为此事我还受到了刘主任的点名批评。毕竟他希望一班是可以起带头示范作用的，而不是反面教材。

孙老师无奈的也对我说，我对学生太宽容了，甚至有些仁慈。

他有次下课找到我说，“学生是你的什么人？是你的朋友、亲人、饭碗，ok这都可以，但仅限于好学生。那些差生就不是了，他们会拉低你的业绩，夺走你的奖赏，扣掉你的工资。对你来说他们就是敌人啊，对敌人哪里还需要什么迟疑和同情，快刀斩乱麻就行了。”

“你我都是聪明人，我们之间可以用聪明人的方式沟通，省时省力。但你教室里那近百个学生就不是了，跟他们说话要讲究策略，不能扯太远了的东西，就好像跟奴才讲人权，他们没办法理解。我听过你的班会课，都是什么远大理想、报效国家之类的，太不着边际了。就凭他们这些人的底子，能考个本二就谢天谢地谢祖宗了，家里屁关系背景都没有的，能报效自己亲爹就不错了。你看我从来就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平时我只抓三点作业、测试、思想，作业这方面每天早上清，看谁没有交，我不管他患了绝症还是家里死了人，第一时间把他赶到教室外面，趴在地上把作业补完，不然再也别想进教室上课。作业上我就跟他们强调一点，在我的二班只有发生两件事才能不交作业，那就是他死了或者我死了，除此以外没有任何门路。测试上就是每次月考但凡成绩退步且在预测本二线下者，每低于一分，主动写检讨和模拟一张试卷，我不求他们考清华北大，哪怕考上了我还是一样拿两万，所以我只要关注在本二线的人就行了。学生们大多没有那么长远的目标，但是写检讨和卷子的惩罚却是看在眼前的，所以效果相对会好很多。”

我听着听着，越发觉得有道理起来，忙问道，“那思想方面呢？”

我以为他要和我讨论一些理想觉悟上的东西，毕竟青年学生还是需要些正确的引到的，谁知他意味深长的探了我一眼，“思想上一般就分为两部分，一个是上网打游戏，还有个是谈恋爱。我跟你讲，这两个东西就是流行性病毒，你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拖，危害迟早会在班上蔓延开来，到时候就更难管了。——打游戏的直接通知父母领回家，休学半个月再来，这样他们基本会改，改不了的也不至于影响其他人。谈恋爱的就让男女双方上课的时候站黑板，当众念检讨，年轻人都好面子的，你这么一搞，他们下次再犯自然要掂量掂量了。而且打蛇打七寸，男女不正常关系这点主要是抓住女生这块，她们面皮薄且顾及名声，不比一些男生死皮赖脸。所以你在处理时，越是女生越要惩罚的厉害些，尤其是往羞耻心上着手。”

这话戳到了我的痛处，我班上此时正有一对情侣在早恋。于是听到这里，我忽然有种如梦方醒的感觉，连番点头称赞。

            （十）

在孙老师的督促下，我开始按照他的想法来进行班级改革。首先是将每天课间上厕所的时间定为三次，而且都是在规定时间去，但凡在规定之外的时间去的都统一写检讨。接着是压缩中饭的时间，将原本的半个小时改为二十分钟，又把午睡缩短了十分钟，加上课间休息，这样拼拼凑凑出了半个小时的功夫正好可以来做一份小测验。学生们听了这样的安排后无不怨声载道，仿佛瞬间从天堂跌倒了地狱，但做学生的本能又让他们不得不服从这样的安排。

最后，也是我最不愿意做但依然做了的，将没写作业的人全部赶到教室外面，强迫他们带着椅子，坐着补完作业。

那是十月份末尾的事情了，苏北的天气逐渐开始转凉，在教室外头吹着冷风让学生们很难受，有的甚至还打了喷嚏。我站在教室里面上课，心不在焉的讲着习题，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盯着外面看。

差不多二十人左右吧，通过一节课的时间，之后都陆陆续续都回来了，仅有四五人还在那里。而到了第二节课下，只剩下三个人了，我清楚他们都是班级的老油条了，不容易做出改变的。于是我站在寒风里，陪着他们，直到第三节课才把所有作业都收齐了。

后来我将这二十个学生聚集在一块，认认真真跟他们说起了我想让班级发展壮大的意图。可是他们全都低着头，同我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临走时，当中一位叫卢南的男生走过来颇有怨气的说，“杨老师，你怎么开始学起隔壁孙老师的做派来了？”

我心忽然震颤的一抖，看看他，又环顾一圈看看所有人，叹了口气道，“因为，老师真他妈的希望你们能够变好啊！”

（十一）

以后的一个星期，我接二连三的在班级内宣布了十大纪律。虽然说手段是粗暴了些，但总体上来说还是很有效果的，学生们上课的积极性提高了很多，而且迟交作业的数量也屡屡创下新低。

渐渐地，我开始学着孙老师说话的方式，刻意的使用脏话来同学生说话。学生们最初觉得惊异非常，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却又慢慢的习惯了。他们就是这样一群人，可以被老师们牵着鼻子随便指挥都不会反抗。毕竟在中国，学校和医院这两处地方都不是说理的地方，而是讲究服从的地方。

可我也不是“全盘孙化”，在他的教育体系中我又添加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梦想。每次我骂的学生们狗血淋头，一脸茫然的时候，我就会突然将话题一转，说到了他们所憧憬的未来。激动万分的向他们说起大学的美好，成年后的成功，以及对老父母的报答，直到说得他们泪流满脸为止。

我的第一个成功案例是胡富成。

他是位在来自徐州乡村的穷学生，高三的时候不小心外出骑车把自己的腿给摔骨折了。本来他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反正他的成绩也不好，所幸就南下去深圳打工吧。可后来他的父母不甘心他一辈子当个工人受苦受累，便咬咬牙交钱让他在陶中这里读一年的高四。

他是属于那种明面上规规矩矩的听话学生，尽管成绩很差，但各项规定也都能执行，我对他的影响没有太深刻。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觉他上课的时候常常困乏疲倦，往往听着听着头就掩埋在了一堆白卷中，而后沉沉睡去。他身材高大，坐在教室里的最后几排，所以时常可以通过这样的办法躲过老师的观察，一觉睡到下课。

起初我只是觉得他学习用功，回宿舍里也学习到深夜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很快孙老师就一语点醒梦中人了，“得了吧，这种学生屁股一撅还不知道他拉什么屎？我看他不是在宿舍里玩手机，就是跑到外面去上网了。”

于是我依照着他的建议，给男生宿舍来了几次突击检查，不过搜到的手机都不是他的。至于夜间上网的情况，我刚开始也是否决的，因为男宿舍楼在晚上之后各楼层的铁门都是上锁的，没有宿管阿姨的同意他们绝对出不去。况且他们又住在三楼，一般人不敢轻易的掉下去的。

我陷入了僵局，可是依旧没有放弃对他的调查。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他们宿舍中的一位班干部从我坦白了，原来每天晚上他是全身裹着被子从三楼上跳下来的，楼下正好有一处蒿草地，他落在里面毫发无损。之后他等到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才卷着被单悄悄的回来了。

得知了消息后的我暴跳如雷，第一时间想通知他的父母来学校，可是他们农村人平时农活比较重，实在是抽不开人手。我只得让他接父母的电话，随着他母亲对他的厉声斥责，他的脸色从苍白逐渐转为通红，最后眼角处还泛出了点点泪花。从他的脸色中，我可以看得出来他是想好的。

我趁着机会将他拉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开口就对他一阵义正言辞的怒骂，甚至称他为不孝子。我嘴中噼噼啪啪的脏话像连环弹珠似的朝他射去，他几乎被我给骂懵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接着我又对他说起了梦想。在经历了暴风骤雨般的精神摧残后，突然出现的这个貌似神圣的词将他给震住了。我跟他说起了只有好好学习才能上好大学，找好工作，最后好好供养父母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我越说越激动，他却越听越沉默，后来竟然无声的流下了泪水。

大约有半个小时的功夫，我等他哭完之后，将他领回了班上，拍拍他的肩膀说，“别忘了写检讨。”

（十二）

  一边怒骂一边谈梦想的思想组合拳起了成果，这段时间内我屡屡使用，劝服了不少差生开始追求上进。在陶中，但凡有一个新鲜的教育方法，很快便会引起其他老师们的关注。久而久之，甚至连鲁校长和刘主任也听到了此事，专门抽出时间来看我如何的训斥学生。听完后他们连连点头，说这样的好方法要在全校推广，把我们陶中建设为苏北第一个“综合类梦想补习教育中心”，让这里成为学生们实现理想的天堂。

接着教学楼上便打起了横幅，“梦想高于一切”，“不拿命去拼，拿什么去实现梦想”，“人因有梦想而高贵，因失去梦想而卑贱。”

鲁校长还把标语总结为十句话，称为“梦想十则”，印刷成册子供全校的教职工背诵。

我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发明而在校内得到尊重，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不过这一招梦想的演说并不是对学生百试百灵的妙药，在一些老生上面，可能效果就并不明显了。

翟卓是前两年就入学陶中的人，如今在我的班上已经读高五了。他是个老实敦厚的学生，嘴边有一边黑厚的胡渣，远看不想个高中生，反倒是位大叔了。他生活上乐于帮助别的新生，但总被以年纪而受到嘲笑，学习上很努力，可总也不见起色。这近两年的时间里他过得浑浑噩噩，什么事情貌似都做了，可又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

我知道他肯吃苦，每次班级打扫卫生都是抢着来，不至于在学习态度上故意的缺斤少两。——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通过我多日来的观察，我几乎可以确信了，翟卓暗恋班上的文艺委员余青青。

第一次发现是在食堂，那天我为了处理姚红老师的事情，稍微迟了点进入食堂。等到了那里之后，只能和学生一起吃饭了。班上的余青青身材高挑、腰杆笔直，走路时笑声悦耳，宛如一只白天鹅，我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她了。我没有太过注意她的动向，可是紧接着我便发现在她后面的不远处还跟了位佝偻着身子的男生，走半步停半步，探头探脑的望向余青青的位置。而那位学生正是翟卓。

我也是从学生时期过来的，自然知道男生这般跟踪、偷望余青青意味着什么。毕竟翟卓是高五生，他的心智更为成熟，对异性产生好感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在那天以后，我就开始格外留心这两个人，很快便发现翟卓在上课时眼神总是间或瞟向余青青的座位，在白天做广播体操的时候视线更是分寸不离蹦蹦跳跳的余青青。但反过来，余青青几乎没有正眼看过翟卓，在班上有人笑话翟卓的“卓”是笨拙的“拙”的时候，她才忍不住瞥了他一眼，笑了。

针对他这种情况，我首先采取的没有说破，而是旁敲侧击的提醒，加上梦想演说的熏陶，跟他讲明了在这个世界上成功的男人是最不缺女人的，而一无所有的男人更不会得到上帝的怜惜，被额外的奖赏一位女友。

“你要记住绝大多数的女人都不会雪中送炭，而只会锦上添花。”我最后认真的跟他说完这句话，便叫他走了。

可是翟卓似乎在听了我发自肺腑的劝说后，依旧不为所动，继续我行我素的偷窥着余青青。在几次劝说无果后，我正想用老办法让他回去反思，可这时候我又听到班级上风言风语，余青青和赵海明谈起了恋爱。

他们两个我是心里有数的，班级上安排打扫卫生的时候总是两个人偷摸着过去，晚自习下课后看老师们回家了，也就慢慢走到了一起。若是说他们之间没有那种事情，是谁也不会相信的。不过因为赵海明的学习成绩比较好，足以在班上起到表率，余青青又是文艺委员，为班级的各项事务费心费力，所以对于他们的事情我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了。

但那日在听完孙老师的话后，我心里已经觉得是时候要处理他们了。不能让“恋爱”这股妖风再在班上吹起来了。可是具体的操作办法还没有想到。

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翟卓，我心生一计，突然发笑了，“翟卓，你就别再狡辩了，老师什么情况都了解清楚了。你是不是喜欢着班上的余青青？别说了，那天余青青的空间里有条匿名留言，说自己现在配不上她，以后要用二十辆保时捷把她给娶回家，这是不是你说的？——你开什么玩笑，以你家里的条件，就算把房子给卖掉，又能买上什么好车子？”

“老师，我······”翟卓听了之后脸色通红，急得口齿都不请了。

这时候我迅速的站起身来，像往常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不说废话了，这次月考你进步十名，我怎么了马上换位子，让你坐余青青的同桌位。”

翟卓突然喉咙里没了声音，脸色刷得变白了。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我独自踱步到办公室外面去倒了杯茶水，心里暗自得意——这些青春期的小男生啊，我实在太懂你们渴望什么了。

（十三）

到了下次月考，翟卓的成绩前进了二十三名，他这段时间的努力我全看在眼里。在发成绩的那天，我就揽住他的肩膀道，“嘿，你小子他妈的也不是软蛋啊。”

翟卓闷着头不说话，忽然小声道，“老师，我现在可以······那个了么？”

我见他扭扭捏捏的模样，十分不高兴，想壮壮他的胆子，便将他带到僻静角落，故意提高音量问他，“怎么了？想家了？”

“不是······是我和那个余青青的事情。”他低头耸脑的说着，似乎将念出这个名字视为神圣。

“哦，你想和她做同桌位么？”

“嗯嗯。”他点点头。

“真的假的？”我有些玩味的看着他。

“真的。”他用力点点头，脸上腾地红了。

“你他妈抬头看着我！”我向往常一样的吼了起来。

他被吓了一跳，头埋得更低了。

我耐心的问着“你到底想干什么？想和谁做同桌？”

“那个余青青。”

“大声点！”

“余青青。”他几乎快支撑不住。

“他妈的，到底是哪个余青青！老子认识三个叫余青青的人呐！”

翟卓猛地攥紧拳头，闭上眼睛说道，“是我们班的余青青。”

“大声点，你想和我们班的余青青干什么？”我哈哈大笑，“你这个臭流氓，大傻个，你想和他上床么？”

“不是。”翟卓终于抬起头来，认真的说，“我想和她做同桌位。”

“再大声点！”

“我想跟余青青做同桌位！”

“再他妈的大声点！给老子喊破喉咙！”

“我他妈的想跟余青青做同桌位！”这次他几乎把喉咙给喊哑了。

我被他憋红脸的模样给逗乐了，摸着他的头笑道，“余青青是你的了。”

（十四）

翟卓换到余青青旁边的第二天，余青青就如我所料的，到办公室来找我了。她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杨老师，你为什么要把翟卓从后面调上来？”

我先抿了口茶，摊手道，“这有什么问题么？翟卓在这次月考进步很大，是位追求上进的学生，应该获得更好的位置。而且你最近成绩有小幅波动，应该向他学习。”

“我不要，他成绩还没我好呢。”余青青气鼓鼓的说。

“怎么了，你不也就比他高了三个名次么？而且你这次还退步了九名。”我朝她正色道，“别看低了翟卓，他以后是能考进我们班前三的人。你以后跟他做同桌位要向他好好学习。”

“真的么？”余青青睁大了她美丽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话。

“我怎么会骗你，过段时间我还要任命他为班长。”我说。

余青青愈发惊讶了，可依旧有些郁闷的说，“以前我和韩玲在一起学习也挺好的。翟卓他，他身上有股怪味儿，让我们没办法好好学习。”

“韩玲？”我语气冷下来了，“她现在整天搞什么化妆品，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真是丢我们班上的人。你跟她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至于翟卓身上的味道，你可以告知让他多洗澡，我相信他会听你的话的。”

“可，可是······”余青青气不打一处来，急促的呼吸让胸脯上下颠簸，“他，他还经常冲着我傻笑。”

我听完之后又笑了起来，“那就更简单了，下次他再朝你笑，你就用大嘴巴子扇他，看看他还敢不敢了。”

余青青听了我的一番话后，哑口无言，眼含泪水默默地走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我就给赵海明的父母打了电话，跟他们说最近赵的成绩滑坡得厉害，让他们赶紧抽时间过来一趟。

赵海明是南京大城市里的人，来陶中只是因为他不甘心上一个本二，想要通过复读冲刺名校。而他的父母也都是文化水平较高的人，对孩子的学习很是上心，所以马不停蹄的用了半天时间就赶到了学习。

赵海明得知他父母来了后，心底凉了一截，虽然他对我喊家长的事情仍有疑惑（他这次也就退后了三名），但出于好学生的习惯，脸上已然充满了悔恨。

其实赵海明一直很努力，成绩也从没有出现波动，这次我只是特意对他卷面改得紧些罢了。

我语重心长的对他们说，“以海明的成绩，现在想上个本二是没问题的了。但是继续拔高还是有一定的难度，尤其是你最近学习态度上也开始不端正了起来，这迟早会是个隐患。”

“我没有。”赵海明退了一步说，“我这些天来每天都学习的很努力。”

“还在狡辩，你学得好，老师会这么讲你么！”赵父发怒道，扬手要给赵海明一个巴掌，但被我和赵母给拦下了。

“好好说，都好好说······”

我道，“老师也不是空穴来风，你最近总是和余青青走得很密，是吧？我跟你说，我们二班虽说是一个整体，但是说实话要考本一的学生是一个群体，要考本二的学生是一个群体，还有考本三和大专的，那同样是个群体。不同群体之间的人相互多沟通没有必要，反而会有拖后腿的嫌疑。你看你是要考好学校的人，平时就多跟什么蒋晶晶什么路捷多在一块交流，跟余青青这种本二都危险的女生，有什么好聊的呢？”我在说话的时候，故意重读了女生二字。赵父听了后脸色愈发阴沉，眉头紧锁，像是随时要打人的模样。

“老师，我没有跟她走得近。”赵海明还想负隅顽抗，否认道。

“啪！”我随即从桌肚里取出一叠照片，问他，“你看这是什么？”

照片上面全都是晚上赵海明和余青青单独走在一起的情形。赵父看了脸色都发青了，恶狠狠的瞪了赵海明一眼。

“老师，你偷拍我们！”赵海明失控的喊了出来。

“你还有脸叫！”赵父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壳上，“我们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这么大的学校，就你干这种丑事！”

“这不是老师偷拍的你，是门卫处的监控摄像拍得。那里的保安有观察男女不正当关系的义务，看你们老走在一起你，就发了几张照片过来。”我慢腾腾的说。

赵母也揪心的说，“儿啊，早恋不可取啊。”

“我没有······”

我站起来说道，“两位就在公办室里和赵海明协商处理好这件事吧。我先出去走走，反正赵海明如果不跟余青青保持正常关系的话，我是肯定要让他回家休学去的。”

“有这么严重？”赵父也惊讶不已的说道。

“是的。”我抓着杯子走了，这种事情还是让父母来教育更为好些。既然赵父赵母都是明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第二天晚上，我收到了赵海明长达一万字的检讨书，结尾他发誓在毕业前再不会跟余青青说一句废话。

“废话”这个词让我玩味了好几天。

而从那以后，余青青看我的眼神总有点仇恨的意味。我摇摇头笑了，这些孩子又怎么会懂得我的深意呢？

（十五）

一个月后，我任命了翟卓为班长。他的成绩节节攀升，和以往早已不能同日而语了。之前为了激励他的进步，我还偷偷和他说，“你要再加把劲，因为赵海明也想和余青青做同桌，他的学习成绩比你更好，你要加倍的努力了。”

赵海明经历过那次谈话后，学习上也更加认真了。至于余青青，她总想着自己不能被翟卓比下去，自然不敢懈怠什么。

我以为情况会一直这样向好的方面发展，但世事变化无常，又怎么会是人可以轻易预测到的呢？有一天，翟卓主动找到我，对我说，“老师，我为什么现在和余青青做同桌位后，还没有以前那么开心？”

我笑着说，“那就问你自己了。”

“从前的时候，我只是远远的看她一眼便很满足了，连稍微靠近都会兴奋不已。可是现在，我坐在她的身旁，几乎每天都要她说上百句话，但却依然没有什么感觉。她的脸看久了，反而觉得比不上以前了。”

我无奈的告诉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哪怕是一位绝世的美女，你每天和她相处，久而久之也会生出厌烦。”

翟卓若有所悟的走了，我以为他会想开了，谁知不久后我无意中听到翟卓对余青青说道，“这道题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做，但你必须给我摸一次大腿。”

他的语气十分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成分。的确，在他成绩突飞猛进的时候，我是极力鼓励让余青青去问他问题的。好学生人人都爱，余青青在半推半就之间，也只好对她的这位同桌位无所不问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于此同时，赵海明的成绩也较往常提升了不少，甚至在全年级都能排得上名次了。但一天的下午，他忽然醉醺醺的从教室里回来，纪律委员让他以后注意，可是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大骂了他几句，说老子不光喝了酒，还出去打了几炮。打炮的时候精神抖擞，让好几天学习的疲乏都荡然无存了。别说这，他还边用手指做出撸管的姿势。

余青青和很多学生让他别再发疯了，但赵海明却反倒破口大骂余青青是个婊子，为了成绩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出卖。余青青大叫一声，气得跳起来，扇了赵海明一个嘴巴，然后哭喊着逃出教室了。

赵海明闹了会儿，最后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

（十六）

余青青再见我的时候已经是下个学期了，当时我记得她的头发是乱的。我拿着她的成绩单，满意的说，“这下成绩终于提高了，加油，你离梦想的大学越来越近了。”

她点点头，一副犯错的模样。

“这段时间，翟卓对你的帮助挺大吧。我听说他费心费力的帮你补习，对你这么好，你可以好好感谢他啊。”

她笑笑，“他对我好，对我的身体更好。”说完，恶狠狠的，如同阴鸷般的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我终生难忘。

“老师，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十七）

几年过去了，我对于我带得第一届学生印象已经所剩无几了。我只记得那次学校的年终奖，我们班有四十多近半数的学生都考上了本二，我一次拿了快一百万的奖金。

用这笔奖金，我和一班的姚老师谈了恋爱，最后结婚、生子。

过上了还算幸福的生活。

（十八）

秋招时，陶中新来的老师们听完我的梦想演讲后都大为振奋，都希望向我学习，做一个优秀的班主任，弄出不可思议的升学率来。

每次我都会问他们同样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学生不听老师、父母的话，不想上进，不想考大学，你会怎么办？”

他们有的人说，“我会天天给他灌输上大学然后将来追求理想的信念。”

我摇摇头。

“我会说，没有好学历，将来怎么拼得过富二代。”

我摇摇头。

“没有好成绩，将来无法迎娶白富美。”

我更加摇了摇头。

“没有上好大学，将来不能报答国家，孝顺父母。”

······

没有一个正确答案。最后，都是我笑着回答他们，“不要告诉学生现在学习，将来会怎么样。而是直接跟他说，现在学习，现在会怎么样。”

（十九）

陶中的后门正对着一所大学，不过那扇门是铁门，而且永远也没有见人打开过。

每次我体罚学生，都会罚他们在铁门口站上几个小时，一直对着大学校园里望，然后回来问他们看见了什么。

他们说什么的都有，可是最让我满意的答案是，“嘿嘿，老师我看到了一男一女，他们坐在一起，抱在一起，都亲上了。”

我饶有兴致的问，“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我还看见男的手伸进了女的······”

“啪！”我用力打了一下他的脑壳，“你还看见了大学的草，大学的树，一男一女坐在大学的木椅上。”

（二十）

“老师，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

“混账，还敢跟老师叫板了，去铁门那里站一天！”

“老师，今天可能那里去不了了？”

“为什么？”

“那里今天死了人，一位女高中生从楼上跳下来，正好摔死在了铁门边。”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才。一群大学生看到了，还报了警。”

“那你就别去了，回班上待着把。”

“好的，老师。”

“等下。”

“什么事，老师？”

“老师对你们，没有任何目的。要是有，也是成绩，不要让你们的成绩，成为老师们忧伤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