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譬如看过的书，盘算过的计划，夜里做的梦，终究会忘记；不记下来，将不再出现。
一
早上有阳光，我以为今天是晴天了，可是从缓缓吞噬而来的乌云看来，我预料今天会下雨。还是不要下雨的好，或者在我骑单车上班的时候别下雨。正如我所期待的，雨渐渐停了。我以为从此停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啊，它又下了。
二
失业第四天。似乎我并不喜欢这种生活：每天都想写点什么东西（可终究写不出来），每天都去书店看书（可去多了反倒厌烦了）。正所谓群龙无首，我现在还没有能力把自己的脑袋作为“首”。我需要工作，虽然我讨厌工作；我需要学习……
去长沙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真的能更好吗……
21岁，却过着60多岁的生活。我离30岁，还有九年。这样想，心里似乎能产生点紧迫感，可是到最后，也只是空有紧迫感罢了。
三
阿镇14号辞了工，他的身体不能再支撑下去了。17号我休息才得空闲，晚上去他房间叙叙。阿镇已经重新选定他两年后将要去的城市。
我早已选定了将要去的城市，却还未下决心。我以为现在这份工作能够给我更多的时间来学习，可是看啊，早上8、9点钟起床，刷牙煮早餐，时间一下子就到10点半了；从10点半到一点钟买菜做饭的时间，也就三个钟的空余时间。午饭吃过也两点钟了，到下午四点钟上班时间，也就两个钟的空余时间。加之自己意志力薄弱，这一天中可贵的5个钟，也白白浪费了。时间经不起细算。
学习古文，到底学习的是什么，我相当迷茫，只迷信于木心所说“文艺复兴”。当时竟然完全不知道“文艺复兴”到底是什么，直到现在虽然看了一本书，但还是处于刚了解的状态。我学习古文，大概是想了解一下古人的人文历史和他简练的语言，此外也没什么了。
路很长，举步艰难。
四
深夜，强迫自己发神经了一夜。现在醒来，坐在书桌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去泡一杯速溶咖啡，今夜思绪杂乱纷飞。
什么样的思绪才能被留下，怎样才能留下思绪。
书桌那几本书，还很陌生，而我的豪言壮语，还未见开始。我没有钱，也没有学识。按照正常大学生年纪，此刻我已经是大三的了。大三是个什么样呢。人家多么优秀，而自己却只能回忆高中生活。我正处在一个人生的断层，或者说是低谷，那里面黑漆漆，空荡荡，一无所有，要说一定要有什么，也只有飘在头顶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我应该真正认清自己：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我应该怎么做。
只加糖的速溶咖啡，喝完了，不好喝。今夜思绪依然杂乱纷飞。
回顾我一路，一路走来，只是走在圆圈里。
飞掉了飞掉了，剩我一个，空壳，在黄色灯光的租屋里，情景如此陌生，令我恐怖。明天又是一个恐怖的开始，因为我睡去就得早上九点钟醒，那将错过温暖的朝阳。不会错过的，因为明天依然是阴雨天。所以睡去吧。
美国电影《女男变错身》到了末尾，让我不得不引起共鸣，思考。女主的妈妈一语道出男主的差劲人生，连我也感到赞同，甚至认为说的就是我自己。她说，男主不会改变的，那是他的命运，他的家庭决定了他的命运，他只能上二流大学，最后只能在五金行上班。此语激起了男主心中痛点，他对一切感到愤怒。此话却激起了我心中无限的悲凉。我选择的道路，应该怎样走下去。
五
骑单车是我唯有的激情。吃下曼岛TT摩托视频，消化，激情澎湃，最后，用身体的余量去极力踩单车。
我深知摩托速度的恐怖，但不拒绝视觉上的激情。
我拼命低头，死命踩脚踏，轮胎呼啸呼啸吼，轮胎在燃烧；我的大腿也在燃烧。去他妈的工作去他妈的同事，身外之事已化为灰，此刻只有我，只剩下我，燃烧。路人投来喝彩的眼光吧，美女传来惊叹的叫声吧……
连美女电动车都追不上。
六
我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去工作得要正儿八经的工作，决不允许三心二意，混淆过去。干厨房时，得承认自己是一个厨师。我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厨房的，但那时我远远没认清这个事实，所以很讨厌老板的鼓励：你是个厨师料哦。
今后我若想从事摄影，必须去找相关的工作，不然路途艰难。就像某位作家所说的，真正的诗人，时时刻刻都清楚自己是个诗人，无论他去买菜还是在厕所。
我自没有这个高度，我希望成为艺术家，但我时时刻刻都在怀疑那不过是个幻想。
自从我认清了这个事实以后，我依然在厨房上下班，竟不为此感到厌恶甚至惊慌害怕，甚至觉得必须得增加厨艺了。有时觉得可笑，在别人眼里，我是个厨师了。因为得到别人的肯定，关注，不管做的是什么，多少会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七
翻看14年的日记，三年前，高二，甚有趣。怪自己，为什么当时不多写点日记呢，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要多写日记。
现在写也不迟，那就记今天吧。今天早上的时候，有两个问题，一是要不要继续在这儿干后厨，二是要不要继续去森林公园骑行。到晚上，问题解决了，一是要另谋出路了，二是骑完了。
问题都能这么容易解决该多好。
我所工作的店铺月底关门，同事早已寻了后路，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那工作同样是后厨，甜品，九个钟两班倒，离我租处也不远。但是这几天以来我一直在幻想，我想，十月份不工作，把这边房子行李事宜打点好，就去长沙。
八
在家呆了三个月。我试着接稿写，但都是枯燥的东西，收获不大。后来试着打装卸零工，但报酬又太少。回到老家试着写东西吧，又写不出什么。最终，在第三个月末尾，我决定到市区租房子找工作……
找到厨工，但只干了不到两个月，店铺关门了。15号，我又闲了下来。闲下来了，我以为自己会喜欢这种日子，可是在闲下来的第一天里，我就明白这多么讨厌。上班虽说日复一日更烦，但总有钱和让自己充实起来的好处啊。我没有让自己充实起来的能力。每天苦苦想着怎么度过那一天，是该到书店看书呢，还是在房间看书？是该去森林公园骑行呢还是写点东西……每天都苦苦想着该做什么菜吃。我不时想起当初的第一份工作，最后，隔壁的一个女大学生兼职，她挖苦我说：多么羡慕啊，整天只想着怎么吃——这不无刺着我闲散的心，但这就是事实啊。
没有学问和才华的人才会闲下来。可是我该如何学习呢。
心心念念的要学会唱英文歌，如今一首也没有学来……
离我21岁的生日只有三个月了。在第一个月，我真的会去长沙吗……
还有三个月就到了22岁了，可我如今依然一无所有，空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九
此刻夜晚，与人聚而散去，落下我一个，在空荡荡的房间，做什么事都提不起低沉的心。也没什么事可做。自己早先计划的学习，鸡肋般，压着心头，每当想起它们，都会喘不过气。特别是此刻，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就算手机有流量，也一样什么都做不了，无非翻看可有可无的消息。看看爱情多么美好啊，然而我是不能拥有的，不，现在不行。
今天总算和阿昌见了一面。阿昌胖了些，其他没变。我们之间无话可说。我连个骑友都没有。即使这样，即使我以没吃晚饭的理由匆匆与他分别，我心中依然感到空寂，哪怕再陪我逛个商场也就好了。商场关门了。
是不是所有的聚会，之后，都如此冰冷沁脾。
十
以换书之名去阿镇那儿坐坐，还是老样，我盘腿坐着，听他讲他的事。我表达极差，但总算把几个想说的事说出了口，无非《荒岛生存》之类。
阿镇去了趟硇洲岛，说是高二时的想法。他说那儿沙滩极好，但是毫无娱乐设施；摩的司机极好，说南道北，但是却坑人。
我想跟他说说我最近看的书，关于文艺复兴的事，但限于墨水极缺，终究说不出口。
今天开始看《我的朋友马基雅维利》，看着看着开始担心看不下去，就像《大师的国学课》那样……
《大师的国学课》看一两篇还好，但是要通本读那种古怪语气，难免别扭，最终难看。“古”怪，是不是所有国学者写文章都喜欢用“之乎者也”，好表明自己确实是个国学者。
十一
昨晚的欣喜已冷淡，所以要接着听昨晚LinKin Park热血的歌，才能起床。一直瘫到十点，才把“主机”开机，这才看到阿镇打来的五个未接电话。
阿镇的身体又出现问题了，老样子，需要回家休养。他叫我是要我帮他搬行李的事吧。他说赶快过来细说。
挂完电话，我还在等传完昨夜上载的一些照片。去撒泡尿吧，回来看还没传完。看样子我似乎并不心急，其实心里感到慌疾。
我带着矛盾的心情决定不骑自行车去了，坐公交。今天腿累了，也许公交车快些。想着又不对，上一回我骑自行车确实快过公交。
搭公交吧！
入秋的几天无风闷热，可折磨人了。今天倒好些，出门徐徐风。
小广场边搭起了棚来卖月饼，这棚它是怎样租用的呢，是饼厂的还是小广场的？
走过了这极小的小广场，就是卖手机的店了，连着好几铺，各个国产牌。第一铺在搞活动，那主持的男人普通话真差劲。抬头看，原来这个地方有“手机城”的称号。员工经理个个游击队似的，集队训练，各个出击。能卖几个钱？真不知道。
下车的站点离阿镇住处还有些距离，我在路上买早餐，包子一个一块，男老板说还不如买两个才一块五，女老板却责怪说，担心我吃不下。我买了两个。经过水果铺，往常我都会买点水果上去一起吃。今天就不买水果了吧。水果铺正进货。
六楼高处风正凉，想这间房子阿镇住不了多久了，看着它竟觉有些异样。我以后和阿镇在房间里干坐着的机会也不多了——铺着瓷砖的地板，干净、清凉，席地而坐，等着阿镇开口。
他今天叫我来，只是要我回家的时候，帮忙搬点行李回家。
而我究竟要什么时候回家呢，我自己也想不清楚，也不敢对阿镇说，只是觉得，水涨自然流，今天才22号，过些日子再看看吧。
我一向不是个有明确计划的人，倒不是说世事难料，用不着计划，实是生性使然。然而世事是真的难预料。
拿阿镇说，他从高中毕业一开始就有明确的计划，不上大学，而入社会，并制定了提高自身各方面能力的计划，诸如学识、口才、体能等等。而一路走来，我也亲眼目睹了阿镇对现实世界做出的种种妥协，虽然不忍但还是不得不放弃了起先的计划。阿镇说他当初太单纯了……
对此我不能感同身受，但是我知道搁置甚至抛弃自己的理想愿望是多么痛苦的事情。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哪呢，此时任何的答案都是愚蠢的——我也想不出来啊！
我一直搞不清楚阿镇的身体是哪方面出了问题，即使我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今天我再次小心翼翼地问起。阿镇说，是高中时代的压力太大，导致精神方面的糜弱，直到现在未见痊愈。为什么不在这旁边的人民医院看看呢。他说早看过了，没什么用，还不如回家看……
与阿镇一起等公交时，我临时改意，要陪阿镇去市区那边的车站，毕竟他一个人背着那么大的包又抱着如此大的箱子，是很艰难的。
车上无言，偶尔两三句。我想对他说说我去森林公园旁边的土路的事，但是觉得也没什么，就算了。之后他说又要我帮他一个忙。
什么忙？
下车再说。
他还是这样吊人胃口卖关子，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反正总要下车的。
下车是一定要下车的，这时不用担心他会有拖延的危险，而如果他说的是几点钟之后再告诉，那就有拖延的危险了。不过，倒不担心阿镇会有拖延的问题。
下车后，他说，要我在去长沙之前，找一下附近酒店有没有招服务员之类的……
十二
似乎做决定总是很困难。27号的时候，觉得29号就该把电磁炉、锅等搬过去了，可是今天30号了。其实就算后天再搬也可以，因为联系上了舅舅。舅舅星期一回家。我之前想的那么急迫是因为那时还没有联系舅舅。我还没有联系舅舅，就整天对阿镇说，到时会坐舅舅的车。实际上，我直到前两天才确定了要坐舅舅的车回家这件事。
如果起的早，会觉得整一天都属于自己，接下来无限可能；起的晚呢，这一天就死了。生活中必须有让自己提起劲来的一两件事，但是往往这些事到最后都不尽人意。
是我把生活的时光想的太死了，没有生气，就说决定搬家以及帮助阿镇这两件事。当我晚上或早上躺在床上时，会大概地盘算着，上午做这件事，下午再做那件事，可是随即就会变成，今天先做这件事，明天再做那件事……如此一来，最后反倒觉得什么也没有做成……
十三
自行车爆胎了，促使我不得不步行回房间。路不算很长，却走得很累。一回到房间，就瘫软在沙发上。休息了，这一天的一切都停止了，回想一下，觉得这天过得挺充实。尽管我下午六点半钟之前都是虚度的，尽管在推着破车走在路上时，无时不怀疑自己的一切。
觉得外婆的事可以写点什么，可是我无能为力。这块砖太大太重，根本搬不动，也不知从何下手。我需要一个点，死亡吗？我终究不是个好写手……
深刻怀疑自己之后，我下定决心，要心无旁骛的学习……
下午虚度时光的时候，翻到之前拍到的阿镇贴在墙上的计划表，那时他正工作。我想，如果我当时仔细看了，会不会对我产生影响……
十四
翻着过去一年的照片，在中山的肮脏，在家养伤……终于感到快要哭出来了，可是没有眼泪，因为我不想哭，也不值得哭。似乎看到自己一步步成长，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有些事，譬如看过的书，盘算过的计划，夜里做的梦，终究会忘记；不记下来，将不再出现。我感到很压抑，像天空压下来的乌云——为什么这样的比喻如此流行，因为两者都会让人喘不过气，就像，为什么雨天能让人压抑，因为让人喘不过气。时光令我喘不过气，它如水将要溺我。夜晚令我喘不过气，早上啊阳光啊快些来吧……
十五
今天总算搬过来阿镇这边了。其实并不困难，只是原先想的复杂了些。来回不下五次。
买了点香蕉去张姨处，交钥匙要押金。两个月来第三次在她的破平房里见她。张姨正做菜。张姨说钱都交给房东了，她只不过是代收。
“钱不是我的，你问问她吧。”她说。
我只好辞别过她，直接放下香蕉走了出来。
她也慌忙走出来，对我说：“谢谢啊！有空常来玩啊……”
我觉得可笑，不知这是老套客气话，还是张姨真情流露，毕竟我已离开这里了。张姨这么大年纪了，肯定经历过不少事情，遇过许多人，对她来说我只不过是在老榕树上歇脚的一只麻雀，飞来了，又飞走了。
不，我不会来玩了，我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