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火车站,脏乱的候车室,满满当当的人。
我背着沉重的背包好容易找到一个座位坐下,翻出来中午在公司打包好的盒饭,狼吞虎咽地开始吃。
正在我专注地填饱肚子的时候,一个拖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两手还分别提着一只女士皮包和一个布袋的女孩踉踉跄跄走过来,马上就要站不住似的,对我说,你旁边座位有人吗?
我头也没抬,回应了一句说“没有”。
她顺势跌坐在座位上,一边从身上卸行李,一边小声说了句谢谢。
我被一声谢谢愣住了,火车站从来都是问都不问就一屁股坐下的人好嘛,甚至占着俩座也不会让人座的人好嘛,哪里听过谢谢俩字。我不禁从米饭和鱼香茄子的饭盒中抬起头来打量她。
从侧脸看去,她一头长发披肩,头发染过色,但大部分已经褪色成了棕黄色。头顶已生出几厘米的黑发暗示着她已经很久没有收拾头发了。除了颜色呈拼接状之外,她头发也不是很整齐,有一些蓬乱。鬓角有一些潮湿,粘在皮肤上,像是刚刚大汗淋漓。我想,任谁挂着一身行李赶路,都不会剩下多少体面了,何况是个瘦女子。
坐下后,姑娘开始接电话。
“可累死我了!”姑娘的语气有点撒娇,求心疼。
“当然累了!带着这么多行李挤公交车,还要跑去售票处取票!”她接着说。
我猜电话那头对她说的是:“坐个车就累成这样啊”之类的话。
“打不着车,公交车跑得很慢,路上堵车堵得跟停车场似的……你说不累你来试试啊!”姑娘的语气立刻由索取安慰装可怜的萌妹子变成了不被理解的刻薄怨妇。
“我发现你真是没有一点用!啥事都用不到你!别管大事小事什么都得我自己,要你这个男朋友干嘛!”刻薄的情绪开始蔓延,蔓延到跟当前情境不相关的事情上。
女人就是这么情绪化的吧,我想。
“对,就火车票算你订的!不就动动手指的功夫,你还好意思说!”她继续咆哮。
姑娘的怨气似乎很快被电话那头的声音消解,但话语里依然带着刻薄,也多了一些无奈。
“我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你用软件打什么电话啊!信号那么差,车上很乱根本听不清楚!”姑娘接着咆哮。
我的盒饭吃下去大半,肚子基本不再抗议,我不再往嘴里多放一粒米饭。继续侧耳倾听姑娘朝着她的iPhone 5s土豪金咆哮。
“平时没事的时候用软件打打也就算了,你这个时候省什么钱啊!”不知道是第一句话触怒了姑娘,一直没缓过来,还是他俩交流的话题平时就是这么不悦,总之,姑娘的情绪从开始那一刻的最高点瞬间跌落之后,再也没上去。
“我算是指望不上你了。”
“没事就先挂了吧,我休息会。”
姑娘挂掉电话,把身体微微靠在椅背上,感觉放松了不少。就像是刚刚才找到座位坐下一般放松。她从包里摸出一个橘子,剥开皮一瓣一瓣放入口中。她的手指虽算不上纤细好看,皮肤倒也是白嫩的。她腿上放着一件鹅黄色的羽绒外套,在候车大厅并不明亮的灯光下,布料会泛出点点亮光,是“时髦”的那种珠光。袖口有点脏脏的,像是两个星期没有洗过。
吃完橘子,姑娘起身嗖地一声穿上羽绒外套,把行李一件件又挂回在身上,背上背着的,手里提着的,地上拖着的,大步走向检票口了。看起来比刚才来的时候恢复了不少。
我想,可能坐下的这十几分钟真的让她恢复了精力,或者,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才真正是她的动力所在。
尽管,这通电话并没有带给她想要的安慰和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