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涯(22)-过夜


重新打磨文章时,这一篇中睡觉这一段,让我打磨了好久,可把我累坏了。2016-02-17


……胖子满脸堆笑,倒退着掩上门,出去了。



“这胖子怎么笑的那么恶心啊?”老师坐在木制椅子上,嘀咕了一句。椅子紧挨着一个圆桌子,桌子上放着精致的银质杯具。

“有吗?我觉得挺好的啊。”我坐的离老师很近。

本来我是想坐他腿上的,但他不让。不过,坐这椅子的体验也不错,光溜溜的,和坐在草地上、落叶上、树枝上都不同。

“不提他了。过两天你就要见你未来的夫君,这帝国的皇帝。为防你在人前出丑,我来给你讲一下天云帝国的礼仪规范。天云帝国以武立国,相对而言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在称呼方面,如果地位对等,熟悉的人可以互称姓名,不熟悉这一般称呼姓加称谓——如果对方有氏的话,要优先称氏。在称谓方面,按爵位、职位、一般称谓的顺序,优先度依次降低。下级对上级,爵位低的对爵位高的都要使用尊称而不能直呼名讳。一般的尊称是爵位或职位名加大人、先生、女士等称号。还有专人专用的尊称,比如说‘陛下’,只能用来称呼皇帝。上级对下级,高爵对低爵可以直呼姓名,也可以使用尊称以表示尊重。关于自称,无论面对上下级都可以使用一般称呼“我”,下级也可以自称“在下”以示尊敬。还有一些特定身份的专用自称,比如皇帝自称“朕”,亲王自称“本王”等。身份不同的人会面,一般要由身份低的人先向身份高的人打招呼。如果要向对方表示亲昵,可以只称呼名字,比如‘拓’或者‘阿拓’,再比如‘音’或者‘小音’。”

“小铭。你讲得太好了!”我朝老师做了个鬼脸。

“接下来讲肢体礼节。”老师没有继续同我开玩笑的意思,接着讲,“肢体礼节就更简单了。无论何种身份,都只有一种常规礼节,就是点头礼。当对方称呼你后,你要点头示意,以回应对方的称呼。除点头以外的礼节在这里是很不常见的。但是对贵族女性,在取得女性同意的情况下,可以行吻手礼以表示友好。在这里,贸然表示想握手会被认为是一种冒犯和粗鲁的行为,这和其他地区是很不相同的。至于跪拜礼,只有每十年一次,皇帝带领群臣百姓祭天的时候才会用到。中央平原的人们是不会轻易跪拜的,如果一个人向另一个人跪拜,那么表示这个人愿听凭对方处置。然后,强制要求对方跪拜是一种侮辱性很强的行为,一般也会被认为是很失礼的。中央平原的贵族们大多自矜重礼,所以在公共场合,倒是不会看到贵族仗势欺人的行为。近年来,随着基础教育的普及,平民也越来越重视礼仪——唉,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还有别的礼仪规范吗?”

“比较重要和常用的,也就这么多了,其他的以后再讲吧——对了,差点忘了一点。这一点其实也不算了礼仪规范,而是一种习惯。那就是,不要直视当今皇帝的眼睛。”

“怎么?他的眼神很可怕吗?”

“我倒不觉得可怕。但他的臣民多年如此,已经快形成一种习俗了。”

“哦。那老师,那我们算是贵族,还是平民?”

他拍拍我的肩膀:“有无爵位并不重要。你从心底把自己当成一个贵族就好。行为上也要表现出贵族气质,你可是要当皇后的人。”

“嗯。可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天云帝国的皇帝都只有一任皇后,现在的皇帝陛下估计不会娶我做妻子吧?他要是真的娶我了,会不会也让我穿她母亲和妹妹穿过的礼服?我要是做他的妻子,是不是要一直呆在他身边?还要给他生孩子?”

“八字都没一撇呢。你想的可真远!”他说,“我给我的两个学生介绍对象,让你们谈恋爱。你们相中了就结婚。看不对眼儿你就走呗!他要是不让你走,为师带你走。”

“嗯。老师真好。谢谢老师给徒儿介绍对象。”

“嗨!别贫嘴了。”他拿起一个杯子,一口饮尽,然后说:“给为师倒杯水。”

我想了一下刚刚那个胖子倒水时的动作,依样学样,给老师斟了满满一杯水。

“满招损,谦受益。”老师拿起斟满水的杯子,又往我的杯子里倒进去一些,动作自如流畅,也没有洒出半滴水。

“这里面——沾了老师你的口水吧?”我指着我的那杯水说。

“哎呦。”老师拍自己的脑门儿,“疏忽了。抱歉。我把它倒掉,再给你倒一杯。”他伸手要拿我的水杯。

我抢在他前面把那杯水抢了过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脸上露出胜利的表情:“耶!喝到老师的口水啦!虽然一点特别的味道也没尝出来。”

老师直接倒在了椅子上,抖着手指着我,嘴里教训到:“给你讲礼仪你没听吗!你这样也太太……太变态了吧!岂止是无礼,简直就是——嗨!我的天!总之以后无论如何千万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做这种事了!清纯少女的古怪癖好什么的,想想都让人接受不了!”

“你刚刚又没有讲这些!又没有说这样很失礼啊。我才来人类社会几个小时啊,哪里变态,哪里古怪什么的,我怎么分得清啊!”我嘟着嘴,不服他的批评。

“抱歉。为师刚刚说的是有点过分了。”他坐直了身子,“但是,以后你要是再想做类似的行为时,可以先问问为师。”

“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我倒是想,但实际上不可能。”

“如果问不了你就先不做,你是这个意思吧?”

“呃。为师怎么突然觉得我这样好像有点霸道呢?”

“是有点啦。不过徒儿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会尽量听你话的。”

“有徒若此,夫复何求!”他又笑了。

接下来,我们又谈了一些别的话题。主要是关于古老的“龙”崇拜以及中央平原特有的“云”崇拜。

除此之外,他还或解释或猜想,把诸如二十四小时制的由来与六等分圆周的关系啦,什么无极湖为什么灌不满啦,什么大海旁边竟然是沙漠啦,什么雪蚕丝织的衣服周围看起来有云雾的原因啦,等大小事项给说了个遍。这番讲解,把以前的遗漏的知识点几乎补了个全。

期间,我也好奇地问关于他记忆中的事。结果,他一句“此事说来话长,为师讲的时候你可不能插话。”的起手式就把我给吓退了。不过,在我的旁敲侧击之下,我大概推测出,在他的观念中,世界的形状像一个大圆桶,里面装着很多像中央平原这样的地方。而且,我还知道,他是一个旅行家,居无定所,一生都在旅行。


约一个小时后,有人在房间外敲门。想必是那个胖子已经把事情办妥了。

我过去开门,果然看到胖子的笑脸。

“把东西递给我——啧,别乱瞅!这位大人的房间,是你能瞅的吗?”胖子对着外面低声喊。我侧出身看了看,外面还有两个小厮,各提着两个长宽半米厚度约二十厘米的手提箱。

胖子接过四个箱子,一手提了两个,再加上他那臃肿的身体,一时竟进不来。我把门又打开了一点,胖子才挤了进来。他把箱子整齐地放在桌子旁边。

我坐回了原位。胖子就在桌旁点头哈腰地站着。

“大人。您需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胖子小声说,然后突然又抬高了声音,“至于穿衣的女佣——不是在下不想找,实在是找不到啊。这个点儿,都睡了。”

老师喝了口水,说:“果然是偏远城市啊,驿馆的客房备不够,连个女佣也找不到。唉,算了吧。不过我怎么感觉你刚刚说话有点儿鬼鬼祟祟的。”

“看您说的。这哪里是鬼祟,办这种事儿,就得有我这种认真小心的劲儿啊!”胖子满脸堆笑,“不过大人,孤鸣城这穷乡僻壤,可真是苦啊。在下斗胆请求您在上头替咱美言几句,把咱调离这个破地方吧。要是调到京都,伺候大人就更方便了。”

“心眼儿倒不少。行行行,有空会替你说好话的。若无其它事,你就先退下吧。”

“还有一件事得请示一下大人。在下觉得,这位姑娘与您同行,要是坐骆驼,免不了一路颠簸,怕是要累坏了姑娘的身子。所以在下斗胆去孤鸣城驻军为大人您租了一辆飞车,又稳又快,不到一天就能到京都。至于您的骆驼,我会安排专人把它安安全全地送到京都。不知大人您意下如何?”胖子笑得非常灿烂。

“你倒是挺有心啊!就按你说的办吧。”老师夸了胖子一句。胖子笑得更灿烂了,忙说:“在下不过是跑个腿而已。要不是我把大人您的特使身份搬出来,那帮家伙才不会租给我呢。”

听了这话,老师伸手从桌上的行囊里掏出一大块金子。他还未开口,胖子就连连摆手:“哎!使不得使不得。为大人您效劳是在下份内的事儿。怎么能让大人您掏钱呢!”

“真不用?”老师又把金子放在了桌上。

“真不用真不用。”胖子连连摇头——不过,他摇头摇得再快也难扇起风——脑袋太圆了。

于是,老师收回了金子。

他喝了一口水,看了看门,又看了一眼胖子。这一套肢体语言我是这样理解的:胖子你走吧,你就是再继续站,老夫也不会给你一口水喝。

胖子似乎和我理解的差不多,身体开始朝门的方向扭。但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又扭回来说:“大人您稍等。还有个东西要给您。”

他退出房门,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银壶。

“这壶忘情水,就放在这儿了。”胖子把银壶放在桌子上,笑着说“现在帝国人都好这口儿。我祝大人您玩得开心,注意身体。在下先告辞了。”说完,就退了出去,掩上房门。

“我怎么觉得他笑的好诡异啊?”老师又嘀咕了一句。

“有吗?挺和善的笑容啊。”

“他笑的和善?你的眼光好独特啊。”边说着,老师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堆叠着一件件衣服。老师在衣服堆里翻了几下,最后挑了一件拿出来抖开让我看:“喏,这就是裙子,在大多数地区都是女性的专属衣物。你自己看看喜不喜欢这件。”他把手里的裙子丢给我。

我抓着这件裙子左瞧右看,只觉得它质地细腻、花纹繁复,至于款式设计什么的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但光凭感觉就知道这衣服比刚刚在街上遇到的站街女所穿的要好多了。

“还不错。”我并没有贸然说喜不喜欢,毕竟箱子里还有十几件衣服,我想把它们都看一遍再下结论。

“这些衣服都很贵吧?”之前讲风土人情的时候,老师有简单地讲过商品与货币,所以我知道这些衣服不是从土里长出来的,而是经过一个个劳动者的劳动而制成的。

“那可不是!你还别说,这胖子虽然笑得难看,办事儿还挺利索。这些衣服都是上等货,大概二十金币一件,要是没人给他报销,那他真是下了血本了。”帝国最基层的公务员一个月的工资大概是五十金币上下,也不知道这个胖子是什么级别的公务员,怎么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

就在刚才,老师又给我扩展有关货币的知识。他说,金币很重,大量携带非常不方便。但是商贸发达的东部在百余年前就出现了专门提供金币保管和兑换业务的银行,后来一些信誉良好的大银行发行的银行券就作为货币在东部流通。当然,现在的帝国,法律只承认一种纸币,就是天云币,这是由帝国官方开办的天云银行所发行的银行券,其他的商业银行要想开展业务,必须先用金子兑换天云币。

老师又打开另一个箱子,一件件拿出来,教我辨认了各式衬衣和裤子。

第三个箱子里面装的是内衣,有内裤和胸罩,还有肚兜及抹胸,还有些长短不一的袜子,款式纷繁复杂,一时间连老师也难以尽数——至于性感不性感什么的,反正我现在是看不出来。

大体上看,这些衣服大多是棉质的。老师说,在中央平原人们所利用的五大纤维麻、毛、棉、竹、丝中,麻和毛的产量最高,平民大多穿麻毛制品,上等的精棉衣物都是有钱人才穿的起的,竹纤维制品几乎是上层贵族的专利,至于丝纤维,却不像很多地区有蚕丝这种东西,而是东部人用莲藕制成的莲纤维,最近几年才掌握这种技术,目前相关制品还处于实验阶段。纤维种类虽然不多,到那时中央平原纺织工业十分发达,棉质衣物的精细度几乎要赶上有些地区的丝绸衣物。

“哟。竟然连这个也有!”老师用手捏起一个花朵形状的小圆片,真的很小,直径还不及一节手指长。

“这是什么东西啊?”

“这东西为师以前也没见过,是到了此地才第一次见识的。”他的目光中满是赞叹,“别看它小,这东西的意义可大着呢!往小了说,它让女性的乳房摆脱了胸衣或者胸罩等物体的束缚,有利身心健康;往大了说,代表着女性的解放,代表着中央平原女权运动的阶段性胜利!”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你看,这面是一层透气的竹纤维布,这面涂有一种用胶果制作的粘性适中的透气软胶,使用者只需要轻轻将其粘在乳晕或乳头上,即可有效遮羞。女士们叫它——乳贴,很形象吧?据说这东西是由一位东部的女设计师在十年前发明的。现在,乳贴在帝国的上流女性中十分流行。”老师把乳贴又放了回去,继续侃侃而谈,“要知道,很多地方都是男权至上,男女不平等的情况非常严重——这固然是由男女性先天上存在的体力与智力方面的差异所决定的,随着社会的发展,虽然女性所作出的贡献逐渐不亚于男性,但由于历史的惯性,整个社会还是处于男权的统治之中。男权统治下所压迫的不仅仅是广大的女性,实际上在传统的男权统治中,是少部分掌握社会权力的男性压迫了其余的社会成员。在这种状况下,女性的身体是被异化了的;当女人们为了男人的审美而穿上各种看似美丽实则拘束的刑具,这种异化就到了摧残健康的程度。比如这件紧身胸衣。”


 与文无关

说着,他从内衣箱里拿起一件个子很大的家伙给我看。

“现在已经很少有贵族女性穿这个了,也不知道这胖子从哪儿弄过来的。”他把那件衣服的内部结构展示给我看,里面有银色的金属片,“你看,这种轻盈而坚韧的合金会勒紧女性的腰部,如果长期佩戴,就可以使女性的腰部看起来纤细异常,从而,使得胸部更显饱满,臀部也会显得挺翘肥美。但是,以上的美丽都是男权所定义的,这种蛮横的男权只把女性的身体当成泄欲的工具、炫耀的玩物!在变成男人眼中的性感尤物的同时,女性付出的代价却是天然的美丽和健康的身体。紧身胸衣会严重挤压人的内脏——甚至我还听说过,有位穿紧身胸衣的贵妇因为笑得太剧烈而使自己的肋骨刺破肝脏而死!”

老师把紧身胸衣摔在一边,继续说:“地位从来都是由实力所决定的。在中央平原,民风尚武,男女皆同。虽然女性在强身健体的修行阶段比男性劣势,但是经验表明,中央平原的女性武者突破到真人境的比例是比男性高一截的,尤其在天云果出现之后更是如此。再加上由瘟疫导致的特殊体质使得广大女性免受频繁生育之苦,有更多的精力参与其它事务。所以,无论是在底层还是上层,中央平原上女性的地位不断提高。女性不再只是男权的附庸。她们也有继承权,她们也开始参与公共事务。可以想见,终有一天,女性可以连乳贴都省去,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那属于自然的美丽。终有一天,人类会彻底解放——无论男人女人、无论肤色种族,大家都能坦诚相对,幸福和谐地共同生活!”

说到最后,他语气铿锵,情绪略显激动,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啪啪啪!”我给他鼓掌,“你讲的真好!”

“谬赞。”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在这些方面还没有这么深刻的洞见,我的很多知识都是那位学者故友传授给我的。他永远是一个乐天派,坚信人类社会必将发展到一个和谐美好的高级阶段,还为此作了很多相关的论述。我刚刚所讲的也不过是他那套理论的一部分。曾经,我也和他一样乐观。但现在不同了,我见识过太多人类的苦难。曾经见过一族人,他们无论男女皆有绝色之姿,而且终生不老,寿命绵长,可谓是钟天地之造化。但是呢,就因为没有强大的武力,整族人都沦为别族泄欲的奴隶。再说这天云帝国,如果没有外力冲击,为师估计至少在一千年内,皇帝的统治都牢不可破。唉,追求个人的幸福尚且要竭尽全力,要追求全部人的幸福,真是比登天还难。这个道理,我早就认清了。所以,为师现在也不去做什么拯救人类苦难的大英雄了。我只想,一心一意地……完成自己的梦想。”

“为自己活着多正常啊。我看野兽们也都是为了自己的吃食而拼搏厮杀,难道人天生还要为其他人负责吗?”

听我这么说,他的眼中又是那种出现多次的复杂眼神,有羡慕,也有叹息,还有很多不知名的东西。

他说:“人和野兽可不同,单纯为自己活着多没意思啊。人的生命,可不只是属于他自己的。”

他又说:“人在年少时,总是会有许多天真可爱的浪漫幻想、豪情壮志。有些幻想,随着漫长岁月淡去;有些豪情,被平淡现实消磨。但总有些事,永远也不会忘——即使身死,也要传至后人。”

“唉,不谈这些了!说了你也未必懂。”他把目光转向最后一个箱子,“话说,正装、便装、内衣都已经齐全了,最后一个箱子里面——应该是鞋子吧。”

打开箱子,确实有三四双鞋子,没错。但是,“老师,这银色的是什么东西?是谁的生殖器被割下来了吗?”我眼疾手快,从箱子里抓住一个约二十厘米长的金属棒子,伸到老师眼前问。

“别用这种东西对着我的脸。”老师仰着头后退了几步。

他脸上表情变幻,自言自语道:“死胖子。我就说他笑的很诡异啊!老夫生得堂堂正正,像那种行事遮遮掩掩之人吗?”

“像。出森里时,你把我遮遮掩掩了好一番哩。还用催眠术骗别人。”我说。

“咱们两个说的遮遮掩掩又不是同一个意思。你再乱说话,为师就不回答你问题了。”

我吐吐舌头,表示认错。

“你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吧。”他说,“它并不是真的生殖器,而只是一个模型——教学用具。”老师这话说的并不那么坦然。教学用具怎么会和一堆衣服放在一起嘛!明明就是想糊弄我。

“那这个咧?”我又拿起一个小夹子问他。

老师低头瞅了一下箱子里琳琅满目的东西,叹了口气,说:“好吧。我承认,这些不是什么教学用具。其实他们是一种被称作情趣用品的东西。你还小,先不要对这些东西好奇。”

他到桌边,嘀咕着:“老夫看起来像一个虐恋爱好者吗?”同时,拿起胖子给的那壶忘情水,就着壶嘴咕咚咕咚和了两口。

“为什么不能好奇啊?”

“咱先试衣服行不行?”老师用央求的语气。

“可是我感觉它们好有趣的样子。”

“你知道为师刚刚喝的东西是什么吗?”他转换了战略,开始转移我的注意力。

“胖子称它为忘情水。它和忘情果有没有关系啊?”

“很聪明。这就是用忘情果的果汁调配成的饮料,你尝尝。”他刚想把壶递给我,又忽然止住,拿一个空杯子倒了半杯递给我,均匀透明的淡绿色,看起来很诱人的样子。

“比忘情果的原浆好喝多了!”我喝完后咂咂嘴。这的确是我喝过的最好的东西,味微甜、清冽,液体划过喉咙的感觉很妙。

“吃饭喝水不要咂嘴。尤其你还是个女孩子,你这样咂嘴很不优雅,以后别再咂嘴了。”

“知道了,老师。”

“听说,在十几年前,这种饮料还没有现在这么流行。但自从人们知道格兰拓大帝每天都要喝这个东西后,上行下效,忘情水很快就成为全国最畅销的饮料。你可知道以前最畅销的饮料……”他继续延伸忘情水的话题。

我把杯子放回桌上,打断了他的话:“好啦,了解了。那,我们开始试衣服吧。”

我知道他并不想在情趣用品的话题上多做纠缠,所以才强行把话题扯在饮料上。果然,我这么说完,他长出了一口气。

“你先把这身红辣椒一样的衣服脱下来。”他把头别过去,用后脑勺对着我。

“啊!?”

“你不会连脱衣服也不会吧!”他以手扶额,我已经能够想像到他抓狂的面部表情。

“真的不会唉。”

“我的天。”他转过头,“难道非得让为师脱一个女孩子的衣服吗?好吧,反正我身正不怕影斜。”

他刚站起来,一拍脑门儿,又坐了下去,背对着我说:“都快被你气糊涂了。撕衣服,撕衣服你总会吧?你把衣服全撕烂,然后就能自己脱了。”

“哦。还是老师聪明。”

身上的红衣虽然结实,但还是耐不住我的大力撕扯。次啦刺啦,不多时我就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衣物给撕成了布条条,再轻轻一扯,我又回归了赤裸裸的美妙状态。

“好了吗?”

我把手里尚且还抓着的布条丢向他头上,笑道:“你扭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他忽然一掌向后推出,尚在半空的布条就被吹得七零八落。他转过身来,瞪了我一眼:“乱丢东西,真是无礼。”

我吐吐舌头,说:“对不起啦。我只是奇怪既然你早晚都要看我的裸体,为何偏偏我撕衣服时,你却要转过身去。”

“裸体可以是圣洁的,但撕衣却绝对充满了性诱惑。”他盯着我圣洁的裸体,“你说你,跟个婴儿似的,还要为师帮你穿衣服——我只是你的语言教师,不是你爹啊!”

“哈哈,这不矛盾。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你说过的吖。”

“真拿你没办法。”他叹了口气,拿起几件衣服,开始给我试衣。

……

“这双太大,这双也不行。这一双……”衣服已经穿好,他正捧着我的脚丫给我穿鞋子,手里拿的是一双高近二十厘米的高跟鞋,“也不行。男人看着好看,女人穿着受苦。我可不想让我的徒儿受委屈。唉,没一双合适的鞋子。”

“那就不穿鞋咯。我喜欢光着脚。”

“也好。森女裸足,质纯性朴。融入人类社会的同时,保留一些自己的独特印记,也是极好的。”

他拉着我的手,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来到一面巨大的落地银镜面前。

银色的镜子是由名为银的金属打造而成的。镜面平如止水,明若空无。

*/老师说过,中央平原的金银矿藏极为丰富,产量奇高,尤其是银,这种彼地的贵金属在此地却被大量用于日用品。在自然界中,金银都有大量的游离态单质存在,基本无须冶炼或只需简单冶炼即可加工使用。所以金银制品的大量使用也造成了中央平原的合金制造工艺极为先进,但是金属冶炼技术却不与之相称,较为落后。/*

镜中的女子着一袭素色长裙,裙摆上晕染着深浅不一、若有若无的桃花图案,裙下露出脚踝,和赤着的脚丫。

“如果你脚下踩的不是木地板而是大草原的高坡,头上再戴一个五彩的花环,坡下有一群白色的绵羊安静的吃草,天上有像绵羊一样大团大团的白云——这画面,就更完美了,呵啊——”老师在我身后评点,说的最后他打了个哈欠。

他说:“劳累一天后,能欣赏到这样的美,很好。”

一直生活在森林中的我,并不太能想像大草原的样子。但我觉得,那景象肯定是辽远广阔的,是一种我未曾见过的美——他说那话语气,就包含了一种让人心旷的感觉。

五彩花环头上戴,有多么美丽呢?我没见过。但我见过另一种往头上戴的饰物,就在刚刚,就在那个装着情趣用品的箱子里。

我把它拿出来,问老师:“这个东西是什么?我想把它戴到头上试试。”

“你看这一道凹痕,很明显是要贴在鼻梁上的。凹痕上面,左右各开了一孔,明显,对应于鼻子上方的眼睛。所以,这是一个面具……”

这是面具,精致而魅惑。它主体部分是银色的合金,被打造成了狐狸眼的形状,遮住了眉、上下眼睑和鼻梁;眼周部有镂空的花纹,镂空部分的边缘星星点点地镶着水晶;面具两翼被打造出羽翅一样的花纹,斜向后延伸,极富妖异感;面具下沿垂下一片流苏,若隐若现地遮住脸部和下巴,同时,下沿的小机关使得流苏可以被拉至两鬓以露出脸蛋和嘴唇;至于面具的固定,是通过一个精致的银环头箍来实现的。

“……虽然,它的造型和你裙子的清新风格不太相搭,但毕竟是个面具。你把它戴上吧。银面遮红颜,流苏挡祸水。面具于你,还是很有必要的。”

本来,我还觉得这面具平平无奇。但他的这番介绍,着实为这狐面增添了几分光彩。

我欣欣然将这狐狸面具戴上——并未让他代劳。其实,就算是穿衣服这种事,我也是看一遍就学会了。但我就是要装作不会,就是要让他给我穿,他给我穿衣时,那感觉很好、很妙。

穿衣服、系扣子、打花结这种“复杂的”动作,我可以撒娇打滚儿让他为我做。但是,像贴乳贴、穿三角裤或着戴面具之类简单的动作,肯定就不能再以不会为理由让他代劳了。

——忽然想起,那个箱子里有一套很有趣的内衣,只由几根红绳构成,我想试穿,他却推搪说太难看——现在想来,他应该是为了避免所谓的“捆绑诱惑”?

我伸展双臂,在老师面前转了一圈:“那,我明天就穿成这样子去见皇帝吗?”。

“就这样吧。他一定会喜欢你的。但愿你也喜欢他。”

他张臂舒腰,又打了一个哈欠:“噢——选好衣服,应该就没有别的事了吧?既然没事,为师要先去洗个——滋……”吐出声母,剩下的韵母却被噎在了喉中,他的双眼溜溜一转,原本还微呲着的牙立马张开了,最后吐出的显然是另一个字:“桃!”

我猜,他突然改口一定是为了避免某种麻烦事。

他原本想说的话,我好奇。但是,他既不想说,我就不必问。至于强行用意念窥测什么的——首先,我的精神力不足;其次,老师说过,偷窥别人的想法,就是偷窥别人的隐私,这是很不礼貌的。为了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体验更多有趣的事,我当然要做一个有礼貌的孩子,因为——“没礼貌的坏孩子会被大家疏远的!”

桃是一种很好吃的水果,他在给我穿裙子时已经介绍过了。但是房间里是没有桃的,所以他现在要出去到厨房“洗个桃”。

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他交叉双手,哂笑着:“抱歉。厨房里也没有桃了。等下次——不,等明天,到了皇宫,你一定可以吃到桃的。现在,你要是口渴,还是喝忘情水吧。”

“我不会口渴。”

“不口渴也可以喝啊。很美味的!”他倒了两杯,把其中一杯递给我。

我抿了一小口,还是那个味道,于是我说:“真的不想喝了。都体验过的东西,再喝又有什么意思呢?”

“但是生而为人,有时就是不得不反复做着无聊的事啊。”说完,他把杯中物一饮而尽,咣的一声把被子放在了桌上。

我把杯子轻轻放在桌上,幽幽地说了句:“我又不是人。”

“不聊了。不聊了!”他站了起来,挠了挠头,说,“那个,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呃,我要去睡觉了,你也睡觉吧?”

“什么是睡觉?怎么睡觉?我不知道唉。”

“我的天!”老师抡着拳头捶自己的头,“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真是笨徒弟啊!过来,我教你!”

他拉我到卧室,里面只有一张床。

他先给我大致介绍了与人类睡觉相关的各种用具,然后又从柜子里掏出另一套被褥来,在地上铺好。

他把七水灯关掉,然后一屁股砸到了地铺上。

“哼,呼——”他低着头,口鼻中喷出的气息很“重”,“虽然为师现在很想让你个笨徒弟睡地上,但我毕竟是一个绅士,自然要让女士睡在床上。现在,你坐到床上,为师教你睡觉。我怎么做,你就跟着做。先说好,我可只教你一遍。”

他掀开薄薄的棉被,平躺在褥子上,把头枕在枕头上,拉回棉被自胸口处盖好,闭上眼睛,然后鼻子里立马传出均匀的鼾声。

只有打鼾这个动作,我怎么学也学不会。最后,我试着用嘴模仿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但其效果还是和老师的鼾声相去甚远。

“老师,最后的打鼾我学不会啊。不会打鼾是不是就睡不成觉了?”他还是躺在那儿,并没有回应。

我盯着他看,默默地观察了一分钟。期间,他还翻了个身,用双腿夹住了被子。

“老师,你怎么不说话?”

我又等了一分钟,还是没有等到回应。

“哦~原来这种过程就是睡觉啊——你这样子的我见过。我以前碰到的一头野猪和你可像了,也是睡的又快又死,连鼻子发出的声音都和你挺像呢。”

“你为什么总是把为师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相提并论?”一个略微含糊不清的声音自老师那边传了过来。

他的嘴唇并没有动,我看得很清楚。但是,声音确确实实是他发出来的。于是我问他:“你嘴不动也能说话,怎么做到的?”

“这叫做腹语,虽然嘴没有动,但是声带还是振动了的——发声原理与普通说话无异,并无任何高明之处。”用腹语说完这句话,他忽然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扶着额头说:“我真是败给你了!为什么老夫竟然会情不自禁地回答你的问题啊!”

“原来你在装睡啊。”

野猪睡着时,就不会再哼哼唧唧地对我喊叫了。以此类比,人在睡着时应该也是不能说话的。从而,他说话表明他只是在假装睡觉。

当然,这个推断不甚可靠。毕竟,老师要比野猪强大得多。这样的类比推理,无疑是极具风险的。

“嗯,我刚刚是在装睡。”他眯着眼,用双手托着腮。

我冒险的类比竟然对了,老师果真跟野猪一个样。哈哈。

“但我的乖徒儿,不,我的小姑奶奶!你就放为师一马吧!我奔波了一天多,真的很累。你就饶了我,让我睡一觉吧。”他把额、眼埋在双手里,这个肢体动作,应该也是在诉说他的疲累。

“那当你睡觉时,我们用意念继续交流好不好?”

“睡觉时还怎么用意念交流?”

“野猪在睡觉时,我也能用意念和她交流啊。只不过,那时她的意识比清醒时更杂乱、更混沌。野猪能行,你应该也可以的。”

“我不可以。”他抬起头看着我,“我说过,人是有隐私的。我的梦境也是我的隐私,我不想让你知道。”

“梦境?指的就是那种睡眠时意识混沌的状态吗?”

“大概是吧。”他的头又往下坠。

“我好想体验一下梦境啊。老师,你能教我做梦吗?”

“要做梦,得先睡觉。但你似乎不会睡觉。为什么不会睡觉?”他有点像在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反正,你刚刚教我的动作姿势我都照着做了,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动作姿势?”他用手指按摩着脑门儿,自言自语。

忽然,他拍了下脑壳,说:“哎呦,我真是累糊涂了——这多半是因为你。的确,教给你睡觉的动作姿势是没有用的,我得让你明白睡眠的原理。

睡眠行为,是很多动物以及人类所必需的生理活动。但动物和人类睡眠的原因不尽相同。从经验上看,动物对睡眠的需求远远小于人类。

在我看来,动物的睡眠多数消极的。在某些时间段,动物觅食活动的成本大、收益小、风险高、效率低,于是,便通过睡眠降低能量消耗,以等待合适的时机去觅食。

但人类的睡眠是积极睡眠。我们睡眠的主要原因,并非是为了降低能耗、捱过效率低峰期。事实上,借助于工具,人类在任何时刻都具有相当的效率。我们睡觉,是为了通过睡眠来休息身体。其中,最主要的,是为了休息疲惫的大脑。

人类的大脑,高效,同时高耗。工作了一天的大脑,在睡眠的时候,表层意识是不活动的。而潜层意识……我不太了解。但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梦境还是其他,都无法像现在这般与你交流。

至于你,超凡脱俗。你不需要睡眠,不需要进食,你能永葆活力,你从来不知疲倦。

但是,你要体谅一下为师啊。我一把老骨头了,肉体凡胎,不休息真的会累坏的!”

话到最后,我总算明白了睡眠之于他的意义。

“原来如此啊。要是我也能睡觉就好了,可我就是学不会。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鼻子不会呼噜呼噜,意识也仍然继续活动。我睡不着,而你却睡了,这里就没人陪我说话了。那样,我会很无聊的,我最怕无聊了。我会忍不住乱动,然后到处乱走,要去找寻新的体验。我要是离了这里,难免会像狗熊掰棒子一样,越走越远,远得回不到你身边。可是我现在又不想离开你——因为老师你很有趣,太有趣了,比我以前见过的东西都有趣!现在,我是想睡又不会睡。老师,你比我聪明,帮我想想办法吧。”我也坐了起来,向他诉说我的“苦衷”。

“呃……这确实是个问题。别人都睡着的时候,你却醒着乱窜——这确实不利于你融入人类社会。”

他闭上眼,用拳头使劲摁了摁自己的脑门,又用手指轻轻揉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说:“对了,我记得下午我挠你脚底的时候,你本来还大呼小叫地喊痒,但后来又忽然止住了。这是否意味着,你能控制自己神经的通断?如果果真如此,那么你也可以尝试一下控制自己意识的活动与休眠。假如你真有这种能力,那么睡眠绝非难事——难点在于如何醒来。按我的想法,如果你对时间的感知可以不依赖外界参照物,你可以设定意识的休眠时间,比如说,八个小时。如果你可以将感觉与思维这两种意识活动分离控制,那么更简单,你只需让负责思维活动的主意识休眠,并保留器官的感觉,同时,对感官刺激设定一个阈值,当外界对身体感官的刺激超过此阈值后让主意识醒来。”

关于我“止痒”的原理,他的推断很对。脚底的刺激被传递到神经中枢,中枢向身体其它部位反馈这一信号,引起肉体产生对“痒”的反应,并在意识中形成“痒”的感觉。我终止了痒的感觉,并“切断”了一部分神经,便暂时消弭了对痒的反应。

“你可真厉害!”我称赞他,“不仅前面的推断正确,后面说的那些东西也对我大有启发。要让我自己想,我都想不到呢。”

“但,这只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设想而已。异想天开的是我,要冒风险的却是你。呃,我是想说,我不鼓励你现在就做这个实验。毕竟事关意识,应该慎之又慎,在你没有十足的把握前,还是不要尝试了。万一你醒不过来的话——”

顿了一下,他说:“其实,我——我也觉得你很有趣。从见你第一眼,就不想离开你了。”

“放心吧!”我兴冲冲地说,“我确实有停止——不对,应该叫中止,中止自己意识的能力。虽然你说的这个意识休眠我还没试过,但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靠谱儿,我应该不会醒不过来的。

“应该?只是应该吗?那你还是别冒险了。”他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声音有些激动,“你要是真不想睡就别睡了。我的身体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闭上眼用意识和你聊一宿其实不成问题,聊两宿我也陪你。”

当时,我的心思还沉浸在对他“新奇思维”的赞叹、对那未知事物的好奇上。

如今想来,只恨当时懵懂。

对人类而言,孤男寡女,生离死别,这是最容易擦出爱情火花,最容易激起性欲,最容易产生繁殖后代冲动的情景了——彼此未竟之事的怅惘,或生离、或死别的恐惧,如此叠加的种种,会彻底激发那刻在蛋白质里、刻在基因上、刻在漫长历史里的原始的纯粹的本能的繁殖冲动,让他们不顾一切地想造出一个小孩儿,以生的希望缓解对死的恐惧,以新的生命传承旧的事业。

只可惜,当时,懵懂无知的我没能抓住这个绝好的机会。

有时我甚至觉得:我简直就像一只人形的单细胞生物——我总是被动地作出反应,随遇而安,不思进取;我的思维,仿佛迷失在无尽的体验中,没有明确的追求,故而很少主动地去规划什么、筹备什么。这个“有时”,指的是我在以人类的思维反思自己时。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死。”那时,我哪里晓得生命的美好。

我闭上眼睛——人在睡觉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的吧?

我平躺在床上——人在睡觉的时候也大多是躺着的吧?

要开始意识休眠了哦。休眠八小时,醒来就可以去见那个神秘的皇帝了。

“等等!”他扑到我的床上。

“怎么?”我睁开眼,侧过头,看着他慌乱的眼睛,问他。

他似乎为自己刚刚的慌乱感到尴尬,支支吾吾,说:“呃,我,其实,其实,我,想说——”

虽然前面的每个词的停顿都很长,但是最后的“说”字则因为一阵突如其来的奇怪声音而拖得更长。

“啊~嗯!好棒!……”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音源在楼上。

“大叔,想陪我玩玩吗?”我忽然想起了在街上遇到的站街女的声音。

她们的音色并不相像,相像的是味道,声音的“味道”。怎么说呢?声音里似乎都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暧昧——我忽然领悟了!

不不,不止是暧昧——楼上的声音是比暧昧更热烈奔放的感情或者说欲望,这种声音让我想到——想到了那颗老树,想到蚁后,想到了那些野兽们。

老师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现在的表情很奇妙,也说不上来是好是坏,反正变换莫测,一会儿是意料之外的惊讶,一会儿又是情理之中的恍然。

我们俩就这样沉默着,望着天花板,听了有好一段时间,直到呻吟的女声变成一道高亢的“噢”之后,我率先打破了沉默:“老师,楼上应该有一个女人吧?她是因发情——哦不,勃起而在呻吟吗?或者,她只是在唱一种特殊的歌曲?”歌曲什么的,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好像现在才发现了我的存在一般,猛地扭过头来,又突然滚下床,跳到自己的被窝里——似乎是因为我们刚刚的距离和姿势太过——暧昧。

暧昧,终于明白了这个词呢。

“是女人的呻吟没错。你要是勉强理解为唱歌,也可……”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同样的歌声又响起了,生生打断了他的话,“诶!今晚怕是真的睡不好觉了!”

话说,我怎么会用歌声来指代呻吟声呢?难道是为了照顾我可怜老师的羞耻心吗?嗯,徒儿真的是长大了呢。

“既然睡不着觉,我们就聊天儿吧。”

“好啊。只能这样了。这些年轻人哟,玩儿起来都没个节制!仁拓做事情,就很有节制。为师欣赏他!不过,他给为师整这个驿馆哟,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真是太令人兴奋了!老夫已经兴奋到想冲上去把楼上的人打一顿啊!”老师亢奋了一下子,狠狠批判了一番后,就迅速萎靡了,“但咱毕竟是讲道理的人,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咱不能拿人撒气——等老夫有劲儿了,拿这房子撒气,把房子拆了。现在,咱继续聊天。徒儿,你想听什么呢?”

“老师,你都很累了。今晚就不用你讲了。我给你讲讲没遇到你前,我在森林里遇到的事儿。”我也把声音压到让老师正好能听清的程度,但愿不要过度到刺激他衰弱的神经。

“我啊,出生不详,刚醒来时便是这副样子了。第一次睁开眼时,我就躺在低语之森的草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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