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剑歌行(7)汉人百战存,铁甲依然在

上一章:剑歌行(6)


箭落如雨,敌不过我手中一刀

偌大的孔府如今空无一人。

孔维年提前便散去了所有仆人,发给他们银两让他们离开了。

车行到正门前,李青玄搀着孔维年一瘸一拐的攀着台阶走进了孔府。大雪无人来扫,整个庭院都是一片雪白的颜色。朱红的的门柱乌青的瓦,映衬着白雪格外好看。

李青玄一踏进二进的院门便皱起了眉头,风雪中隐约透露着一丝血腥气。他默默握紧了了吴钩,目光四瞥,聆听着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孔维年觉察到了李青玄的异样不禁有些诧异,随即惨然一笑说道:

“小郎君莫要惊慌,这几日家中有些变故,死了些人,有些血腥气,冲撞到你了。”

一听孔家居然遭了变故,李青玄心下一沉,稽首询问道:

“遭了什么变故,可有子弟受伤。”

孔维年不说话,站在风雪地里仰头间老泪纵横而下。

“我孔家自我以下,子孙死绝。”

“子孙死绝”四个字如一声炸雷惊得李青玄毛骨悚然,孔家这等望族名门能做下这种事情的也就只有蛮人了。心下念着便怒道:

“该死的女真狗,竟然做下这等事来!夫子勿要伤感,待我今夜杀他一个通透!”

孔维年擦了擦眼睛,摆手道:

“不是死于女真人,是死在楚郎君手下,也是罪有应得。罢了罢了,说出来也是让先祖蒙羞,小郎君也不要再问了。”

孔维年走到大厅中端坐着,外面风雪越来越大,北风呼啸声声入耳,孔维年侧耳倾听,想要在风雪中听一段打更声。但他耳中只有风雪声,甚至风雪声也有些听不分明了。他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服老了。转而求助于坐于一旁的李青玄。

“小郎君,现在几更了?”

李青玄想了一想,有点迟疑的回应道:

“约莫是戌时了吧,不知夫子在等几时。”

夫子听到还是戌时,默默叹息一声。起身在堂中踱步,脸上满是担忧。他看着完颜宗弼府邸的方向喃喃道:

“那还得再等等,愿她能熬住吧。”

李青玄少年心性,自进燕京以来见孔夫子始终吞吞吐吐,而他身负重任却还不知前方是何安排不禁心中大急。便忍不住想要询问,却见孔夫子摆了摆手说道:

“郎君莫急,再等两个时辰便一切都揭晓了。”

宗弼府中颜玲并没有遭遇到意向中的考验,宗弼纵然脸色铁青,但步步紧逼之后却并未对她做什么,只是拿走了她的尺八饶有兴趣的仔细盘玩着。

“这乐器,我从未见过。奏起乐来却格外空灵辽远,比我在宋宫里抓来的那些乐师演奏的好听千倍。你再给我吹一曲吧。”

说完便把乐器还给了颜玲。颜玲接过乐器心中却还不定,几次吹奏起来气息都不甚稳,也越加吹得不成曲调。她心里越慌,气息便越乱,最终也吹不成曲了。

宗弼眉头紧皱,只当她是惧怕他导致的。心中不禁黯然。“原来她这般怕我”,但转瞬间又变得暴怒起来。“这般怕我还来算计我,全是为了那人,那人在她心中就这般重要吗?”

而此时颜玲心中只道糟糕,整个人蜷在一旁不禁发抖起来。宗弼见状更加怒火中烧,一掌将桌子拍得稀碎,冷哼一声离开了。

宗弼离开没一会儿,那名老婢便走了进来收拾一地狼藉。颜玲见她来了一下子便抓住了她。

“阿嬷,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你说到时候会有人告诉我接下来的行动,我要等多久啊。”

老婢没有回话,只是递给了她一包药粉,嘱咐她要是宗弼再来便设法让他喝下去。

颜玲有些惊恐,她不知道这是迷药还是毒药,更不知道宗弼今晚会不会来。一时间竟不敢伸手去接下药粉,老婢见颜玲满脸不忍的神情不禁叹息一声,把药粉塞到她手里,低声道:

“不要怕,只是迷幻散,和酒水吞服便会沉睡不醒。楚郎君就被困在后花园假山石下,丑时会有人为姑娘制造机会,你先需要从宗弼那里取下钥匙才能救出楚郎君。一切都看姑娘行事了。”

颜玲接下药粉,对着老婢福了一个万福便坐在房间之中等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窗外风雪声渐紧,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颜玲等的有些困顿了,沉沉间便倒头睡下了。不多晌,宗弼便再次来了。见颜玲已然睡熟的样子不由得放缓了脚步,轻轻巧巧的坐在了她对面。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安静的颜玲,不论是河边初遇见,还是二进府门,都是一声盛装,容貌鲜妍。唯有此刻才像一个娇俏的汉家女子。她的手中像是攥着什么,宗弼看在眼里也没去翻看,只是静静看着她沉睡的样子。

许久后他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庞,却不知是手过于冰冷还是她本就睡得浅,一下便把她惊醒了过来。颜玲一觉醒来见宗弼就在眼前被吓了一跳,宗弼见她胆小的样子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王爷……王爷何时来的。奴家失仪了。”

“来了一会儿,算起来闯你的闺房应该是我失仪才对。”

“王爷稍坐,奴家为将军沏茶。”

“不急,晚来稍饮酒,嘴里寡淡,喝不了茶水的滋味。”

颜玲把手中的药粉偷偷塞进袖子中,茫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便询问道:

“什么时辰了?”

“约莫子时了吧,姑娘急着睡吗?”

“没,没有。只是问问。”

“你很怕我吗?”

“王爷威武,自然让人生惧。”

颜玲怯生生的回应道,说着见到宗弼直视的目光不觉头还低了下去。宗弼见症心中自是愈加不快, 不由得一把抓住了颜玲的手扯到自己身前。

“可是我不想你怕我,我不喜欢!”

两人面孔近在咫尺,颜玲心下一慌便想挣扎出来,却抵不过宗弼的力量被一把纳入怀里。几番挣扎宗弼岿然不动,颜玲心中满是恐惧便顺手拿起茶杯砸在了宗弼头上。鲜血顺着鬓角淌了下来,颜玲终于挣扎了出来躲在一边戒备的看着宗弼。

宗弼惨然一下,用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血迹,鲜血却止不住了。宗弼撕下一块帘布包住了头,一脸镇定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他的脸上全无怒火,相反还一脸戏嘘的看着颜玲。

“我挨了你一下,就换在你这儿吃一杯酒吧。”

颜玲刚想给他斟一杯酒,想了一下便先去弄了一条湿毛巾递给宗弼。宗弼一愣,随即接过毛巾擦拭血迹。颜玲背对着他斟酒,悄然间便把药粉放了进去。

宗弼接过酒一饮而尽,笑着对颜玲说:

“初时你惧怕我,吹得曲子实在不能入耳。如今你已经伤了我,想必此刻在吹奏乐曲必然无碍了吧。”

颜玲取来尺八背对着宗弼吹了起来,一起《虚铃》空灵婉转,窗外大雪纷飞,窗内静谧安详。一曲终了,宗弼依然昏睡过去。颜玲轻叹了一口气,静静等待着老婢口中所说的机会。

时间已经到了子时了,孔夫子年迈坐在空旷的中堂中不禁有些体力不支。李青玄为他寻来的汤婆子,一双枯松树皮一般的手掌按在暖炉上,身体却还止不住的颤抖着。辛弃疾心中急躁不安,忍不住问道:

“夫子,还要等到何时才能告知在下该做什么?”

孔维年好似喘不过气来一般深深的呼吸着,声音断续回应着:

“丑时,丑时一切都会揭晓。”

正此时一个老仆人颤颤巍巍的推开了府门,拜在孔维年面前:

“先生,董庞儿带人冲这里来了恐是要对您不测,老哥们都在等您的消息,要不要提前发动?”

孔维年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目光透过中门直视黑洞洞的长街。他的腰背有些弯屈便一点点把身体扳直了。骨骼错动发出令人齿寒的声响,李青玄忍不住想要伸手帮他,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按计划来,三百年隐忍在此一举,我纵身死,亦不足惜!”

“可夫子,您的安危该怎么办?”

李青玄持剑挺身而立,横剑胸前,朗声应道:

“先生有我,无碍!”

孔维年笑着对李青玄点了点头,对老仆说道:

“你既然来了,估计也走不了了。”

老仆再拜一身,笑道:

“与夫子同在,老汉无可惧怕的。”

孔维年朝老仆一拜,老仆赶忙扶住他。

“取甲来!”

李青玄满心疑惑,孔家世代书香门第,居然还备有战甲?

老仆从家中拖出一个木箱子,孔维年接过钥匙颤颤巍巍的将它打开了。里面是一副带有锈迹的制式铠甲,李青玄却从未见过,上面还有不少刀痕箭孔,满是战火气息。

“这是,这是什么铠甲,小子自从军来见过铠甲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制式的”

“明光铠”

“什么?”

李青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光铠,那属于遥远时代盛世王朝的象征和荣耀,如今已经在这片土地消失了三百年了。

“明光铠,唐十三甲之首。我孔家传承至今三百年,辗转战火,只剩下这一副可堪用。今日送与郎君杀敌。愿汉家先祖英灵护佑,大计可成!让那些北方的蛮人知道,纵然他们占据了燕京,占据了辽东,占据了中原。但我汉人百战犹存,铁甲依然在!”

孔夫子亲自为李青玄着甲,一身明光铠在灯火下闪着幽暗的光。斑斑锈迹宛如血痕,刀创箭孔冷冽无声。李青玄将吴钩挂在腰间,手持步兵长槊立于二进中庭,等待着董庞儿的到来。

董庞儿站在孔府门口,看孔府一片漆黑中隐约透着灯光的光。嘴角邪魅的笑了一下,对着身后的兄弟们说道:

“弟兄们,金人只把我们当狗,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无所谓。我们本是宋人,游荡边界击杀辽人,却不为宋国所容。终日乞食于这满是女真人的地方,不当狗我们吃什么?这当狗也得选一个好主人,选对了主人那就可以吃肉,可以吃香喝辣,左拥右抱。选错了就是战场上的炮灰,乱葬岗里一具无人收敛的尸体。兄弟们,你们愿意选哪一个?”

“吃肉,吃肉,吃肉。”

众人狞笑着大喊。

“啊~如今哥哥我有了一个机会,杀了这老头,做了完颜宗弼的狗,宗弼便会把那刘豫的地方给我们,那可以以前宋朝皇帝老儿呆的地方,数不尽的吃穿美人,你们想不想要!”

“想要!”

众人穿着粗气,虽然衣衫褴褛却浑不在意,一身精赤肌肉露在外面,青筋暴起。

“那就冲进去,杀了孔老头,拿了人头换赏钱~!”

一声令下,众人怒吼着冲向孔府。厮杀声响彻了燕京城里,连那风雪声也渐渐被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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