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上人----裴喜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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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人一直把裴念白,直到上了中学我才知道裴的正确读音,但小时候已经念惯了,也就不想改了,也顺着其他人叫裴喜良为白家爸,管他老婆叫白家妈。

裴家院在我家院东南方向,中间弯曲着一条路,路的两边都是田地,他家大门在院子西墙偏北方向,我家大门在院子南墙偏东方向。

我妈做好饭站在大门口正好看见裴家妈也站在大门口。

我妈喊:他白妈吃饭来!

裴家妈喊:我也做熟了你来吃来噢!

每天我妈就和裴家妈以这样的方式互相招呼着,她们每天都忙着各自的家务,没有多余的时间坐在一起闲谈,只能以这种方式做个简短的交流。

不知裴家何时扎根于李家窑的,在这个以李氏为绝对主导地位的村庄里,裴姓独此一家。

我能记事的时候,听长辈们说:裴家之前是县城以东地区的。裴喜良在这里娶了李家女为妻,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李家窑的一员,但裴妈却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之后就不再生养,于是裴喜良从城那头他的二哥家领来了他的侄子。十八九的大小伙子比他的三个女儿都大,领来没多久裴家就为侄子娶了亲,又没多久就分开单过了,裴喜良不遗余力的帮着侄子在自家北墙外盖了五间房,自此变成了两家裴姓人家。

时光荏苒, 裴家妈的三个女儿也个个长大成人,到了待嫁的年龄,但这时她却又有了身孕,裴家妈辛苦十月后生了个虎头虎脑的男娃,裴喜良那个高兴,本来说话结巴的他现在更磕的半天说不完整一句话,但他干起活来却更加的起劲,为了他那将要长大的儿子,他要多挣公分,如今生产队了也按工分打粮,年终决算更是严格按工分分成。勤劳的一家起早贪黑,几乎从不缺勤,三个女儿也上工直到出嫁的前一天才肯歇下来。

裴喜良的仔细是出了名的,只记得当人们说起他时嘴里只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语气也是极为夸张的不屑,那时庄前屋后,邻里街坊有个大干小事,大家随礼,人情重的送绸缎花被面,六尺花布次之,关系较为疏远的就随两块钱,可以去吃饭也可以找人带去,而裴喜良也不让人带去,他怕带不到,所以他必须亲临,而只随一块二毛,还要等吃一顿饭。为此他就落下了笑柄,别人总是拿这事当笑话作为雨天闲偏或饭后谈资。时间一长也会被他听见,但他从不计较,仍就结巴的问那些捣闲话的闲人:吃…吃…罢了。仿佛这些人谈论的事与他毫无瓜葛一般,他仍旧勤垦的上他的工。在家里,裴家妈也很仔细,一日三餐的吃食也极为节俭,女儿们也受父母影响从不浪费。

那个年代家家都穷,各自的日子都过的稀愰。每年不去信用社贷款的就算是计划的很严务的了,但裴喜良却有存款,一直都有。

后来包田到户了,勤劳的裴喜良更加的勤劳,他认真的伺弄他的土地,仍然精打细算的过俭朴的日子,女儿们也逐个出嫁,小儿子长大了,该到娶媳妇的年龄,因为家道盈实,很快有人就介绍亲戚家的女儿,婚事也没有遭遇任何的坎坷,很顺利的就把女孩娶进了门,媳妇儿是个温良的女孩,裴三娃也是个老实而听话的男孩。于是乎一家人全力投入不竭的奋斗中,与土地融合在一起,而土地也以最丰厚的收成报答着这辛勤耕耘的一家人。

裴三娃在父母的帮助下盖了一院砖房,一家人也搬进了新房,入住到公路后面的新农村,更好的生活开始了,家里又添了三口人。

裴喜良老两口望着两男一女三个孙子,身体更加的硬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裴家妈在家里负责料理家务,一边照看孙子,三娃农闲的时候去外面打工,农忙也会回来帮老父亲播种,收获。媳妇儿就和公公一起伺弄他们土地。

入冬,父亲裴喜良和儿媳妇也将粮仓充盈的满满当当,去年的旧粮和今年的玉米都已卖掉换成了票子,裴喜良都把它们存入信用社,他谋划着要给儿孙们留下一些现金资产,而家里的油盐酱醋和零星开支都由裴家妈养的那十几只鸡负责,年终三娃把工资一分不留的交给父亲,裴喜良再去一趟信用社仍然一分不留的把钱存入,一年一年的过去了,裴喜良的存折已经是六位数。他望着他那宝贝似的存折心里细细的盘算着,脸上有一丝不动声色的喜意!

日子就这样极为紧凑的过着,三个孙子也都上学了,安逸幸福的生活让裴喜良老人堆满皱纹的脸洋漾着满足的笑容,接近古稀之年他仍能骑自行车去后滩下地,仍能半夜起来去浇水。

三娃仍在建筑工地打工,家里有父母帮扶着媳妇儿的农活也照顾着孩子,这才让他踏实安心的打工挣钱。但是,心是安了,他的身体却不是很舒服,不时的头疼,起初他以为受风了,自己去药店配了点感冒药,吃着也很管用,让他心烦的是,隔几天又会出现这种症状,连续反复了几次,一次比一次头疼的要重一些,到后来频繁的疼痛致使他已不能完成工地的任务,只好回家休息,充足的休息静养仍然没能缓解头疼,村里的大夫提醒他去医院仔细查一下。

检查的结果令所有陪同的人颜色尽失:脑瘤。住院,进一步检查治疗。一切都按照大夫的安排进行,姐姐姐夫们轮流陪同,而回去告诉父母,重感冒需要住院输液,这只是稳定老人心情的权宜之计。

很快做手术的时间也定了下来,因为医疗费数额巨大需要拿钱,姐姐们也没有力量凑齐,不得已才告诉裴喜良实情,老头闷头抽了两锅旱烟,没有一句话,默默的起身上了炕,蹒跚着跪到炕上的柜子上面,从顶棚的一角起了一个图丁,撕开一角,只容两个手指伸进,从里面拽岀两本存折递给了女婿,说了两个字:取去。

从此老人就再没说过一句,默默的下地,默默的吃饭,默默的睡觉……一切都在默默的进行。

一个月后,三娃出院了。肿瘤去掉了,恶性的,这个事实只有姐姐们知道,对病人及父母都说是良性的,目下只要静心休养就行。

半年后,郝三娃走了,留下年迈的父母,年轻的媳妇及三个未成年的儿女。

裴喜良老人更苍老了,儿子走了,本来结巴的他更结巴了,这使他的语言更加简练,必须说话时,他才会蹦出三个或五个字,其它时候他紧闭双唇一言不发,他仍是不辍劳作,他整日整日的盘桓在他的地里,短暂的休息时他会靠着垄边的树抽一锅旱烟,目光混沌的望向远处连绵的山脉,那里沉睡着他亲爱的儿子,他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呼唤着儿子的名字,回应他的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扶着树起身重新匍匐到他的田地中,他真想就这样永远的溶化在这片土地中,永远永远,但他不能,他已不是他一个人的,儿子没了孙子还在,他没有理由放任自己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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