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生日

小时候父亲生日,总是办四桌,徐家一桌、罗家一桌、小孩子一桌、混合一桌,几乎年年如此。父亲生日正值盛夏,天气炎热,除了晒包谷,似乎也没有其他农事,大家乐得聚一聚。可惜,父母都不喜也不善炊事,总是搞得手忙脚乱,心烦气躁,不是父亲在催促快点快点,就是母亲在埋怨这里灶火太旺,嫌弃那里柴火火力不足,而我们则左支右绌,疲于应付。到上得初中,渐渐摸出些门道,前几天,就把要用的锅碗瓢盆筷通通拿出来洗好,用纱布罩了;头天就从地里扯来一大捆葱子一一理净;自家种的蒜小,也剥上一大碗备用。柴肯定是早就劈好,煤炭也预留了精煤,起火快又有熬头。腊肉可以先烧好洗净,甚至可以头天煮好。在那个没有冰箱的时代,大多新鲜食材是要父亲当天去买的。当天早上,尽管我们很早就起了床,但当我们洗漱完毕,父亲就从街上带回新鲜的猪肉、鱼,鸡是天亮之前就捉了来,用背篼罩了,等父亲回来就杀。

一切准备就绪,煤灶、柴灶、煤炉、柴炉、火塘齐上阵,一阵煎、煮、烹、蒸、炸、炒,七碗八碟堪堪成席,客人也陆陆续续到来,推杯换盏,你来我往,饱餐一顿后,离家近的就自回家午睡,远的脚力又好的就顶着大太阳打道回府,年老的年幼的就留下来,少则留一宿,多则耍上三五天。妈妈每天都要做一桌子的菜,实是不胜其烦。

后来,老人渐渐去了,当年的孩子大了,甚至也老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亲的生日就我们自己一家人了。大大小小也是一桌有余。好在都是自己儿女,吩咐一声或是不用吩咐,我们各自提了菜,弄上一桌菜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母亲也乐得清闲,父亲也喜欢上了清静,七十大寿只是几桌人而已。

今年生日,我建议父亲出去走走,呆在山上的家里没有空调太热,懒得弄饭,父亲说,你们去耍,我一个人在家煮点稀饭吃就是,我们无语,建议了很多地方,他都无动于衷,后来说到与家隔座大山的金刀峡,父亲搭了话,母亲成热打铁,说,你不去看哈你当年砍锄把的地方吗?人家现在开发了,保证你找不到地方了。父亲随口说,乱说,随便怎么开发,地方我也找得到。姐姐连忙说,那你指给我们看哈嘛。于是,终于成行。

金刀峡

8月16日我们起了个早,一路接了大姐,又接了父母,刚好一车人。感谢发达的交通,从我们镇直接上高速路,穿过长长的隧道,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到达了金刀峡上口。

拿了父母的身份证,他们免费,我们购了票,进得景区大门。因为是来寻父亲当年砍木材的足迹,我们没有坐索道,选择了走路下峡底。

一路凉风拂面,呼吸也畅快很多,父亲很是高兴,说这地方凉快。石灰岩石板铺就的大路两旁长满了柏树。父亲说,我们家的两把凉椅的木料就是在这儿砍的。我们表示不信,我们那儿也有柏树啊,干嘛舍近求远到这儿来砍?父亲笑了说,我们那儿的柏树都是后来我们种的,当年可没有成材的柏树,何况这里的柏树韧性好,你看,我做了五十几年了,一点都没坏,我们只有咋舌的份。

站在“惊魂台”远眺,对面山上的农家玉米还没收完,房前屋后的山梧桐却已开了。我说隔那么远,你晓得是山梧桐开花了?母亲笑道,你爸爸天天盼着山梧桐开花呢,蜜蜂好采蜜,哪有他不晓得的?我将信将疑,凝神细看,还真有点像。父亲接过话说,这下边就是我砍锄把的地方,当年还有一根树子掉了下去,好半天才没了声响,这里到谷底应该很深。我和姐姐都表示不信,这悬崖峭壁的,如何去砍树,就是砍了,又如何扛上山坡?父亲也不争辩,继续说,你们看到那户人家了吗?姓唐,当年我还在他家借宿过。我们愈加不相信了。

走走停停,终于下到谷底,溪水清澈,竹影婆娑,气温却高了些。我们坐在溪水边把妈妈带来的李子洗净分吃了,就静看水中鱼儿搏击欢快的溪水,父亲则坐在一群抬滑竿的老人群中聊天。他们聊得甚欢,原来当中有那唐姓老人的后人,他们的家还在父亲指过的地方,并未搬家,我们不由得深深佩服起父亲的记忆来,时隔半个世纪,他仍然记得。

金刀峡,我是第四次来了,每次来都有改变,但每次来都觉大自然的神奇,逼仄的峡谷,笔陡的崖壁,清澈的溪水,形态各异的钟乳上布满了绿色的苔藓,只是这人工在半壁上凿开的通道破坏了自然的和谐。

二十年前我和老公一个小时的路程,今天我们走了三个小时,到偏岩古镇吃过午饭后,只略略走过古街,实在太热,就原路返回。

回家已过四点,父亲听老公说没吃到嫩包谷汤圆,一到家就去地里掰包谷,大家洗磨子的洗磨子,抹包谷的抹包谷,推磨的推磨,烧水的烧水,一个小时后,嫩包谷汤圆就下锅了。

父亲唏哩呼噜地喝着包谷羹羹,咂着泡的桑泡酒,看着渐落远山的夕阳,脸上的笑容满足而惬意。

父亲的生日没有生日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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