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话|《大明宫词》:权力与爱的角逐

十多年前看过《大明宫词》,那是还是无知的小孩,却早已被剧名深深地吸引,之后,也看过林林总总的电视剧,总是对它难以忘怀,的确,它是中国电视行业不可多得的好作品。时隔多年,重新找到它,不过是以文字的形式重温,故事很长,但只要一拿起就难以割舍,读罢,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最终得以酣畅淋漓的哭了一场才肯作罢。

惊叹于作者的文笔,华丽的语言却并不浮夸,如同莎士比亚戏剧般的语言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宏伟而悲壮。这是历史,更是戏剧,诚然,它不是真实的历史,作者将剧中的人物或多或少的美化了,有悖于史实,可在儿时的心里便已烙刻下的印象即便是在真实面前,我也不想去改变,只想记住它在我心里最初的面貌。

渴求太平,但终此一生,都不曾太平

前线狼烟烽火,长安城淫雨绵绵,大明宫中太平临世,战争,胜利了,而雨,也停了,迎来了久违的晴天。时光扭转,风云散尽,她的死亡,正如她的出生那样,在此终止了长安城漫天的淫雨,再一次为李唐江山带来了太平。可是,她叫太平,但终此一生,她的命运都不曾太平。

大明宫中,她是高贵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与一身。她是武则天唯一的公主,因为对权力的渴望,对社会正统的不满与对抗,对曾经因夺权而犯下的过错的弥补,也因身为母亲的天性,武则天对太平的宠爱甚过于对她的儿子们,或许还有一点,她们同为女人,他们是大明宫中唯一的两个女人,偌大的大明宫,只有她们两个女人,因而她们的命运从一开始便已经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他们不仅仅是母女,是同类,更是同盟。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太平的少年是幸福的,那是一种无忧无虑的幸福。她的母亲给予了她极尽可能的庇护,这让她在大明宫中可以为所欲为,不受约束,她可以调皮的在寝宫內上演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戏,她可以在凌烟阁中随意抢座,坐上宏哥哥的太子位,她也可以享受只有帝国太子才能拥有的明黄色,当然也可以在出家修行时在一众尼姑的面前肆无忌惮的啃着鸡腿……她的幸福源于她的身份,她是帝国唯一的公主,享有着帝国至高无上的宠爱。她的母亲太爱他了,正因为太想爱了,但却不知如何去爱,终于将她的幸福一丝一丝的剥夺。

在太平的心里,她真正的幸福应该是开始于十四岁,可事实上,那是她幸福的终止。十四岁,一个少女懵懂的年纪,她遇上了那个令她一生都无法忘怀的男人,并且,终此一生,都活在对他的爱恋里。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上元佳节,长安街上弥漫着节日的喜庆,两个对大明宫外怀着无限憧憬的少女流连于市井小摊,她们惊叹宫墙外的世界,一切对她们而言都是那么的新奇。人群中的迷失是命运的转折。当太平泪流满面地在一张张昆仑奴面具中穿行,当她欣喜地扒开人群,掀开面具,见到的都不是她的韦姐姐,一次次失望之后,泪花残留,再次鼓起勇气掀开的面具之后仍就不是韦姐姐,而是一张被自己梨花带雨的面颊逗笑的脸,灯火阑珊处,那人真的在。那张笑脸叩开了太平的心房,那一刻,大唐公主的命运也改变了原有的轨道,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穿着魅力的嫁衣,嫁给心爱的人,这应该是世间最大的幸福了吧!她怀揣着对爱情的渴望和对幸福的期盼嫁给了她认为的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而她的母亲,以至高无上的权力保护着她对爱情、对幸福的憧憬。她以绝对的权力保护着她的女儿在美好的年纪里的憧憬,成全了她的女儿对爱情的期盼。可是却造成了一个家庭的悲剧,拆散了曾许诺过长相守的一对恋人。三个同样都是对爱情执着的人,注定了这是三个人的悲剧。长相守的誓言兑现了,剩下的那个人永远都活在年少那样的期盼之中。昆仑奴面具下的笑容消失了,但长相守的余音还在,幸福的幻想破灭了,对爱情的期待还在,可当爱情的期待也没有了,又还剩下什么呢?

薛绍离去了,孩子离去了,薛绍的家人也离去了,长安城中与薛绍相关的一切都离去了,这一份在权势高压下成就的婚姻究竟是成全了她少女时代的期待,还是将她一生的幸福都剥夺了?如果当初昆仑奴面具下没有看见那张脸,李唐高贵的公主的命运又是怎样的?是嫁给某个长安子弟,然后安稳一生吗?抑或是另一种幸福呢?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一见薛绍误终身,但,或许,终究是……无悔吧!

她爱薛绍,她的一生都深爱着薛绍,那是她少女时的期盼和憧憬,那是她的爱情和幸福,哪怕这幸福只是一厢情愿。同时,她恨权力,虽然这权力曾经成全了她期待的幸福。是她的母亲的一意孤行将她的幸福剥夺,她恨足了权力,也恨母亲,嫁给武攸嗣便是她向她的母亲宣战,向权力对抗,她不喜欢被安排的人生,她要摆脱权力的安排,但她仍然对爱情怀有期待,只是,一个是与生俱来便流淌着皇室血液的高贵的帝国公主,而另一个,则是一个穷乡僻壤出生的小人物,这就像两颗永不相交的行星,只会沿着各自的轨道前行。武攸嗣是爱太平的,只是他不知如何去爱,但太平却从未爱过他,虽然在她最落寞最无助的时候他给予了她关怀和陪伴,但对于他,太平只有感激。武攸嗣,一个真诚去爱的小人物,终究只是成为两个女人之间争斗的牺牲品。

彼其之子,美如玉

薛绍兑现了他对慧娘的承诺,黄泉之下,断桥之上,长相守兮长相忆;而太平却也守着对薛绍的执念,守着她一厢情愿的幸福。当她看到张易之的那一刻,她对于爱情的期待再一次被点燃,一如年少初见时。这一个拥有着和薛绍一样的容颜,却没有薛绍那般对爱情的执着,他拥有的是野心,对权力的渴望,以及对女人的玩弄,他有一颗令人捉摸不透的心,他不爱任何一个女人,他也不爱权力和地位,他爱的是夺取权力的刺激和快感,他享受着一步一步将权力抓在手心的过程。而太平对他,一如薛绍,她爱上了他,或许她爱的只是那张脸,或许她曾一度认为这是命运对她的弥补,只是,命运总是变幻莫测,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当太平把剑刺向张易之的那一刻,这个与薛绍有着同一张脸的人倒下了,一如当年,薛绍也是这样倒下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爱过的男人,爱过她的男人,他们都惊奇的以极尽相似的方式在她面前倒下,一个血液里流淌着高贵血统的帝国公主,一个从一出生便是权力中心的女人,一个从始至终都对爱情满怀期待的女子,终此一生,都没有拥有过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没有得到她所期待的爱情与幸福,她,终究只是一个沦为权力和感情压迫的失败者。

与生俱来的命运,让他们别无选择

太平:为什么李家的男人总是遭受同样的命运呢?

旦:因为我们离权力太近了。而我们的能力又驾驭不了权力,这是我们身为皇子的悲哀。


李治,在他父亲生命的最后,他被推上帝国权力的顶峰,他不喜欢权力,却还是被卷入了权力的中心。他的一生只想做自己,可是却不能如愿。他唯一如愿的事情就是娶了媚娘,这个曾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他极尽可能的给予他所拥有的一切,他排尽万难让她拥有与自己同等的权力,他爱她,她也爱他,可她更爱的是权力。他将她带入了权力的中心,可没想到却将自己渐渐地挤出了中心,他不曾想到拥有权力的她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她了,不是他心中的那个苦苦等待着他到来的她了。他喜欢牡丹,而她偏爱蔷薇,不知不觉中,大明宫中蔷薇已经蔓延成灾,牡丹难以立足,这正如他手中的权力,他位于权力的顶峰,却无法驾驭它。

他说人生中的不如意有好多好多,这些不如意有时是别人铸就的,而有些是自己造成的,原谅还是不原谅,一定要慎重。而他,选择了原谅。这是他的一生,选择原谅的一生,没有后悔,只有原谅。他逐渐退出权力的中心,既然自己无法驾驭,那就把它让给自己曾经深爱过的人。他是一个有智慧的人,但不是一个英明的君主。他为自己赢来了一生相对平静的心境,但却拱手送出了自家的江山。

一见倾人城,再见倾人国

在生命的最后,他依然记着那些他曾经无法保护的人,无论是宏还是贤,抑或是贺兰,他曾经深深的爱过的却无力保护的人。贺兰是美丽的,她在他苦闷至极的日子里出现,他们在戏词中倾诉着他们的爱恋,贺兰也是骄傲的,更是无知的,她曾无知的认为只要凭借她的美丽就能获得他的宠爱,有了宠爱她便可以为所欲为。她从来都不知道,美丽,在权力的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当她艳丽的衣裙如百合一般盛开在水下,当她倾世的容颜渐渐沉没在水底,她是否认识到了在权力面前自己的渺小与无知?贺兰,她只是一个在权力面前以卵击石的无知者。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宏和贤,都是一个满怀抱负与激情的理想者,一个敢于向权力宣战的挑战者,一个不满被别人安排人生的帝国皇子,哪怕这个“别人”是他们的母亲。他们是李唐的皇族,身上流淌着高贵的血液,他们不满自家的江山被外族把持,哪怕这个“外族”是他们的母亲,只要威胁到李唐王室的威严与权威,任何人都不应该被原谅。但是他们不曾想过自己仅仅是靠近权力的中心,而他们的母亲却处于权力的中心。在权力的面前,是没有亲情可言的。宏死了,带着对母亲的愤恨和绝望离去了,贤也死了,死于他的偏见和仇恨。他们与生俱来的高贵血统告诉他们为捍卫李唐王室的尊严,即便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只是他们忽略了一点,他们其实一生下来就已经输了,他们是皇族,他们没有选择,要么服从权力,要么成为权力的祭品。

宏与合欢,娈童之爱,注定是无法得到幸福的。一个的离去,另一个则殉情,这样的深情,有几人能及,有几人会用生命去祭奠一份得不到祝福的爱情?即便成为权力的牺牲品,可他却是爱情的拥有者。

一场寂寞凭谁诉

显同他的父亲一样,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他一生下来就与权力紧紧相连,在父亲的弥留之际他又被推上权力的高峰。而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过这一份简单宁静的生活,他不想也不屑于去关心权力,关心天下苍生,他只想关心他的香囊、关心家庭、关心他在乎的人。他不是无能,他只是别无选择。他爱韦氏,他大小就爱着她,但是他爱的人爱着权力,所以他无法放手,他只能满足心爱之人的愿望,被别人像玩偶一般的摆布。他被母亲罢黜,在荒凉之地胆战心惊的生活,他虽然拥有者与生俱来的高贵血统,但那却成为了他一生的牵绊和包袱。最终是自己的爱的人解脱了自己,在自己毕生追寻的香味中离去,他应该是开心的吧……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旦的痛苦是纤细的,他和他的父亲他的哥哥一样,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更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活。旦是懦弱的,但他也是明智的,他对权力斗争有着足够清醒的认识,他对自己的才能也有着正确的认识,他同时也不曾忘记自己的身份,作为李唐的子孙,他有保护李氏一族的使命,他放弃权力,并不是因为他的懦弱,而是他的智慧和勇气,他要保护更多的人,保护李家的血脉。他从未眷恋过权力,他只想完成他作为李唐皇族的使命。他淡泊而超脱的性格注定了他的宿命,他离权力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他将自己的一生的自由都寄托在了鸽子的身上,他希望他们能够带着他对自由的渴望飞出大明宫,可是无论鸽子怎么飞,他们也飞不出大明宫顶的天空。他同显一样,在权力面前一样的无奈。

这一场权力与爱情、亲情的角逐,反反复复了几十年,随着时间的流逝,斗争者的离去,终于落下了帷幕,可最终,谁是真正的赢家?爱情在权力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亲情在权势的威逼下亦是不堪一击,这正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选择了其中的一个,就必须舍弃另一个,而选择也是一场豪赌,要倾注一生去夺取,而选择后,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权力的争夺是血腥的,有多少人的生命因此而停止,可唯有那帷幕的后面,采桑女的故事不曾停歇……

女: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绿草凑凑抖动,如无尽的缠绵依恋;初绿的柳枝轻拂悠悠碧水,搅乱了苦心柔情荡漾。为什么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远行的丈夫却年年不见音讯…

男:离家去国整整三年,为了梦想中金碧辉煌的长安,为了都市里充满了神奇的历险,为了满足一个男儿宏伟的心愿。现在终于衣锦还乡。又遇上这故人的春天。看这一江春水,看这满溪桃花,看这如黛青山,都没有丝毫改变……也不知我新婚一个月就别离的妻子是否依旧红颜……来的是谁家女子,生得满面春光,美丽非凡?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

女:这位将军,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道路直通蓝天,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生溅起我满身污点,怎么反倒……怪罪起我的错误?

男: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婀娜的身姿让我的手不听使唤,你蓬松的身发涨满了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艳的面颊让我胯下的这头畜生倾倒,竟忘记了他的主人是多么威严。

女: 快快走远点吧,你这轻浮的汉子,你可知调戏的是怎样多情的一个女子?她为了只见过一面的丈夫,已经虚掷三年,把锦绣青春都抛入无尽的苦等,把少女柔情都交付了夜夜空梦。快快走远点吧,你这邪恶的使臣,当空虚与幽怨已经把她击倒,你就想为堕落再加一把力,把她的贞洁彻底摧毁。你这样做不怕遭到上天的报应…

男:上天只报应痴愚的蠢人,我已连遭三年的报应。为了有名无实的妻子,为了虚枉的利禄功名。看这满目春光,看这比春光还要柔媚千倍的姑娘……想起长安三年的凄风苦雨,恰如在地狱深渊里爬行。看野花缠绕,看野蝶双双追逐,只为了凌虚中那点点转瞬依恋,春光一过,它似就陷入那命定中永远的黑暗。人生怎能逃出同样的宿命。

女:快快住嘴吧,你这大胆的罪人,你虽貌似天神,心却比铁石还要坚硬,双目比天地还要幽深。看鲜花缠绵,我比它们还要柔弱;看野蝶迎风飞舞,我比它们还要纷忙迷乱。看在上天的分上,别再开启你那饱满生动的双唇,哪怕再有一丝你那呼吸间的微风,我也要跌入你的深渊,快快走远吧,别再把我这个可怜的女子纠缠……

男:看野花缠绵,我比它们还要渴望缠绵;看野蝶迎风飞舞,我的心也同样为你纷忙迷乱。任什么衣锦还乡,任什么荣耀故里,任什么结发夫妻,任什么神明责罚。它们加起来也抵不上你的娇躯轻轻一颤。随我远行吧,离开这满目伤心的地方,它让你我双双经受磨难…随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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