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寒坐在桌旁拧眉沉思，林墨瑜吃了口姜饼又看向湖面，一时坐不住，又起身往湖边走。

方才游了一下水，周身痛快，他已然许久不曾游水，现在游一次，并不过瘾。

他坐在岸上的草丛中看水里的鱼，看荷叶摇摆，看得心头痒痒的。

“跟谁学的游水？”程慕寒不知何时走来坐在他身边问。

“以前院子里有个教书先生，他家的哥哥就会游水，常常带我去后山，那里有条河的，我们就在那里游水，他的水性可好了，一猛子扎进水里，游出好远才出来的，我都比不上他。”林墨瑜陷入美好的回忆里。

程慕寒眯了眯眼睛：“哦？他水性好？是不是长的也好？”

林墨瑜点点头道：“是啊，他很俊的，个头也比我高，还会用树叶吹哨子，字也写的好，还会念诗呢。”

“所以，你很喜欢他喽？”程慕寒向他靠近了些问着。

林墨瑜想了想道：“嗯，算是吧，我很喜欢上官哥哥的，他说，林家，就我还值得当朋友。”

“那他现在呢？”程慕寒问。

林墨瑜摇摇头：“前年就跟教书先生走了，回乡去了，可能，再也不能跟他见面了吧，他刚走时，还给我写信来着，但我不识字，后来，他给我的信都被哥，被公子哥哥们拿去撕了，我更不知道他写了什么，也没法子给他回信，就再没联络了。”

林墨瑜说着还叹了口气，现在说起来，倒还有些想念。

“那，他要是现在回来，你是愿与我，还是与他？”

程慕寒看着他的侧面问。

“嗯？与你什么？”林墨瑜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扭脸问他。

“与我……就是说，我和他，你选谁当朋友。”程慕寒坐正身体等他的答案。

林墨瑜看着他瞪大眼睛问道：“将军愿与我当朋友吗？真的吗？”

“不然干嘛带你出来？”程慕寒翻了个白眼。

“这样话，你们便都是我的好朋友啊。”林墨瑜说。

“只能选一个呢？”程慕寒故意为难他，竖起一根手指对他说。

林墨瑜立即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一手伸出两根手指，掰着一个又掰另一个，过了半晌才看向程慕寒：“若是上官哥哥来，定会一直跟我做朋友，但是，将军你将来还是要去别的地方，还有你的事，不会一直跟我在一起的，我想做你的朋友，也未必能如愿，对吧？”

程慕寒一怔，他不曾想，这小家伙竟然想到了这一步。

他一语中的，自己果然是这样被他说破了，他点了点头。

林墨瑜转过头去对着湖水叹了口气。

正如他所料，这世上，没有谁能一直陪着他的，娘故去，上官哥哥走了，这个还算对他好的将军也要走的，四姐将来也要嫁人，他该去哪，完全茫然，或者，等将军一走，他落在哥哥们手里也是必死无疑的，不过倒好，死了，便是一了百了，再不会每日活在恐慌里，吃不好，睡不好，死了，便能去跟娘团聚。

这么想着，眼前又蒙起了一团水雾来。

“一条鱼不够吃的，我再去捉一条好吧？这次之后，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来游水呢。”林墨瑜看向程慕寒。

“你不是说后山之后还有河吗？”程慕寒问。

林墨瑜摇摇头：“去年就没有了，县令大人说要改河道，因为每年春天那里总会雨涝淹庄稼，所以就改了，那里没有河了。”

林墨瑜无限怅然地说。

程慕寒想了想道：“好吧，许你再去游一次，我在岸上数数，数到五十你便上来，不管捉没捉到鱼都给我上来，要是敢不听，我就在这里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说着咬牙切齿地在林墨瑜的屁股蛋上轻轻打了一巴掌。

林墨瑜笑起来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了。”

说着又脱了上衣和鞋子，几步跑去跳进了水里。

正生火的王青几步跑来看着湖水又看看程慕寒：“小五又跳进去了？”

程慕寒点头，眼睛紧紧地盯着水面伸手扯住王青：“你给我在这守着，我数到二十他若不出水面你就给我下去找他。”

“是，将军。”王青蹲在一旁，听着程慕寒大声数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小五这小子可是程慕寒并不常见让他能上心的人。

这些年，这位将军身边虽也不缺男子，可是对谁从未这么上过心，但也没谁像这小子一样看着就想护起来，没心计，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林墨瑜得了特赦令，跳进水里就四下寻鱼，尽力往湖心游，那里的鱼又大又肥，还笨，很好抓。

他隐隐能听见程慕寒在岸上数数的声音，心里就安心。

果然，荷叶越多的地方鱼就越多，几条大肥鱼挤在一处一时游不动，他扑过去一下就捉了一条个大的，不过那鱼力气也大，他在水底折腾了半天才堪堪将它抱住，结果一用力，就吞了一口水，呛得他赶紧往水面上浮。

浮出来大大呼气，却看见王青竟然正向他游来。

此时，程慕寒才数到二十三。

不是说数到五十才上岸的吗？

林墨瑜想着，王青已然游到近前。

“王青哥哥，我又捉到一条大鱼，给你，它太重了，差点把我扯到泥巴里去。”林墨瑜说着抹了脸上的水将那鱼递给王青。

“好家伙，真是够大的。”王青接过那鱼称赞了一声。

“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将军说他数到五十，现在才到三十，我得抓紧了。”林墨瑜说着又一头钻进水里，方才他似乎在泥里发现一样东西。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小五呢？！”程慕寒看见王青举着一条鱼独自游回来不禁心里一惊，起身往岸边又靠近了几步。

王青上岸抹着脸上的水回身指着水里：“回来了。”

说着，林墨瑜像鱼似地从水底冒出来扒着岸边的草往上爬，王青走去将他拉了上来。

林墨瑜咯咯笑着几步跑到程慕寒的身前向他举着手：“将军，你看我捡到什么了，是不是好东西？”

程慕寒低头，看见他手心里竟然警着一个玉扳指，白中飘着一抹翠色。

“嗯，倒是个好物件，水里捞来的？”程慕寒拿在手里看了看。

林墨瑜连连点头称是。

程慕寒还给他从身上脱下长衫来对他道：“把衣裳都脱了。”

“啊？脱衣裳？”林墨瑜一怔，这可是光天化日，这样脱光衣裳，成何体统？

“快点，看着我干嘛，你不脱，是要我动手吗？”

程慕寒瞪他。

“哦。”林墨瑜说着看了看王青，后者举着鱼已经往火堆前去，把鱼丢给赵二，自己脱了个光膀子去烤火。

林墨瑜这才去脱衣裳，程慕寒知道他害羞，别过头不看，林墨瑜飞快地脱个精光拉过长衫来裹了自己，程慕寒趁他要跑时弯腰把他打横抱起快步走到火堆前，王青用石块堆了个坐处让二人坐下，又把林墨瑜的衣裳和鞋子拿来放在火堆前烤着，又去帮赵二弄鱼。

林墨瑜坐在火前，发现王青身上也是一道道的伤，看他跟程慕寒年轻也是差不多大，却同样经历过生死，自己也一身的伤，也经历了生死，可是跟他们比起来，还是什么也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