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开的季节》

油菜花开的季节

                                          文/袁鹏

    春风吹,拂过万水千山,掠过田野纤陌,在南乐的青砖绿瓦上欢笑,吹绿了汉江两岸,吹来了汉中满地的金黄!

    在我八岁的清晨,推开向日寺村的一扇门,瞧见一个金黄的世界。油菜花密匝匝地树立在村前的田野上。在我八岁的清晨,我像盘山道上驮粮的马驹,肩背书包颠呀颠,又像撒欢的兔子,在还是泥泞的巷子里跑呀跑。放学后,我和同学们冲上一道通向河堤的土斜坡,站在河堤大坝边沿呐喊,虽然只是一年级,但是声如洪钟,那时候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大人总说一九九八年的大水最凶恶,大水在汉江里咆哮,连水线道也拦它不住,全民都在抗洪救灾。大水漫过路面就会淹没农田,而玉米、花生、水稻的脚下便有巴掌宽的大鱼甩动尾巴。然后,大水就在这条大坝边沿急流奔走,经由向日寺村,流向洪水更多的地方。

那时候农村种庄稼,农忙的时候,邻居、亲戚都互相帮助,在充满青草和土壤气息的田野里,大家有说有笑,非常开心。记得刚刚上一年级,老爸经常去给表叔家帮农忙,白天上学,晚上看着大人们喝酒聊天,我就像一只鹌鹑一样依偎在他们高大的身躯下面,眼睛转来转去,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表叔的眉毛很令我好奇,长的长长的,有点像武侠世界里的绝世高手,总想伸手去拔下来玩一玩。最令我难忘的就是整晚都会有一种声音,很尖很响亮,和我安静的性格形成鲜明的对比,发出这种声音的是个女孩,她总是很活跃,大人们都喜欢逗她,而我依然总是盯着他们看,其实那时我是害怕她的,第一次见到这么活跃、调皮、捣蛋的女孩,心里真担心她会以大欺小。这个留着短头发的女孩名字叫李红菊,我想起的是她有一对清澈的眼睛,及鸟羽般的睫毛,及震耳欲聋的声音。她从来都是有很多话说,到后来才知道按辈分和年龄排,她是我表姐,表叔家有三个千金,大千金叫李金菊,二千金叫李银菊,而她是最小的,也是最耀眼的。小小的年纪,我却有一颗充满好奇的心,通常都是金银铜排列,我总是在想为什么小表姐不叫李铜菊呢?可能是不太好听的缘故吧。两个大表姐比我大好几岁,我们小学,她们已经初中了,她们的脑后都垂一条很长的麻花辫,只有红菊表姐那时候是短发,她比我高一级,不在一个班上,见面也总是比较羞涩,不敢和她说话。

   小时候只要比自己高一级或者几级,我都会以看待大哥哥大姐姐去看待他们,红菊表姐比我高一级,所以在我心中,他就是大姐姐,那时候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因为我爸和她爸是老表,有事没事就会在一起吃喝玩乐,我自然也就和他们一起了,不过隔级总令我感觉和表姐很陌生,有时候刚把饭盛到碗里,她懒得去盛,就直接从我手里夺走了,她要,我就给她了,也不敢反抗,然后自己再去盛一碗。就这样熟悉又陌生的相处,度过了一年级和二年级,三年级我们开始在一起玩了,原因是表姐留级了,和我同班。回想我的小学三年级,在冬天时候,李红菊会穿一件深红色带花瓣的小棉袄,穿在校服里,像那时每个孩子的棉衣一样,那必然是由她的母亲手工制成,她的花棉袄其实非常普通,只在领口处露出那么小小一块红花,但我却十分奇怪地对它印象深刻。大概是出于爱美,我对李红菊的爱美记得非常清楚,一直伴随着之后几年我和她一起上学放学的点滴。每天中午学校都要求在教室睡午觉,一颗贪玩的心怎么能安静的睡觉呢?男生则三五成群偷偷去汉江洗澡,女生们则喜欢用纸叠成东南西北或者跳皮筋。当时有一部香港武侠剧《雪花神剑》正在全国热播,一直以为武侠是男生的喜好,没想到女孩子也深受其影响,班上的男孩子们说好的去河里洗澡、捉鱼,最后却变成了去偷人家果园的石榴,我胆小,所以没去。回教室的那一刻,我惊呆了,表姐和另一个同班女孩正坐在桌子上,两人双掌相合,闭目养神,我定睛一看,两个人眼皮、嘴巴、脸蛋无一不被涂抹的花花绿绿,旁边放着美术课用的水彩笔和从家里偷偷拿出来她们妈妈的口红,头上还戴着不知道什么形状的彩色布条,因为老是看西游记,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妖怪附体;走近来了一些,正想看个究竟,两人突然大叫一声,手舞足蹈,嘴里还念着:“雪花神剑第三式”,吓得我跌倒在地,连翻两滚,原来她们在练雪花神剑,尖叫的声音引来了班主任,后果自然是我们三个午休期间不睡觉,被罚站,当时挺冤枉的,她们练剑嘛,干嘛罚我?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我都还依然记得很清楚,和表姐练雪花神剑的那个女生叫王茹,三年级班主任叫廉廷,我的记忆力真的很好,好多事情,同学朋友们早已忘记,而我却还记得,不止三年级,就连一年级甚至还没开始上学的一些事情,都还清晰可见。

   现在回想我那时大概晚熟,或者说是其他人早熟吧,小学的年纪就已学会谈情说爱(莫非是被琼瑶电视剧给带的?),虽然是小孩子瞎闹着玩,但至少那时的我还不会,也没想过。五年级升六年级的时候,向日寺村小学倒闭,我们转学去了镇上的中心小学读六年级,当时我的同桌是一个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感觉很奇怪的人,不高的个子,黑黝黝的皮肤,总喜欢穿衬衣,然后折到裤子下面,皮带围起来,小学生打扮得像个单位领导,对,就是他暗恋李红菊,这个说话也颇具所谓的“领导”风范的同桌名字叫李振京,上课也有点调皮,性格和表姐相似,都属于及其外向型。我脑子里跳出好奇,他那么黑,表姐这么白,对比太鲜明,要是他真能追到表姐,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黑白双煞(我特别喜欢金庸武侠,嘿嘿)。红菊表姐是班里的焦点人物,是因为学习好吗?当然不是,她是个学渣,表姐所到之处尽是欢声笑语,开心的就像一朵太阳花。李振京写了一封情书,是写给表姐的,那时候用的是铁皮做的文具盒,他把情书藏在文具盒里,我向他借削笔刀时发现了,当时李振京很慌乱,生怕我会说出去,让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答应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这封还没送出去的情书却落到了班主任杨明珠的手里,结果就是让李振京罚站并写检讨书,已经忘记表姐当时是什么反应了,或许她知道,或许她不知道,或许她假装不知道,只知道情书就这么夭折,故事没了下文。表姐天天都能和全班同学以及老师打成一片,这样的表姐和那时腼腆内向的我形成鲜明对比。因为内向,因为腼腆,我每天和她一起都手心出汗,不敢言语,生怕她又会怎么作弄我,呆得像块铁。在上课时,她总喜欢和别人传纸条,把前排头拍一下,然后故意说是旁边的人做的。而那时候我刚刚开始读梁羽生和金庸的武侠小说,那些深藏不露的高手,那些独孤求败的武功,那些风华绝代的女子,那些奇形怪状的人物,与我当时好发奇思的年龄是谐和的,因此我总是幻想,想我变成电视剧里的人,想我们变成动画片里的人,想了想就要飘飘成仙,那份浪漫,那份甜蜜,真叫人快乐,但这些只在我的幻想里,现实是我每天和表姐一起上学放学,依然呆傻如铁,后来竟然紧张到连看也不敢看她。红菊表姐最爱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袁鹏表弟,谁欺负你,告诉表姐,我罩着你”,边说嘴里还“哼”一句,结果恰恰相反,没人欺负我,欺负我最多的其实是她,早上到学校后面买两个包子,其中就有一个被她夺了去,表姐说罩着我,那时在我没比核桃大多少的心里,我想,真是糟糕。一天下午,轮到我值日,刚擦完黑板,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的头发被人点着,燃烧了起来,而放火的竟然是我们班美女班长徐静,平时挺儒雅的大班长,怎么能干这种坏事(时至今日,我也没弄清楚,她为什么会在教室玩火,好生奇怪),其实并非有意,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巧,偶然间就点着我头发了,徐静一脸的歉意,而我也很大度,微笑着说没关系。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表姐奸诈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慌,“今天在教室,你色迷迷的看着人家徐静,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边说还捂着嘴笑,解释就是掩饰,而且我一向都说不过李红菊,于是最好的方式就是保持沉默。

当冬天的积雪彻底融化,柳树枝条逐渐变绿,那么春天必是已经来临。广阔的田地已经播种玉米,条条垄沟笔直地横于南山与北面的汉江中间。春天里最美的依然是贯穿整个童年的一片金黄,是的,油菜花开了,我们的视野里依然是一片开阔,一片一望无际的油菜花海。站在河堤大坝向北张望,汉江就像一条银白色的巨龙横卧在地上,仰起脸,会瞧见塑料纸的风筝已经飞得老高。眼瞧向日寺村,是在一个春天的周末,沿苏醒的田野与沉默的公路,我们在那儿蹦蹦跳跳。

转眼间我们小学毕业了,升入中学后,我和红菊表姐又是一个班,初中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我依然对很多事很多人充满好奇,进入城固三中的那一刻,大门口的几颗法国梧桐深深吸引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树,至少需要三、四个人双手展开才能抱住它;还有就是花坛那边有一颗不知什么名字的树,大家都叫痒痒树,我很好奇的用手去轻轻的抓一抓,它真的在动耶,难道树也有神经末梢?会感觉到痒;三中门口打群架、篮球场上高年级的英姿煞爽的球姿、自行车棚里的约会、教室里带有方言的老师声音......,随着这些好奇,我们都在默默长大着,我的性格也发生了改变,不再像小学那样腼腆、内向,活跃的我会经常和同学们说着笑着,会抓一下女生的手,然后被她们追着在教室跑,因为那时候喜欢留长指甲,而且喜欢金庸武侠,所以被我抓过的同学都说我在练九阴白骨爪;表姐说我以前是闷骚,表面老实,但内心里最不正经,琢磨男女事,思想复杂,其实我真没有想表姐说的那样,她向来都喜欢拿我开玩笑,这些我早已习惯了。班上的同学们都知道我和李红菊天天一起上学放学,就经常起哄,特别是坐在教室后面和她玩的好的那些男生女生们,会故意在我的面前提起她,比如他们笑嘻嘻地对她说:

  大头(我那时的外号叫袁大头,或许是因为历史课本里的袁世凯吧)!你家红菊呢?

  或者故意在我的面前提起她,有时会这样说:

  大头!我刚才看见有帅哥摸李红菊的耳朵了。

当我和李红菊在某些时间,或某些地点,出现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最擅长干的就是冲我们做鬼脸,或发出怪声。那时候正值发育期,正在变音的嗓子,像支唢呐,又粗的像牛,那模仿的声音你不难想象,猪像牛,狗像牛,兔像牛,羊像牛,牛又不像牛。在其他场合,比如做完早操后,在走廊里,他们的把戏就是在趁李红菊不备,猛地把她推到我的身上,我呢!只是简单批评几句,而对于表姐,则是追着推她的那个人满学校跑,追着打,校园的每个角落都见得着。

我们那时候都骑自行车上学,道路又不好,加上一些调皮的学生喜欢用针扎破车胎,修车是经常的事情。有一天,我的车子在师傅那里修,表姐就载着我上学。夏天挺热的,表姐买了两个小布丁,我们一人一个,今天的李红菊还有那么点表姐的气概。

   “快看袁鹏多幸福,美女载着他,还有雪糕吃”,在公路同行的田坤(外号老zua)冲我们喊。

”媳妇载老公应该的,平时他们才不会承认!“,其他男孩这样回答。

”老zua,信不信我把那臭嘴撕开“,说着表姐就右手握车柄,左手和田坤揪了开来,不难想象,两辆自行车在田野间的路上像耍龙一样,又像是蛇在游动,说时迟那时快,结果我们全都和大地来了一次亲密的接触,还好,人家元胡田里没有水,拍拍衣服就可以了,不用回去换,起来之后,表姐又是一路狂追田坤,要揍他,电视里赛汽车,现在我们在感受赛自行车,脚踏板飞速地旋转,屁股都不着车座的,最担心的是我,我生怕再摔一跤,于是紧紧握住车货架,真是骑车的人不怕,反倒是坐车的人怕的心突突直跳。

酷暑夏季,校园里开始流行纸扇,一块钱一把,竹片做的扇骨,带着淡淡的香味的扇面,扇面上或画着水墨的青山楼台,或题着龙飞凤舞的古代诗词。你看见那些男孩们走在操场上,走在教学楼里,走在巷子中,每人手摇一把纸扇,翩翩然,转瞬之间就都文质彬彬,也不愿再去玩那黄泥的坦克,瞧见蝈蝈也不来兴趣,成天摇着把破纸扇在女孩面前不断徘徊,接着就是夸夸其谈,欢声笑语充满整个教室。当时我就是那类小文人里的一个,穿着背心马裤,三五成群地尾随在女孩们的屁股后面。(4)班的女生,尤其红菊表姐,是树枝小鸟,灰头雀儿,甩动轻柔的头发,穿着白色的布鞋,唧唧喳喳地骑车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下课后我们走校园的小道上,拐来拐去,找到一家小卖店,我们每人买五毛钱的散瓜子,就是葵花子,揣在裤兜,掏出来,扔进嘴巴,晃荡在操场上飞快地吐着瓜子皮。突然有人敲我头,然后手就伸到我裤兜里,这样,一般的瓜子就到了表姐的兜里了,然后伸出手:

”袁鹏,请我们吃雪糕“

”只有一块钱耶!“,我掏出仅有的一元钱,她们一路有4个人

”小气鬼,请吃个雪糕嘛,下次我请你,不过一块钱可以买5个大冰棍了,哈哈“,说着拿着钱就走了

我真的只有一块钱,表姐经常会说下次请我,但是这个下次好像很长,我们在学校从不以姐弟相称,我不叫她表姐,她也不叫我表弟,班上同学也并不知道我们是亲戚,所以大家一直说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别人八卦我和表姐,表姐不以为然,却反过来天天八卦我,只要我和别的女生稍微近一点,她就会很八卦的说:“袁鹏,***看上你了”,或者说:“表弟,你是不是在暗恋***”,那时候和我们天天一起上学放学的还有李侠菊、李啸、李峰等等,她竟然也经常八卦我和李啸。初中那会,陈小宁坐我后面,或谈论问题,或说说笑笑,放学的路上,李红菊显示哈哈大笑三声,我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抢先开口:“是不是又想说我能看上人家谁谁谁了?”,“看吧,自己都承认了,喜欢人家陈小宁就直说嘛,表姐帮你追,下午就去帮你说你喜欢她”边说边甩动她那飘飘长发,吓我一跳,红菊表姐做事往往出人意料,我真怕她去找陈小宁说些什么,本来没有的事,越描越黑就麻烦了,还好后来她没有瞎说,这样的表姐,真是让我欢喜让我忧。

花开花落,校门口的梧桐树叶已经落尽,稍不留神,冬天已经悄悄到来,昼短夜长,早上6点多起床,要上早自习,天还是漆黑一片。表姐要求每天三段(早、中、晚)上学都要叫她,起床后,站在李红菊房间窗户外面叫她,或者敲她窗户,然后我开始洗漱,因为她太爱美,一天三段都要化妆,光是梳头就要半个小时,我每次收拾完,站在她家门前的路上至少要等她半个小时,黑漆漆的一片,而且还冷的发抖。我起的挺早,本来到教室还是早的,但是等表姐后,就一起迟到,刚开始迟到,打个报告就进教室了,后来天天迟到,走到教室门口,已经听到老师在讲课了,我都不敢进教室,因为班主任比较凶,而我们常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你们两个蠢猪,去给我树倒外面“,然后我们就站在教室门口,路过的老师都会看看我,那时我属于好学生,一切都听老师的话,语文老师李华过来问我怎么又迟到了,我低着头不说话,老师走后,表姐用肘子撞撞我,使个坏坏的眼神,说:”李华看上你了“,你是不是觉得此女如此神经,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疯癫的话,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奇怪,她就是这样的,这样的李红菊让喜欢星爷电影的我感觉她就是女版周星驰。我们的迟到伴随着表姐的爱美,一天三段,一周五天,天天如此,被罚站那是经常的事。初中的学生时代,大家都有着一颗贪玩的心,上课老喜欢做小动作,别的老师都还好,脾气不大,特别是英语老师刘斌很儒雅,当然,对于同学们来说,这可是上课不用忌讳的大好时机,于是刘斌老师经常被那些调皮的同学气的不上课了,甚至有几次还流泪了。但是班主任张俊强恰恰相反,大概因为年轻,脾气非常大,而表姐真是大胆,在别人都安分守己的课堂上,她竟然敢捣蛋,结果就是被班主任一巴掌扇过去,用一两个小时画的妆、梳的头发,结果被打乱了,头发垂在脸颊上,像极了梅超风。被打被骂也是家常便饭,”你个猪头“、”你就是世界上那头最蠢的猪“、”你是吃屎长大的“等等都是班主任的口头禅,现在可能会觉得有些粗俗,但是那是人人敬畏张俊强老师,说害怕应该更切合一点,但是我内心是充满感激和尊重之情的,因为初中时候班主任对我很好,对我改变也很大。

其实表姐也有令我感动的地方,那天早上,表姐出乎意料的洗漱很快,没有再用半个小时洗脸、半个小时梳头发,我也不用在漆黑冰冷中等她那么久,我们到学校的时候,学校没有一间教室灯是亮着的,教室门也没有开,我们到车棚停了自行车,站在漆黑的校园里,也不知道要干嘛,表姐拉着我到校门口大街上去买花生馍,我心里想今天我带的钱不够,结果表姐抢先付了钱,说:”表弟,今天表姐请你吃花生馍,想喝什么?尽管开口“,边说表姐脸上挂着她一贯的笑容,今天的表姐让我感觉和往常不一样,终于让我感受了一会她当姐姐的感觉,平时都是叫我名字,今天竟然叫我表弟了,感觉怪怪的,不管怎样,当时我的心情是感动的,是温暖的。

表姐长得很漂亮,在学校一直都是风云人物,同班的、不同班同级的、不同级的都有男生不断追求她,后面排队都可以拍很长,我们班就有两个男生追求她,由于我家和表姐家是邻居,万阳、杨文旭为了追求她,有一段时间天天下了晚自习都到我家和我住,只为上学放学能和表姐一路。晚上放学回去,我们做了饭吃了(大部分都是蛋炒饭,因为我就会做这个),然后他们(当然,万阳和杨文旭不会同时来我家)就会在李红菊房间窗户外逗逗表姐,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叫醒他,他又去叫李红菊,然后一起上学,有说有笑。后来万阳和杨文旭发生矛盾了,不再说话,毕竟是情敌嘛,不过那时候都是小孩子,闹着玩而已,没有几天关系就有很好了。

人多力量大,可真是真理,每年到了栽秧的季节,同学们都会一群人轮流给每家去帮忙栽秧,我们的队伍也算颇具规模,一行就是十几男男女女,在水田里,我们边栽秧边嬉闹,偶尔会有蚂蟥爬到女生腿上,然后就是一阵尖叫声;偶尔男生会使坏,扔一坨泥巴到女生的身上。那时候的水田美的像一幅画,画着蓝天,画着白云,画着青山,

画着绿树,画着我们即将步入青春的朝阳,记得给我家插完秧的第二天是给余金福家去栽秧,这一天是星期五,下午只有两节课,余金福家的秧少,而我们人多,预计两个小时就可以结束了,所以放在星期五,周六周日留给家里水田多的同学家;早上还在上课,课间我买了一袋方便面(中学时期大家的最爱,几乎天天都在吃这东西),表姐过来说她要吃,平时我们开玩笑已经习惯了,我一把握住方便面,仰起头张扬地笑着说:”请我吃辣条,我就给你吃方便面“,话音刚落,只见表姐抱起我的左手,一口就咬了下去,当时就血流不止了,咬了很大一个伤口,我想到了在渭水河畔,蛛儿为了不让张无忌离开,也咬了他一口,不过人家那是浪漫的爱情,我这是被表姐咬,很疼的,莫非表姐是属狗的。还好是左手被李红菊咬伤,下午给余金福家插秧,我右手还可以用,但现在,我左手食指上被表姐留下的齿痕依然清晰可见。

就这样和表姐快乐并痛苦的相处着,直到初三后半学期,年级组对各个班进行了调整,(3)、(4)两个班成绩好的分到(3)班,其他人分到(4)班,我被分到了(3)班,表姐去了(4)班,为了抓中考成绩,年级组主任米金民要求(3)班每天晚上上3节晚自习,(4)班就只上2节课,这样,表姐和我一起上学放学的日子貌似接近尾声了,实则不然,李红菊下晚自习后,会和几个朋友在校园里逛,等我第三节课结束后一起回家,但是大多数情况是我等她,会不会很奇怪呀?原因是高中部的一个男生追到了红菊表姐,那个帅气又坏坏的男生就是高中部的老大,叫刘浩,他们在一起每天晚上都会很晚,而表姐一贯的让我等她,我第三节晚自习都下了,她还在约会,于是校门口的路灯就经常与我为伴了,半小时、一小时,甚至于两小时才等到她,回家后爸妈已经睡了。实在太晚,不好向父母交差,我对表姐提出晚上不等她了,表姐开始还是以镇压的方式反驳,后来变成哀求,她说她害怕,刘浩是年纪扛霸,另外就是路太黑,她一个人不敢回家,我也就答应了,没想到一向要强的红菊表姐也会害怕。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后面班主任为了让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复习,强行要求我住校了。在我住校的半学期里,早上和晚上没有再和表姐一起上学放学,不过中午回家吃饭,吃完饭上学依然还是一起。临近中考,每个月都有好几次月考,每次考完,米主任都会召开年级大会,对学习成绩好的进行奖励,开会结束,回家吃饭的路上,表姐总会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笑嘻嘻地说:“袁鹏,又得奖了,老师的好学生,骄傲的都不和我一起了,看把你骚情的”,还没等我说话解释,表姐又在自行车上左右摇摆,嘴里唱着:“西湖美景,三月天嘞...,千年等一回,...,西湖的水,我的泪,...,啊!啊!啊!”,不知道歌词唱的对不对,只知道她喜欢看《新白娘子传奇》,还经常以白素贞的口吻和姿态喧哗一番,自称是白娘子,然后我就在旁边调侃:“你的许仙呢?”

初中毕业,我去了城固一中读高中,表姐没再读书,选择了外出工作,就这样,陪伴我上学时间最长的同班同学不会再和我一起上学放学了,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我从未见到过红菊表姐,也没能从我的父亲那里听闻她的消息,表姐似乎已经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高中学习忙,但我会经常想起她的点滴,没有了表姐的欢声笑语,生活真的失去了很多开心时刻。下一次再见表姐是四年之后,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上大学了,大一的寒假,表姐突然给我发信息(奇怪的是她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明白这个问题),让我去她家吃火锅,这个时候表姐已经结婚,她结婚时我不在老家,从小学到中学,有笑过有闹过,却没能目睹表姐夫的风采,没能参加陪伴我大半个学生生涯的表姐的婚礼,一直到今天都是我心中的遗憾。到表姐家,表叔一家人都很热情,可能是没有参加红菊表姐的婚礼而愧疚,也许是多年没见突然间少了很多话题和默契,或者是已婚和未婚人之间有了代沟,我们已经没有当年那么多话要说。表姐依然爱笑爱说,但是言行举止间无不透露出成熟,这和我印象中的那个李红菊有点不一样,毕竟人都长大了,是有些变化的,我自己也不例外,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变化,我们才无比怀念曾经的他/她以及自己。从那次在表姐家吃了火锅到现在,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平时都在外面,过年回家,她也是在表姐夫家(不同村)。时光如梭,岁月流转,掐指一算,已经和表姐快七年没有见过面了,学生时代的记忆,像一滴露水被黎明前的最后一个野鬼舔干,但我不是鬼魅,舌尖没有手艺人的火花,所以我能回味的只是蔬菜里的最后几顿细盐。记忆不能还原所有细节,画面越来越只剩大体轮廓,但我宁愿相信,我人生最青涩而迷幻的时刻,有表姐陪我走过,回忆是美好的。直到今天,我都没有再见过表姐,我想今后,在我们美妙的人生旅途,我人生的轨迹也许依然不会与她再有交点,但她在这个轨迹上留下的风景永远不会磨灭。

红菊表姐,一个活泼开朗,有时还有点疯癫,但从来都是活出了自我,我想到了唐伯虎的诗句:“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看似大咧咧的她,其实和大多数女生一样,也有一颗脆弱又温柔的女人心。爱美的表姐总是风里唱着风里笑,标志性的动作就是骑着自行车,在风中甩动着头发,轻柔的发丝飘飘然,和她那时的少女心是和谐的,轻轻地来,轻轻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某一年,当油菜花再次开放的季节里,我和表姐是否能再相遇,见面时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我们是否还能轻飘飘地跑上大坝,像蜻蜓,像歌声传遍在峡谷。田野中的油菜花海在我们心中是否还是直比桃花源境?目力所及之处均匀地铺展开一层金黄的光芒,那是纯洁而动人的颜色。我想表姐不会再穿带有花瓣的棉袄,不会再从我手中夺饭、抢包子、要雪糕,不会再用口红在脸上涂的一片红然后练雪花神剑,当回想起曾经一起骑自行车上学放学、一起摔倒在田野里、在黑夜中等待着化妆梳头、一起迟到被罚、左手食指上留下的齿痕,我都会想起红菊表姐,一个像风一样的女子。伫立窗口,一些微不足道的记忆碎片浮现脑海,看见窗外,星光的死亡是对元素的控诉,身处尘世的漩涡,把记忆的平淡奉作上帝的圣杯,我想,这其中的原因,大概就是对童年的怀念和对纯洁的渴望。那些年,蓝色的天,清纯的脸,是那么让人留连忘返。这样的季节,是油菜花开的季节 ,故乡的原野一片金黄 ,迎面的风像母亲温暖的气息, 我停留的世界那些不想的浮华,闭上双眼没有画面 ,我寻找的世界,依然梦一样的遥远,若隐若现 ,梦里画面一片金黄……。最后的最后,向那遥远的远方寄一句问候:“远方的表姐,近来可好?愿你初心不改,依旧动人”

2017.7.21

后序(作者有话要说):

我上次写了一篇《让记忆留住青春的步伐》,李红菊看完后,似乎对学生时代很怀念,邀请我帮她写传,她的要求挺高的,让我把她从上学写到现在,这样的话,至少需要数十万字来写她的点滴,写一本书是需要很长时间,而我没有这么多时间,因此和她商量过后,我就压缩剧情,精简字数,晚上会熬夜回忆着有关表姐的事迹,起初我是打算用另一种手法写的,经过半个月的考虑,我对她的故事(当然也是我学生时代的点滴)有了重新的认识,最终写下了这篇将近一万字的文章,用来怀念我和表姐共同度过的学生生涯,通过写这篇文章,我也想起来许多往事,记忆突然清晰了许多。回顾曾经校园的我们,都有很多兴趣爱好,而兴趣爱好是我们在走过了青春之后,回望少年时发现的曾经留下的一道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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