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联科/文
若有闲暇,就去后山转悠。后山清净,容易让心静下来。
及至山顶,抬眼望去,遍地的野草连着远处深蓝的雪山。积雪披挂在山顶的折皱里,像人随意扔在侍女头顶的白纱,一溜溜的偎贴于黛青的山体之间。
荒草间是一条狭窄的沿山小路, 小路的尽头,一棵倔强的松树迎着冷风挺立在山巅。松树看上去已有些年头,可惜它的头早以被人折断,状若黄山松。
这棵松树,没有靠山。在贫脊的山顶活着实属不易。但它楞是活出了自己的样子,是满目荒草间的一枝独秀。这是山顶唯一有个性的风景,和一座考究的八角亭台相映辉,这是一种绝地逢生的守望。看到它的第一眼,便油然而生一种对生命的敬畏和震撼。
松树并非野生,是早些年被人移上山的。一年中总是要见上它几面,但绝不是什么刻意的安排,这完全取决于我的心情。初次见它,只有齐腰的高度,瘦弱的身躯,顶着一堆凌乱的枝丫,在山顶的北风中摇曳着。后来的几年里,我发现它的头已被人折断。和已经枯萎或是只剩下窝坑的同伴们相比,它又是幸运的:受地势的眷顾,它可以吮吸到沿山路集流的天雨水。日渐茂盛,日渐强壮。如今,已高过了我的头顶好多。本来渴望呵护的它,最终活成了自己和别人的“靠山”。
松树下方有一棵无名小花。这种花,以前在单位院子里也有。那时的它,依附于一棵老榆树,也常缠绕于榆叶梅,后来老榆树因斜逸旁出被砍伐了,就再也没见过这种花。在野外更是头一次见到它。
翻阅资料,这种花骚情得很,常攀附于强壮的木本之上,离开攀附物便提起来一条,放下来一堆的,不成提统。一旦攀附上挺立的树木,便自觉妖饶,时常在野草面前翘臀现摆。
上得山来,为讨得松树的心欢,曾向松树来过个漂亮的孔雀开屏,它身后的野草们,惊掉了下巴,捂着脸哂笑,窃语了一阵子,无名花倒没什么感觉。它身后的野草们从松树的脸上洋溢的温情里读懂了什么,便选择了沉默。
自从被无名花缠绕,松树便整日像打了鸡血般兴奋。总有无尽的精力去折腾着下边的小草。只有这样,才有存在感,才能对得起缠绕的无名花。
吸足了阳气的无名花,在松树一味的吹捧和宠爱下,也学会了高冷,将轻佻隐了起来。不过,再怎么漂亮的谎言,终究还是蒙不住众草眼神里流露的不屑与睥睨。
只要无名花不挑事,野草们平日里各自相安无事。在荒芜了整个冬天后,风骚的无名花又想披上春天的装束,在众草面前妖上一把,指点起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结果被皮糙肉厚的狗尾花怼得颜面尽失!多年的生存之道,它非常明白,必须借助松树的力量,才能找回面子,受了委屈无名花在松树的肩上抽噎一番。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日渐膨胀的松树以统领百草的魄力,当众将狗尾草批得体无完肤。自此,无名花就和松树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再高明的衣衫都难以掩饰骨子里的风骚,无名花从根部横生出的秧子还和流氓的柠条也缠绕共舞,于是焦灼的大山也身不由己的跟着荒唐狂舞起来。
对无名花,或冷眼旁观,或静思其行。却兀自茅塞顿开。自然之道即生存之道,无论多么令人羞于启齿的攀附,终归是一种生存的方式,无需惊讶,无需诟病。倘若没有可依附的木本植物,无名花又怎能立于世间而独善其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