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师兄，你快把它放了！”一个着淡雅道服的小女孩，着急地朝着一个少年道士叫嚷。
“呵，我们的小思语心还是这么善啊！”少年道士看着小女孩，笑着说。
小女孩约摸八九岁，唤作思语。是观中的老道在下山购买生活用品时捡到的。捡到小女孩时，天正下着雨。
此时的思语在少年道士身旁跳着，想要抓住少年道士手中那根飘忽不定的细线。细线的另一头，系在一只黄色小鸟的脚上。黄色小鸟不停地扑腾着翅膀，想要逃脱少年道士的控制。因为脚上绑着绳子，细线周围渗出了一颗颗血珠。小鸟一面飞一面痛苦地哀嚎着。
少年道士猛然后退了一下，思语没有反应过来，重重摔在了地上。少年道士连忙松开手中的细线，蹲下去扶思语。
“思语，你没事吧？是师兄不好，师兄不该逗你玩。”少年道士愧疚地说道。
“师兄，你终于把它放了，真好。”思语眨巴着眼睛，开心地说道。
“你啊，额头肿了这么大一个包，还有空关心小鸟。”少年道士伸手去摸思语额头上的包。
“疼！”思语连忙扭了一下头
“好了，等下我给你擦药。早上刚换的衣服，又得拿去洗了。”少年道士看着思语被弄脏的道服，以及脏兮兮的脸蛋和小手，叹了口气。
思语仿佛没有听见少年道士说的话，朝着天空大声喊道：“小鸟，你要飞得远远的，不要再让我的坏师兄捉到你了。”
阳光温柔地洒在思语的脸上，睫毛上闪着斑斓的光。微风安静地轻抚着她的衣襟和发丝。
二
道观正厅内燃着三炷香，烟轻轻升向半空中，便不见踪影。
老道士闭着眼睛，对着大门，一言不发地打坐着。少年道士和思语坐在老道士面前，也安静地打坐着。思语偷偷睁眼，见老道士毫无动静，便转了个身子，双腿盘坐在蒲团上，托着腮，看着道观外面的雨。
门口突然出现一名约十七八岁的女子，站在雨中，身上的衣服却似乎没有被淋湿，那女子径直走到了思语面前。老道士此时睁开了眼，望着眼前的情形，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同时睁眼的少年道士，对眼前的情形颇为惊讶。
“我是雨神。”
“女神，也就是说你是神仙喽？”
“ 是呀，你想当神仙吗？”
“ 想啊，这样我就能长生不老，一直和师傅师兄一起玩，对吗？”诗雨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不对啊师傅，师兄不是神仙还是会死啊！”
接着思语又说：“雨神姐姐，能不能让我师傅师兄也变成神仙？”
雨神摇了摇头。
思语刚要说话，老道士接口道：“思语你且去吧？生老病死本来就是一种轮回，我和你师兄你不必介怀。”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当神仙之后还能经常和师傅师兄在一起吗？”
玉山摇了摇头，但又接着说道：“但你可以在梦里和他们相见。”
三
三年后，山下的小村里，男女老少都知道，附近山上的道观里，有一个叫思语的小道姑，成了雨神的徒弟，是一个神仙。
这一天，蓝色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空气安静得忘了怎么流动，蝉鸣听起来格外聒噪。
这份聒噪很快被一阵嘈杂掩盖了。
道观门口，站着十几个村民，面黄肌瘦，每个人瘦弱的手中抓着一只篮子，篮子中盛放着香烛和一些水果。
“诸位村民，来贫道道观有何事？”老道士上前询问道。
“这几年天气格外热，而且久未下雨，田里的庄稼都被晒死了。我媳妇儿饿得都没奶水了，家里两个月大的孩子整天哭得厉害。”领头的青年用瘦弱的手臂 擦了一下眼睛，接着说道：“所以我们想求思语雨神快些降一些雨。”
话音刚落，天空顿时阴云密布，突然作了一声响雷，大雨倾盆而下，雨水打在瘦弱的村民们脸上，村民们都露出了笑容。
老道士把村民们都叫进了道观，又把少年道士叫来。
“你去厨房把十分之九的口粮给这些村民吧。”
少年道士听罢，便去厨房将米粮取了十分之九。
洁白的大米，装成了一袋一袋，从少年细嫩的手中，交到了瘦黑的手中。
“道长，我家有六口人，能不能多一点？”
“道长，我给的香烛和水果比较多，能不能多给一点？”
……
雨声在嘈杂声中渐渐小下来。
老道士又让少年道士把厨房剩下的米再给村民一些。村民拿到米之后渐渐散去。
四
梦中。
“师父，思语做得好吗？”思语仰着笑脸，看着老道士。
原本挂在老道士脸上淡淡的哀愁，瞬间被微笑代替。老道士慈爱地抚着思语的头，缓缓说道：“你做得很好。”
少年道士走到思语的身旁，说：“来，思语，师兄给你梳梳头。”
于是思语安静地坐在少年道士身前，少年道士取出一只木梳，帮思语梳头。精致的木梳穿梭在思语的乌黑发亮的发丝之间。少年道士一边帮思语梳头，一边和思语谈论着天宫的趣事。思语时而高兴地手舞足蹈，时而嘟嘴在做生气状，时而疯狂摇头表示厌恶，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梦境。
“师父，思语想听你讲故事了。”思语缠着老道士。
老道士无奈摇了摇头，盘腿坐下，思语就把头枕在老道士的腿上，张大眼眸望着老道士。
“从前，天上有是个太阳……”老道士缓缓说道。
……
“羿就这样被他的徒弟杀死了。”伴随着思语的闭眼，老道士故事也讲完了。
五
转眼又是三年。
“雨神姐姐，真的不行吗？”思语抓着雨神的手腕，哀求到。
“我告诉你，全天庭都不会有人这么做的！”雨神甩开思语的手，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思语无力地坐在地上，双手紧握着，咬着嘴唇，双肩不停地颤抖着。 这里安静地没有一丝声音，空气也冷到了极致。
过了许久许久，思语缓缓站起身，走出了雨神宫。
思语走到灶王的神殿前，门口的守卫拦住了她。
“两位大哥，我想见灶王一面。”
“灶王有事外出了，小雨神请回吧。”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们说不定，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一两年。”
“这……那我等等。”思语说完，忧心忡忡望向下界，然后安静地站在一旁。
两个时辰静悄悄过去了。
思语生气地看了一眼灶王殿，转身离开了。
思语接着走着，脑中回想着雨神的话：
“如果你再这般频繁施法，你必会法力衰竭而死！”
“可是那些人……”
“生死有命！”雨神的声音冷冰冰的。
转眼间，思语来到了土地公的住处。门外没人，思语径直走进去了。
“嗯？小雨神？”此时的土地公，坐在椅子上对突然造访的小雨神有些惊讶。
“土地公爷爷，可……可以帮帮我吗？”思语带着哭腔说道。
“下界的人快渴死了，我的法力却……法力却……快枯竭了。”
“这……”土地公面露难色，“我人也老了……”
“算了！”思语怒了，打断土地公的话，“你们果然都一个样，无论是带我上天的雨神，还是直接受人们供奉的土地灶王，都一个样！”
说罢，思语离开了。
“如果我让其他神仙输一些法力给我呢？”几个时辰前，思语曾这么对雨神说过。
六
“师父，他们来了。”床上，脸色苍白的老道士安静地躺着。少年道士虽面有焦虑，但依旧不敢大声叫嚷。
道观外，村民拿着锄头等农具，擦着汗，怒气冲冲叫嚷着：
“老道士，快让你们那个思语降雨，难道你想渴死我们大家伙啊！”
少年道士听到这，说：“师父我出去和他们说吧。”
少年道士转身要走，却被老道士抓住手腕，手臂上血管都胀大了。
“老道士，你再不出来，我们就砸了你们这破道观！” 一个村民用锄头用例敲了一下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行，我必须出去。”少年道士试图挣脱老道士的手腕。
道观外，村民已经用锄头捣毁了大门，冲进了道观。他们红了眼，推翻了香炉，推倒了思语的神像。
“砍坏这雕像，让思语这小丫头知道不给我们降雨的下场。”一个村民嚷嚷着。
“不要！”少年道士穿过人群，紧紧抱着思语的神像。
“求求你们，不要这样。思语她尽力了，她能帮的都帮了。”少年抱着神像呜咽道。
“什么尽力了。依我看，她肯定觉得给我们降雨没什么好处。这么自私的人还做什么雨神，要什么神像！”说话的村民用力一脚踹在少年道士身上，想把他踹开。
少年道士紧咬着嘴唇，生怕一松手，思语的神像就被彻底毁坏。
村民用力抓着少年道士的身子，将他掰离了思语的神像。
这边一只脚踹在神像脸上，那边一把锄头顺着脖子看下，神像的头滚到一边。大大小小的锄头，一如三年前的雨点，尽数落在神像身上，手臂、身上、腿上都出现了一个个深浅不一的伤痕，好似干涸的裂开的土地。锄头落在神像之上的声音，盖过了少年道士的哀嚎和“不要”。一个村民用锄头背顺势要向神像的眼睛砸去。少年道士挣脱了村民的控制，抱住了那个头，锄头背狠狠砸在了少年道士背上……
夜幕降临了，道观中终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哭声。少年道士的道袍破了数个口子，那些口子像极了村民上山时的嘴脸。少年道士用伤痕累累的手，将一个个碎块聚集到一起，希望能拼回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师妹。神像的脸也一片模糊，全然看不出昔日那个可爱美丽的小女孩。
另一边，老道士已经起身了，他就那般安静地站在窗前。旁边的桌上，写着“上善若水”，每一画，都带着波纹，像不断落入石子的水面，始终不平静。桌边老道士的手指轻轻颤抖着。没有一丝风，老道士的胡须却轻轻晃动着。许久之后，老道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七
道观外的树下，思语透明的身影，散发着淡淡的光，那光像夏日调皮的萤火虫，少年道士几次去抓，却始终什么都抓不住。
“土地公和灶王爷，他们也不肯借我法力。而那些人打毁了我的神像，也间接伤害了我。”思语的声音轻轻的，像春日吹过的风。
“师父，师兄。思语再也不能陪你们了。师父，我还想听你讲故事，吃你做的菜，和你一起下山买棉花糖。”
“师兄，我还想和你一起数星星，让你帮我梳头，听你给我讲笑话逗乐我，摘花戴在我头上，一起去捉萤火虫。”
“我还想扑蝴蝶，光着脚丫在雨里……”思语的声音没了，所有的光点向天边飞去。老道士和少年道士伸过去的手，触及的只剩黑暗，和少年道士对思语的呼唤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