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深情共白头

“你会是个居家好男人。”我坐在他的对面,隔着火锅热腾腾的蒸汽,打笑的说道。

 “哦?为什么?”唐先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随手捞出锅里的虾,剥好,放到了我的碗里。

 我夹起碗里的虾,想了想:“可能是直觉吧。”

(一)“或碎花,或点点,或条纹,穿在身上有着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诡异的气质。”

 这是我第一次见唐先生,我甚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见他,可能是为了这一顿火锅,也可能是为了锅里的虾。

 唐先生是四川人,可能是四川人固有的本质吧,来这座城市这么多年,他的普通话里还是夹杂着浓浓的四川音,反正不是那种让人听不出来是哪里人的普通话。

 和其他四川人一样,唐先生很喜欢火锅。恰巧,我也是。于是我们俩每天的话题都是他告诉我哪里有一家很好吃的火锅店,然后我满心雀跃的说去尝尝?就这样整整一个冬天,我们泡在火锅店里的热汤里,看着热气一遍遍的模糊了窗户,我一遍遍的擦,而唐先生自顾自的剥虾,放到我的碗里。

春天的到来比想象中要快的多,脱去厚厚的外衣的姑娘们,肆意的在大街上炫耀着或前凸或后翘的身材,唐先生扫了眼大街上的花红柳绿,又扫了扫我,说:“吃了一个冬天你还是很瘦啊。”我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扁平的胸上,瞪了瞪他:“毕竟我体重不过百。作为一个小清新,这么肤浅一点都不好。”

我总爱说唐先生是小清新。因为他有各种各样的衬衣,或碎花,或点点,或条纹,穿在身上有着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诡异的气质,突兀却又合适。而且,唐先生的身上有浓浓的书生气,干净,平和,这大概和他总听佛经有关吧。

时光走的很慢,但这并不能挡住我和唐先生的脚步,到底是一顿一顿的火锅煮出来的关系,越久越沸。

 那时的我处在工作的上升期,每日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唐先生从来都不忙碌,安安稳稳,慢条斯理的。我向唐先生抱怨着命运的不公,为什么我这么忙而你却这么悠闲。唐先生说我也是努力了二十几年才能这样的啊。对于二十几年这个数字我满满的诧异,他二十多岁的模样就就奋斗了这么多年,我按耐着内心的小激动告诉自己一定要问他的保养方法。可激动这件事情不过数秒,唐先生的消息就发了过来:谁让你该好好学习的时候心思都跑了。

 后来我才知道,唐先生是个学霸,一路从重点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临近毕业时被现在的单位点名招走了,不得不放弃回四川的想法,孤身一人来了这里。我说那你会不会不开心。唐先生想了想说,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况且还遇到了你,挺好的。我满脸得意的告诉他:“我这么好记得请我吃火锅。”

 有天早晨唐先生打电话催促我下楼。我顶着熬夜的黑眼圈,胡乱收拾后匆忙的下了楼。发现唐先生没有骑摩托车,而是开了车。坐在副驾驶上啃着包子的我好奇的问他为什么不骑车了?唐先生疑惑的说:“你不是更喜欢开车?”我白了他一眼说你真没有主见。

 唐先生很喜欢摩托车,也很喜欢骑很快。这与日常一向斯文,甚至连镜片后面的眼神也温和的像春天的他完全是两个人。仿佛唐先生体内所有不安分的因子在他骑摩托车时突破了镜片的束缚,开始变得放肆。每次坐在他的摩托车后面,我都能感受到风擦过耳朵时的狰狞,带着些许的张狂。我不喜欢。毕竟我坐在后面脑补了无数个我们即将撞车的场面,我甚至想了我应该摆个什么样的姿势和表情,才不会让自己死的看起来很难看。不过唐先生的技术很好,不然也不会保证我在坐了好几次他的摩托车后还安稳的活着,当然这也要得益于路上那些拥有高技术的司机以及他刹车异常灵敏的摩托车。

唐先生的生活作息里莫名多了接送我的安排,每天八点准时开车带着早餐出现在我家楼下,然后我坐在车上吃早餐听他吐槽交通有多差劲。开车时的唐先生简直换了个人,分分钟暴脾气。我嘲笑唐先生矫情,唐先生却一本正经的告诉我说:“再温和的一个人开车也会暴躁的。”

 我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觉得唐先生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可我不知道,后来遇到的韩先生,他的温和从来都没有变过,哪怕是开车。

 时间过得很快,唐先生给我当了三四个月的司机,早上送我,中午接我去吃他认为好吃的每一样东西。我很佩服他,一个在这座城市生活了短短几年的人,对散落在大街小巷的各种美味都清楚的不得了,这是我这个本地人所远远比不上的。不过,我猜想他也在这上面花了不少钱。

彼时我的就像缺了一根恋爱的神经,从来没有细细品味过唐先生的好,只知道这世间遇到一个相投的朋友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幸事,却从来没有注意过有些感情开始发酵变质。

(二)“点燃了我这个新生枯木关于爱情的火焰,火势之大,荡平了整个森林。”

后来有一天,我终于找回了恋爱的神经。而帮我搭上的人,不是唐先生,是韩先生。

 韩先生就像是一场意外,一场让我和唐先生都猝不及防的意外。

一次在朋友的聚会上,我遇到了韩先生。

温文尔雅,谦谦如玉,也许是最好的形容词吧。

 我从不信这个世界上的一见钟情,就像网上说的,一见钟情钟的是脸,不是情。可是在看到韩先生的时候,我的世界就像沉寂了多年的枯木开了花。对,是开花,而不是发芽。

 那次见面是韩先生到这座城市出差,我要了他的联系方式。随后韩先生回到了他的城市如往常一样的生活,唯一不同的是,我在他的手机里频频出现,从他吃的每一口菜,到穿的每一件衣服,我都无微不至的去关心着。这股热情甚至隔着手机屏幕都能闻到烧焦的味道。

此时的唐先生像是屏蔽了韩先生一样,依旧奔波在我和工作之间。

 那是一个夏天,天气似乎真的应了全球变暖的大趋势,高温持续不降,也是这样一个似火的盛夏,点燃了我这个新生枯木关于爱情的火焰,火势之大,荡平了整个森林。

 我放下了手头的一切,奔向韩先生的城市。那天,唐先生送我去车站,路上他的话难得的少的可怜,车里的气氛略带尴尬。我笑了笑说:“小清新,你说我这一去会不会遇到骗子,被卖到深山老林里?”唐先生说:“就你这样的,骗子半路都得把你扔了。”我没有接着搭话,反而把头转向车窗外,在想这么糟糕的自己,韩先生会喜欢吗?

 每当你待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感慨着这个世界上的人还不算多时,车站就会无情的撕破你眼前的假象,嘶吼着告诉你说:“傻子,看,这才是真正的世界,哪都是人。”

站在车站跟唐先生告别,唐先生说:“去吧,别晚了,他等着你呢。”我脸上难掩将见情人之喜,开心的告诉他:“嗯,小清新,你可要记得,我不在你得照顾好自己啊。”

唐先生没有啃声,似乎今天的尴尬特别的多。无奈,我耸耸肩,对唐先生说:“那我走了。”唐先生不知道在想什么,在我即将踏进车站的时候,莫名的问我:“你还会回来吗?”我笑了笑:“肯定会的,难道你还真怕我被拐卖了啊。”

 时隔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唐先生从来都不是担心我会被拐卖而回不来,他只是怕我这一去,就再也无法相见。又或者,相见之时,他再也无法光明正大的给我剥一个虾了。

 坐在车上的我莫名的有些难过,说不上为什么,也许是突然离家的不安,也许是孤身一人的焦灼,总之那一刻的我眼睛紧紧盯着窗外,列车行走的飞快,连晃过的树木的影子都难以捕捉。手机的信号断断续续,唐先生的话也断断续续,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趟列车不仅仅是把我带到我爱的人的身边,也会把我和过去分离的越来越远。那些过去的安稳,平淡,甚至是没有理由的呵护,都像树木一样,连影子都留不下。

我到了韩先生的城市,他眉眼间的笑意挥去了我路途上的尘埃,也抹去了唐先生的印记。我一路无言,内心的欣喜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压抑着。我给唐先生发了一个定位,报了平安,等了很久很久,手机都不再有唐先生的讯息,他像一场梦,一场醒了就回不去的梦。

 我无法去诉说我与韩先生的故事,错综复杂的就像河里的水藻,纠缠不清。总之在这一切一切的最后,我又拖着行李,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的走了回去。

 出发前,我给消失了好久的唐先生发了讯息,我说:“小清新啊,我要回去了。”隔了好久手机也没有反应,这一度让我觉得是手机的年代久远以至于它无法接收讯息了。

也许是骨子里的依赖在作祟吧,我不死心,又给他发了一个讯息,我的车次,出发时间,到站时间等等,就差每秒汇报了。可是直到下车,唐先生依旧了无音讯。

(三)“我不想问你的过去,只想参与你的未来”

   我出了站,呆呆的看着这个偌大而又空洞的城市。我不记得我这一走走了多久,只觉得此时的人流拥挤却独独将我排斥在外。我有些疲惫,眼神中透出的迷茫像一层雾,遮住了眼前的一切。

   手机突然强烈的震动,像诈尸一样。来电显示的是“小清新”。

 我摁下接听键,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在哪?”

  “我在广场。”

  “等着我。”

   唐先生匆匆的挂了电话,我听到那头的他喘着粗气,好像从另一个城市奔波而来的人是他一般。

唐先生带我去了他家,路上我坐在摩托车后面,脸紧紧的贴着他的后背。那一刻在这座孤零零的城市里我想依靠的只有他了。

 唐先生的家里干净而整洁,不像我传统观念里独居男人的房间的脏乱差,一切都井然有序。我窝在沙发里,电视自娱自乐的放着不知是什么鬼的节目,唐先生在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忙活着。过了一会儿,他把煮好的稀饭和一盘青菜放在我面前。我什么也没说,拿起筷子夹起青菜放到嘴里,突如其来的苦涩的味道占满了整个口腔。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唐先生看着我扭曲的表情说:“不好吃就别吃了,我出去给你买。”

 我摇摇头:“不用了,没什么胃口。”于当时的我而言,可能不管什么味道到嘴里都会变的苦涩不堪吧。苦涩让我再也无法品尝到别的味道。后来我才明白,一个男人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是一场多么深沉的告白,哪怕他做的难以下咽,都会是比彩虹做的糖还要甜的滋味。

 唐先生把他的床让给了我,独自去了客房。我很喜欢他的房间,一个大大的窗户,玻璃被他擦的一尘不染,我坐在窗台上,透过明净的玻璃看着深夜也不曾安息的城市,车来车往,人水马龙,想着尚且在酒吧里醉生梦死、耳鬓厮磨的男男女女,也许这就是城市的魅力吧。没有昼夜,有的只是拥挤人潮下的孤单落寞,却又沉迷不醒。

 我不记得我在窗口坐了多久,脑子里回放着我和韩先生的点点滴滴。还未品味其中的细枝末节,就被敲门声打断。我收起杂乱的思绪,让唐先生进来。

窗外的灯光顺着我的脸打出柔和的光,勾画着起伏的曲线,我的双眼毫无焦距的望向门口,发梢凌乱的的散在额头,投出一道道细碎的影子,晕染了我的面容。唐先生站在黑暗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在黑暗中看到或明或暗的火星,以及缓缓飘来的烟草味道。后来的后来,唐先生告诉我说:那一晚他开门的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天使,我的身后是明亮而温暖的天堂,那么近那么近,仿佛他只要一伸手,我就可以带他到天堂。可是又好像我脚下踩的就是地狱,一不小心,我就万劫不复了。也是那个时候,他发现他再也不想和我止步于朋友的关系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我皱了皱眉。唐先生从来都不抽烟,我叫他小清新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衬衣,也是因为他的身上永远都有一股清香的的洗衣液的味道,是兰花的香味。我很喜欢。

唐先生掐灭了手中的烟,走过来坐在我的对面:“你走以后太无聊,就试着抽烟了。”

我没有接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说。

我们都彼此沉默不语,就这样的坐着,我回顾完了所有和韩先生有关的点点滴滴,直到我的身体开始麻痹,我才换了一个姿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唐先生依旧坐在那里,我看到他眼中的自己,疲惫,沧桑。我扯出一个笑容,问唐先生:“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回来吗?”

唐先生皱皱眉毛说:“不想笑就别笑了,你知不知道你笑的很丑。”

我把他踹下窗台:“我这么美的姑娘怎么可能会丑。”

唐先生坐在地板上,没有起来,反而顺势躺了下来,眼神不知定格在房顶的哪一个角落。过了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吧,才悠悠的开口说:“我不想问你的过去,只想参与你的未来。”

那一刻的我再次看向窗外,看到了一片湿润,夹杂着灯光,模糊了视线,淹没了这座城市,可是窗外没有雨声。

(四)我的碗里依旧有剥好的虾,唐先生还是那个好友唐先生。

   第二天,唐先生陪我回了家。

许久未住的房间一开门就是闷热的气流扑面而来,灰尘飘散在空中冷冷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不仅没有逃窜反而更加猖狂。我忍不住咳了两声,这灰尘,果然很呛人。

唐先生看着我说:“要不你先出去吧,等我收拾好再进来。”

“这怎么好意思。”我挠挠头,略显拘谨:“你来吧,我门口等你。小清新加油哦!”

家务这种事情我确实不太会做,为此母上大人异常头疼。用她的话说,我就是懒。她甚至做好了我嫁不出去的准备,而且就算嫁出去了也会因为不做家务而婆媳不和。这让我一度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为了向母上证明她的宝贝女儿是可以独立存活的,我从家里搬了出来。讲真的,有时候老辈们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这一点我是在唐先生第一次来我家时发现的。记得我刚开门,唐先生的表情告诉我这一定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历程中极少见的场面。

他呆若木鸡,扭过头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有没有丢过东西?”

我一脸茫然:“啊?没有吧。”

我不知道唐先生指的丢过东西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是丢掉还是弄丢?不过无所谓哪一种,我都没有过。

我坐在门口,看着唐先生一点一点的收拾。我无数次质问他是不是有洁癖,他都否认了。毕竟我的世界观里男生能够整齐就不错了,但唐先生是整洁,整齐而洁净。他做家务的能力我只能自叹不如,哪怕我是个女的。

唐先生的背影,让我想起了韩先生,我不知道他独自一人在那座遥远的城市里是否会像我一样难过,是否能忍受所爱之人来了又走的无措?

晚上,为了答谢唐先生,我请他吃饭。没有任何意外,还是火锅。就算是夏天也难以抵挡爱火锅的人的那颗滚烫的心。

那顿晚餐一切如旧,旧到好像我不曾走过,韩先生不曾来过,我的碗里依旧有剥好的虾,唐先生还是那个好友唐先生。

吃过饭,我回到家里。把自己扔进沙发,回味唐先生昨晚的话语。

算是告白吗?

我不知道。对一个满脑子还只有韩先生的我来说,这话就像空气中的小颗粒一样,即便在,也无关紧要。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切步入正轨。唐先生和我绝口不提那晚的事,就像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对我仍旧体贴入微,我对他再无先前的热情了。

感情这种事,有时候就像一个网,你越挣扎,它就越紧。总之,逃不掉,只能任人宰割。

后来我们一起吃饭,唐先生把虾放到我的碗里,我看了看,又放回到他的碗里。

“为什么拒绝?”唐先生难得的严肃,甚至是严厉。

我有点不知所措:“我,不太有胃口。”

“我是说为什么拒绝我。”

我以为在唐先生这样的理工科的学霸男生身上,对于感情的变化不会有那么明显的感知。而他的反应却超出了我的想象。我顿时手足无措,沉默了好久,对他说:“我还是放不下他。”

唐先生低下头,说了句:“吃饭吧。”

锅里的虾随着水的沸腾翻滚不休,盘里的几只随着冰的融化渐渐显露出红色的皮壳,而唐先生碗里的那只,可能是被遗忘到了世界的云端吧,再也没有被动过。

自从上次直白的拒绝了唐先生以后,他的信息越来越少。再到后来,唐先生发给我的每一条信息都是航班信息。我问过他,他说那是他出差的行程,几乎每周一个地方,唐先生开始漂泊,去过一个又一个地方,房间换了一个有一个,却没有一个称之为家。

(五)“是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执着,也是只取一瓢饮的偏执。”

我逃了,毫无征兆,在唐先生尚且出差在外时,我买了一张车票,带着几件衣服,以及一些零碎,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决定的速度之快,连自己都惊讶。

我没有走太远,只是在临城,找了一间小屋,孤独的生活着。

没有几天,唐先生就来了电话,我知道他一定是出差回来了。我接了电话,唐先生问我:“在哪?我回来了,晚上请你吃饭,顺道把礼物给你。”

我想了各种借口,同时又以最快的速度推翻它。最后只好坦白的告诉他我走了。

唐先生在那头安静了,安静的让我以为他挂掉了电话。又蓦然开口:“我去把礼物给你,告诉我你在哪。”

我看着不远处的行李箱中的衣服下面,放着的零碎玩意儿,都是唐先生送的。他每一次出差回来都会给我带各种各样的礼物,也许是当地的特色,也许是他看到的稀奇的东西,也许是他喜欢的。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为什么会把它们也带了,大概是脑子短路了吧。

我摇摇头,又想起这是电话,开口告诉他说不用了。“我不想告诉你在哪,因为我不想让你找到我。”

唐先生问:“为什么?”我沉默无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抵是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憔悴模样吧,毫无生气。

我听见电话那头的他叹了一口气,说:“照顾好自己,玩够了就回来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蜷缩在床上,双目空洞涣散。回去?拿什么回去?我明白唐先生的内心,可此时这样一个还念着别人的我,怎么能承受的起这份深情?

我没有告诉唐先生我为什么走,这个原因我自己都难以启齿。就在唐先生出差的时候,我在商场偶遇韩先生,以及他身边的女人,端庄优雅,尤其是隆起的小腹,更引人瞩目。后来朋友告诉我说,韩先生的生意扩展到这个城市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未婚妻。

回不去了,注定回不去了。

我不记得日子过了多久,深夜熟睡的我接到了唐先生的电话,隔着手机都能闻到浓厚的酒气。他碎碎的念着些什么,我猜无疑就是那些我是比不过他,可是他不要你了,但是我要,我可以加倍对你好,比他还好的老俗套。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唐先生大概是发泄完了,最后他说:“不管你什么时候回头,我都会在你身后。”就匆匆挂了电话。

一切回到深夜该有的模样,可是唐先生驱散了我所有的睡意。我一直以为唐先生的喜欢仅仅是相识多年萌生的好感,却从未想到过如此用情。感情最难得的不是所谓爱,而是等。等,是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执着,是只取一瓢饮的偏执,是我愿意为你,放弃我姓名。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唐先生,他的模样符合我对爱情的所有向往,也许没有人会比他更好了,至少在我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路途中,前无古人。我曾经以为爱情这件事,我们永远都无法遇到理想中的那个人,直到遇到唐先生我才明白,机缘未到,一切都只是枉然。

唐先生的信息依旧不断,大多数时候我都只是看看。人生的路途遥远,时光的脚程走的很慢很慢,慢到一封书信再也等不到回信的时候,我想他大概是真的失望了吧。朋友告诉我唐先生的酒喝的越来越多,那他攒的失望也该够了,毕竟能够举杯浇愁的时候多半是情非得已了。

 偶然一次我整理衣物,瞥见角落里的盒子,全无印象。好奇心驱使我打开了它。那是一个水晶,金字塔造型,中间是一头骆驼,仿佛独自困顿在牢笼之中,孤独而寂寞。这是唐先生去埃及时带回来的。他还认真的告诉我,这个是水晶,不是玻璃。我嘲笑他明明长得就是玻璃的样子。唐先生在埃及时,我接到他的电话,听见他手机话筒边呼呼的风声。可是我不知道,那是唐先生走了好远好远,直到远离沙漠腹地有信号时,站在小镇的风沙中给我的电话。随这个水晶一起到我手里的,还有一生之水,是唐先生异常喜爱的香水。一套五瓶,这套少了一瓶,唐先生说他拿走了,留个念想。

 我看着它们好久,准确说是那头骆驼。当即就买票回去了。

就像是一场梦,一场该醒来的梦。

(六)“后知后觉这件事,真的会耗光一个人所有的热情。”

 坐在回去的列车上,我想象着唐先生见到我时的喜悦。这种感觉在我日趋平静的内心中显得尤为独特。我怀揣着一颗还未老去的少女心,满脸都是对未知事物的好奇与欣喜。

 这对唐先生而言一定是个惊喜。

 我收到唐先生发来的讯息,仅仅一秒,我哭笑不得。

 我想坐在我旁边的人一定很好奇,究竟我是如何在上一秒的时候脸上还有阳光的笑容,下一秒就变得狰狞扭曲。他一定不知道我的眼睛里装下了什么。

 唐先生说:“我走了。”

 走了,和我当初一样,决定的快如闪电。我只需要三十分钟就可以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我们在一起吧。只是来不及了,走了的人就这样永远的错过了。

 我没有犹豫,开始疯狂的打电话,一遍遍的打,一遍遍的被告知关机,整个人就像抽搐,慌忙又机械的重复。三十分钟,我摁了上千个按键,也没能留住要走的人。

 下车以后我立刻赶到唐先生家,不停的拍门呼喊,传过来的只有空荡荡的走廊里绵绵不绝的回音。我知道,是真的来不及了。

 我坐在唐先生家门口,从天亮到天黑,从天黑到天亮,昏黄的灯光打在身上,把影子拉的好长好长,仿佛影子的尽头就是唐先生挺拔的身躯。怀里的一生之水残缺不全,而我的生命随着唐先生的离开,也破碎不堪了。

 一天一夜,唐先生三年的执着就这样被我耗尽了。我也终于明白,后知后觉这件事情,真的会耗光一个人所有的热情,大雨浇不灭的火焰,最终也会随着添柴人的淡漠无情,悄然散尽。

 我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回到自己家里。

 兜兜转转那么久,留下的只有我自己。

我开始吃饭,睡觉,工作,一个人独来独往,在这个城市里坚持着自己的偏执。唐先生走后,我再也没有吃过一次火锅,也没有看见过剥好的虾。

我时常站在大街上看着车来车往,我想会不会唐先生突然就出现,过来牵着我的手,告诉我说,我带你去吃火锅。

会不会突然就从背后给我一个拥抱,告诉我说,我回来了。

每次想起唐先生时,我都不由自主的流泪,从眼睛滑落的水滴混着粉底液,变成浑浊的水珠,我多想告诉他,我妆都哭花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时针一圈一圈的走,我在家和公司公司之间一步一步的走,穿越由人组成的沙漠和海洋。在那一场孤独中,我终于明白了最难过的不是在伤口上撒盐,是在将要愈合的伤口上面划一刀,这样你就会看着血淋淋的伤口呈现在你面前。韩先生划了第一刀,我以为它会好的时候,他怀孕的妻子划了第二刀,唐先生从始至终都在努力为我包扎伤口,发现止住的血还会流出来时,颓然放弃的走了,于是,我划了自己第三刀。不疼,但是,再也不会好了。

唐先生在我的生命中渐渐淡去,没有人和我提他,以至于我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来过。

直到有一天,我照旧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辆车从后面过来,停在我面前,我开始紧张,唐先生的车和这个一样,我大脑开始短路,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消瘦的身影,回头看我一眼,向我走来,我有点激动,捂住自己的嘴好压制兴奋的抽泣,那么熟悉那么熟悉……

后方传来刺耳的鸣笛声,惊醒了我,也惊走了唐先生,我回看从车上下来的人,有点肥胖,矮小。伤口又开始流血,我蹲在路边,哭声大到路人不停的回望议论,可是唐先生呢,你有没有听到?

就在我撕心裂肺之时,唐先生骑着他的摩托车,从这里到绵阳,从雅安到泸定,从邓师到布珠,在海拔3800米的左贡喝酒,在5000米的东达山举起自行车,在行走的路上回望守护的一点一滴,在心痛中去往拉萨,在西宁的青旅中看日落……在6991公里的路途中,唐先生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岁月都开不出花了。唐先生嘴里的我,最后成为了曾经。 小清新,却刻在了我的骨子里。

(七)“还好你来了,还好我没走。”

下午,我和朋友坐在一家小店,乐曲悠扬,她安静的坐在对面翻着书,我看看窗外,思绪飘扬。

 桌上的手机震动,是一条讯息。陌生号码。我打开,只有几个字:

 小清新~

 眼眶湿润,我颤抖着双手: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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