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蝴蝶【十三】

    生命垂危的花蝴蝶在刘县长的精心安排下,当天住进了武汉同济医院。接诊的教授对蝶妈说:还迟个把小时孩子就没命了。蝶妈听到这话既悲又喜,把教授当了菩萨磕头作揖。教授说:孩子三根肋骨被踢断,有一小块扎进肺里,需要进行外科手术。蝶妈回答说:全听您的全听您的!教授于是将家属承诺书递给蝶妈了解过目,蝶妈接过来没看,在教授指着的地方迅速签了自已的名字。

        这一次路遇劫难,蝶妈在心中一直深深的懊悔和自责。孩子在家自由自在,自已非要逼她来县城求个什么,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女儿,孩子早逝的爹在天之灵也不得安稳。幸亏人家刘县长搭救,不然,在哪个夹竹垸,孩子只怕就会出大事。还有纺织厂的工作,我这一来,大家不知怎么看我。虽然刘县长派人去打了招呼,派人去给藕池镇领导请了假,但毕竟自己是当家人,离开这么些天怎么让人能放得下心?还有医药费的问题,虽然人家刘县长给想了办法借了钱,但蝴蝶这一趟手术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两个钱。家里那点收入,平时随孩子任性花掉了,又没有积蓄下来。蝶妈一边陪护着女儿,一边思前想后脑海一片茫乱。在这次劫难中,她才感觉自己一个孤身女人的软弱与无能,才开始意识到男人的重要。哪怕随便一个什么男人,没有这也没有哪,陪在身边帮我看护一下女儿,那都会起到多大作用哦。想到这里,自然又想到了自己死去的男人。蝴蝶的爸爸花正荣从武汉下放到刘家场比蝶妈早一年,清清爽爽的小伙子一年经风吹日晒,在犁里耙上磨炼,早已实现了与贫下中农的完全结合。蝶妈当时那么鲜艳,那么高傲,后来又当了大队党支部副书记,打主意、动心思的不少,真敢接近的却寥寥无几。花正荣没有想到去打主意动心思,只是自己生活能力比她强一点就想到去帮她去体贴她。后来蝶妈在知青队也不客气,不仅把花正荣当哥哥一样依赖,连自已换下的小衣小裤也随便让他偷偷拿去洗晒。知青们笑话花正荣洗女人内裤,花正荣不怕笑话,他说他从来没有感觉女人内裤与男人内裤有什么不同的。蝶妈后来除了依赖,真的就开始喜欢上花正荣了。除了对他的依赖,渐渐又被他的沉着、冷静所吸引,还有夜晚他那把经常弹拔的月琴。花正荣除了会弹拔《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自己还会谱一些曲子。他床头还有一本英语书,很厚的那种,不是学校的课本。这样细心一比较,蝶妈就看出大城市与小集镇的区别来。虽然现在都混到了一起,但金子的光芒依然会格外耀眼。花正荣四年下放期满,表现良好。公社让他去填个志愿,当兵、读“工农兵”大学、招工回武汉任他选。他都没选,他对知青办的领导说,他想到南闸中学去当一名英语、音乐教师。知青办领导很感动,汇报县里,县里立即作了安排,还把他树为全县知青学习的榜样。蝶妈知道花正荣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已,后来面临不少诱惑也毫不动心,少女之心艰难地为他坚守。后来俩人成了伉俪,恩爱在家里,外面是同志似的夫妻关系,正常的让人怀疑。

      俩人婚后只回过武汉一趟。花正荣爸妈孩子多,负担重,爸爸在一家仪表厂当工人,妈妈没有正式工作,在家糊火柴盒赚点辛苦手工钱。四个儿子放了学也帮助妈妈,所以儿子们都能够上完高中。花正荣排行老二,在学校成绩很好,还有音乐天赋,可惜命不好,赶上那么个年代。后来下放农村四年多,只回过一趟家里。结了婚领着蝶妈进门,爸妈送给他们一人一块武汉手表,这在当时己经算很大礼行了,妈妈偷偷流了几把泪,爸爸却说自己儿子多,留个把在广阔的天地也无所渭。尽管如此,夫妻二人在武汉还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亲人的温暖。后来一直没回武汉,生了女儿花蝴蝶,花老师从小灌输音乐知识,当天使一样培养。甜蜜的生活无比甜蜜,以至后来这么些年都忘了回武汉拜见父母。哪知祸从天降,花正荣带着学生去勤工俭学突然晕倒在水稻田里,送去县医院不见好转。后又转院回武汉,直到去世,花正荣的尸骨再也没能返回他所钟爱的地方。蝶妈失去了心爱的人自然是伤心欲绝。但组织上不会让她倒上,鼓励、培养,蝶妈从伤痛中走出来,终于成为一方著名的女企业家!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蝶妈一直忙于工作,忙于带孩子,一直没有去看花正荣的父母。有一年到省里开劳模会住洪山宾馆,下午散了会,他试着坐公汽从武汉过桥到汉口,在三阳路那里苦苦问了不少人,终于没能找到。又去打听那个仪表厂,到厂门口时已是傍晚七点多钟,工人们早已下班。蝶妈急急忙忙坐公汽返回武昌洪山宾馆,一整夜失眠。

        想到这些,蝶妈决定,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找到花正荣的亲人,让蝶蝶见到自己的爷爷、奶奶。给九泉下的花正荣一个交待!

花蝴蝶躺在同济医院呼吸科的危重病床上不能动弹。手术做的十分成功,三个多小时里,医生护土们为她解除了痛苦,挽救了她的生命。可是,花蝴蝶自己却浑然不觉。一梦醒来,蝴蝶又好像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从未有过的屈服与妥协,双手双脚伤佛是这个病床的一部分。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已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妈妈无助的脸,痛苦的脸,忽远又忽近。醒了,醒了,妈妈又一次喜极而泣。“我的蝶,我的宝贝,你还认不认识妈妈?你疼不疼疼不疼?”。妈妈,最亲爱的妈妈,我没有感到疼痛,我现在的感受是一片虚空。我的躯体如同一具空壳,五脏六肺都已被掏空。我的脑海比如海水涛天一片混沌。连我的心都不知安放在哪里才好。十几个小时,这个叫做心的东西若隐若现时有时无。身体最痛苦的时候心反而是最轻松的。假如在我感受最美好,或者说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之时,我的心去了,消失了,我的爱人,你将如何寻觅我。现在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的双手双脚,我的躯壳,让这一切都躺在这个病房里,请这个医院里最神奇的医生为我的心安装一双翅膀吧,我要飞回去找他,我要我的心回去告诉我最亲蜜的爱人,我躺在某个医院的病床上。可是,我的心飞回去了,我的肉体躺在某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你会认识我的心吗?你会象过去一样依然视我的心如珍宝吗?我姣好的容颜不知会否还在,这个没有了心的躯体你会寻找的到吗?

        花蝴蝶在病床上云里雾里,醒来后,虚弱的心灵便四处寻找。应该有的,那个英俊潇洒的白马王子;他肯定会着急,一定到处在打听和找寻;你见到了我写在门上的粉笔字吗?不知现在何年何月,我的爱人,我的朋友,我们还会相拥在一起吗?你有没有为我痛苦为我苦泣?!

    一连几天,花蝴蝶都在危重病床上胡思乱想,备受煎熬。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妈妈来探护也有时间限制。

        “妈妈,我们这是在哪儿住院?”

        “蝶蝶,多亏了你刘县长伯伯派人送我们来武汉同济医院,不然你小命就丢了。”

        “妈妈,我想转回去,建建见不着我,会很着急的。”

      “蝶蝶,这是什么时候?咱们先治病要紧。建建迟早会知道的。”

        一个星期后,花蝴蝶病情好转。住院部将其转到普通病房。四位病友一室,妈妈可以全天候陪伴。蝶蝶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医生说要等教授发话。

      按医院规定, 在普遍病房虽然也不准出去,每天要打不少消炎针,但生活上方便很多。蝴蝶求妈妈在外面打电话把情况告诉夏建建。蝶妈说:我知道他在哪里?蝴蝶又说:那可不可以发个电报。妈妈又劝道:傻孩子,发电报也要有详细地址呀。不要想太多,过几天你的伤情彻底痊癒,我们回去,你们在一起,有多少话儿讲不完?

        “蝶儿,你爸死得早,他的老家武汉还有许多亲人,这也都是你的亲人。你爸死后,你还小,我又忙于工厂,好多年我们就失去了联系,也不知他们情况怎样。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要把你交到爷爷奶奶手里。”

        蝶蝶听妈妈讲起这些,心里也有与亲人团聚的愿望,只是怕夏建建不明就里,时间耽误太长,令他备受熬煎。就求着妈妈说,我们早点出院,先回去,下次再来见爷爷奶奶。

      蝶妈说,这孩子,这次都不知怎么来的,还下次?这次机会难得,我们无论如何要去见爷爷奶奶一面!

转来普通病房的第三天,蝶妈出去买些生活用品,蝴蝶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天没亮就醒来睡不着,早上医生、护士查房,那个教授还是没来。吃过早餐,好像有点困,想躺下睡一会儿,又怕护士来上吊瓶。这样迷迷旽盹地坐在床上,迷迷盹盹地想着过往。想躺下休息却难已入眠,想睁开眼晴正视病

房的景象却又心为交瘁。

        “小花,有人找你。”一床那个武汉老头喊道。

        花蝴蝶隐隐约约感到穿着白衣白褂的护士来给自已吊瓶,于是缓缓睁开眼晴,慢慢躺下撸起衣袖。但就在她斜眼相望的一刹那,她的神经之门突然被踢开,她仿佛坠身于一个梦幻天国十分惊诧。一个英气逼人的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海军服装,帽徽、领章,高大威武的身材,浓浓的剑眉,黝黑的脸盘上那长且笔挺的鼻梁格外精致突出。这不是建建吗?我亲爱的建建,我可爱的人儿,你怎么会找到这里?你怎么又穿上了你日思夜想的笔挺的军装。你知道我想你想地有多苦,我害怕我一旦闭上眼睛,我们就会永不相见。

        小伙子微笑着,迅速取下军帽。就在这一当儿,蝴蝶脱口而出:建建,你怎么晒的这么黑?你整天都在太阳底下吗?

        “蝴蝶,你认识我吗?我叫刘建建,我是从部队请假专门来看你的!”

        听到这活,花蝴蝶好似从梦中惊醒,把身子朝后挪了挪问道:你到底是不是建建?我们是在梦里,还是我已死去在阴间与你相见?

        看见蝴蝶惊慌的样子,那个叫刘建建的小伙子也紧张起来,刚才那番随和、自然的表情也荡然无存。结结巴巴的安抚道:别、别怕,我、我、我是叫建建。我是公、公安人,在南海、海舰队服役,我、我、我爸妈拍、拍、拍电报说你被坏人殴伤生命垂、垂、垂,危,让我请假回来看你。你、你不要害怕,你妈妈马上会上来的。说完,将手上提着的麦乳精罐、苹果、香蕉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花蝴蝶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望着这个被自已吓着,不知所措的小伙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刘建建见蝴蝶笑了,也陪着笑在一把木椅上坐了下来看着美丽的人儿。

        “刘建建,你是不是那个刘县长伯伯的儿子?”

        刘建建没有吱声,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跟一个人真是象死了。”

          “谁呀?让你这么激动。”

          “我不告诉你,我问你:我们一不亲二不邻,你来看我干嘛?”

        “关心你嘛!”

        “嗯,你爸也关心我,你也关心我,你们是不是都因为我长得好看?”

      想不到这个蝴蝶这么调皮,作为海军少尉的刘建建也不免尴尬起来。

      “我妈说,你爸可以帮助做工作去当女兵,我想当女兵想当演员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刘建建依然尴尬地笑着,不知如何回答。花蝴蝶见状又“哈、哈、哈”地笑起来,故意歪着头盯着刘建建看了一会儿,然后又问道:建建,嗯,刘,建,建,我知道了,我问你:你们部队真的能招文艺兵吗?正当刘建建站起身准备回答花蝴蝶之时,白衣白褂的几名女护士端着铁盘子走进病房,蝶妈也跟在后面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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