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一半纯真,一半放肆,她生来,就是享受青春的

闲时

人们或许津津乐道于她的肆意妄为

以及盘盘下至死棋的几段感情

大抵,从未有人想过

她有限的人生

一半留给了纯真放肆的感情

一半留给了一支生花的笔

她生来,就是享受青春的

而那青春

到底是不是一场死缠烂打的依赖

又如何?

必定她是真的

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都是自由的


多年之前的呼兰河,仅有两条横竖的大街,以及它们交叉构成的十字路口。如今,这座小城街道纵横,而入城的那条最时尚最繁华的路,叫做萧红大道。沿着大道顺河而下,有着萧红的故居。有叫萧府人家的餐馆,萧乡花苑的花店,还有叫萧乡明珠的楼盘……

世间,真是太多有意思的事情。

曾经,那个义无反顾离家出走的少女,在颠沛流离,贫困与饥饿中渡过短暂的一生。半个世纪后,俨然已成为一座小城的招牌,被人们理所当然地消费着。

所谓文学,很多时候看似百无一用。但有时,内里却如河水一样深远绵长。

她在23岁写出《生死场》,29岁写出《呼兰河传》。饶是用当下的标准来衡量民国的经典,她也是首当其冲,足以与张爱玲举肩并立。她的文学天才,一如故乡后园里茂密丛生的野蔬,恣意纵横,烂漫自然。即使穿越百年尘埃,依然闪耀着光辉。

闲时,人们或许津津乐道于她的肆意妄为,以及盘盘下至死棋的几段感情。大抵,从未有人想过,她有限的人生,一半留给了纯真放肆的感情,一半留给了一支生花的笔。

她生来,就是享受青春的。



>>>1<<<


1911年生于黑龙江呼兰县城的萧红,先是经历了生母早逝,又在薄情的继母身边讨生活。而生性淡疏的父亲,压根无法顾及一个少女骨子里对情感的依赖。虽然家境富裕,但她的童年生活,除却与祖父相守把玩的那一段日子外,并不美好。

12岁那年,观念陈旧的父亲,安排萧红与小官僚之子汪恩甲订婚。尔后随着家道中落,她上学这件事也被搁浅了。待到祖父去世,于她而言,在家中所有留下来的意义,彻底消失了。

为了求学,拒绝这桩门当户对的婚姻,她先是抽烟,喝酒以对抗。接着,与已有家室的表哥陆哲舜双双离家,远走北平。二人之事很快在老家引起轩然大波,并被断绝了经济支持。

接踵而来的是,被父亲开除祖籍,并严令家中其他子女不许与她有任何往来。陆哲舜渐生悔意,悄然而退。

没有经济来源的萧红,以另一种方式向现实低了头。她找到未婚夫汪恩甲,两人同居于哈尔滨东兴顺旅馆。

出门在外,盐米皆贵,居住不易。汪恩甲回家求援,被家人扣住。她去理论,被当众怒斥。于是,她状告汪兄代弟休妻。法庭上,汪恩甲临阵倒戈,两人就此被判离婚。

人潮熙攘的街头,怒不可遏的她,接受了汪恩甲的道歉,两人就此和好。这对离异夫妻在旅馆赊欠食宿费六百多块后,汪恩甲借口回家取钱,从此音讯全无。

彼时,她已怀孕五个月。

那年,萧红19岁。第一次,对自己的命运作出了选择,也承担了与此而来的后果。



>>>2<<<

在旅馆狭小阴暗的房间里,负债累累的她一边写作,一边思索如何逃脱。得知旅馆老板要将她卖至妓院抵债时,她情急之下,发信向曾投稿的《国际协报》求助。收信的是副刊编辑裴馨园,前去探望的却是萧军。

对文学和生活疯狂热爱,对诗歌和人生强烈共鸣的两个人,相谈甚欢,一见倾心。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就是这样妙不可言。

几近被软禁的她胸中集满了沙石,而他便是她心中的旷野,高山和飞鸟。哪怕他始终筹不到解救她的巨款。

《倾城之恋》中,张爱玲不惜颠覆一座城池,只为成就一个人的爱情。而松花江的一场大水,淹没了整个城市,却成就了萧红、萧军的恋情。

趁着洪水肆虐哈尔滨,萧红乘乱搭船逃出旅馆,投进萧军的怀抱。

同她在短诗《春曲》中的陶醉一样:“那边清溪唱着,这边树叶绿了,姑娘啊,春天到了!”

那段情投意合的日子,是她人生中的春天。

即使那是没有青春只有贫困的生活。

昏黄的灯光下,两个笑容灿烂的年轻人蘸着盐巴啃半块面包。盐抹多了,便打趣道:“再这样下去,蜜月都要咸死了。”

人流穿梭的大街上,萧军拿着三角琴,萧红扎着短辫,两人衣履随意,且弹且唱,别有一番潇洒。尽情处,两人旁若无人地相拥共舞。

人声鼎沸的小摊前,两人头碰头吃着热气腾腾的肉丸。

甚至连吵架时都是快活而诗意的。先是抢着喝酒,他醉了,便在地上撒泼打滚,而她一边自责不已,一边写着浓得化不开的情诗:

你美好的处子诗人,来坐在我的身边。

你的腰任意我怎样拥抱,你的唇任意我怎样吻。

你不敢来我的身边吗?情人啊!迟早你是逃避不了女人!

天气一天暖似一天,两个人的日子一寸一寸都有意思。

她沉浸其中,向着这诗意的温暖与爱,开始重生。

1933年,萧红以“俏吟”的笔名发表了处女作《弃儿》。1935年,在鲁迅的帮助下,她发表《生死场》,他出版《八月的乡村》。随之,“二萧”在文坛界声名鹊起。可是,两人之间的冲突日益激烈,直至他向她拳脚相向。

曾经,她是他眼中“所认识的女性中最美丽的人!也可能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如今,她没有了红唇,没有了少女美的心肠,整个人带着厨房沾染的油污。她终于成了衣服上黏着的白饭团。

四年的饥寒交迫没有压垮爱情,而时间却瓦解了一切。



>>>3<<<

1938年,两人终于背道而驰。怀着萧军孩子的萧红,与小她一岁的端木相爱并且结婚。

婚礼现场,她掏肝剖肺地说:“我对端木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我只想过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没有争吵,没有大脑,没有不忠,没有讥笑。有的只是互相谅解,爱护,与体贴。”

许是,前段感情中她像天上的风筝一样,快乐与痛苦都更甚。与端木的这一段,她只想在乱世中找个依靠。

然而,除却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给了她一场正式婚礼外,他们之间并没有罗曼蒂克的浪漫。婚后生活中,他们没有寻常夫妻肩并肩的有说有笑,也没有太过深爱的痕迹。有着的只是相互的指责与不屑。

她向着朋友说出,“端木就是个胆小鬼、势利鬼、马屁精,一天到晚都在那里装腔作势。”

他当着她朋友的面,鄙夷她的文章:“这也值得写,这有什么好写?”

他打了人,是她跑去镇公所收拾烂摊子。她怀着大肚子在街头摔倒,是陌生人把她扶起来。

甚至,他留下大腹便便的她,一人前往重庆……

1940年,结婚三年后,两人在战乱纷飞中飞抵香港。此时,由于及常年的颠沛流离,萧红患上了严重的肺结核。卧床不起的日子,她坚持写完了长篇小说《呼兰河传》。

只是,战乱纷飞中,她的焦虑、不安全感越来越强烈,情绪也越来越反复。有时,她觉得自己随时会被遗弃。有时,又觉得自己会活下来,仍有“半部红楼”待完成。

1942年,病情加重的她被送进医院,因庸医误诊而错动喉管手术,不能说话。44天后,年仅31岁的萧红寂寞地离开了人间,自此与蓝天碧水永处了。

最后的日子,守护在她身边的是弟弟的朋友骆宾基。所谓的丈夫端木,全然不知所终。那个她念念不忘的萧军,亦不见踪影。



>>>4<<<

她有限的人生里,最北方的黑龙江呼兰是她人生的起点,最南方的香港是她人生的终点。

最灿烂的年华里,她从异乡到异乡,从一个男人到另一个男人。

她以诗和散文写就的小说,打破了民国小说单一的叙事模式,开创了“萧红体。”对此,她曾不止一次地向人说起:“谁规定了小说一定要怎样写呢?一定要具备某几种东西,一定写得像巴尔扎克或契诃夫那样?我不相信这一套,有各式各样的作者,有各式各样的小说。”

换句话说,生活亦使然。谁又规定了,一定要按部就班呢?有各式各样的人,就有各式各样的青春,与人生。

情侣之间,有着千篇一律的定律:爱时,你是珍宝,不爱时,你杂草不如。一个女人是否风情万种与可爱,不过在于男人的爱与不爱之间。

在以旧观念为首的家族面前,她没有了“可爱”与“乖巧”。在擅于移情别恋与没有担当的男人面前,她“风情”与“美丽”的那扇门关闭了。

虽然一生坎坷,饱受冷遇,但她亦有满腔的天真与无邪,在看透了世界的纷乱与男人的不堪后,仍然渴望爱,渴望肯定与尊重。

她如此不羁又如此热烈。世界如此冷清,她却想用自身把它捂热。

如她所说:“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

在追逐自由与挥洒青春的路途中,她永远没有被绑架过。

她的世界里没有淑女之理,也没有矫情忸怩,唯有跨越了年龄与身份界限的少女天性。

与五十四岁的文坛老将鲁迅相处的过程中,她经常会忘记自己的身份,语言无忌。

鲜少有晴天的梅雨季,因为天刚刚放晴,太阳出来了,她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去告诉他们这个喜讯。

在两人的信件中,她会问大蝎虎还在不在,会问他当了十六年教授是否有“先生”的架子?字写得那样好,是不是练过书法?

饶是许广平忍不住向人诉苦对萧红的不满,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爽朗的话声把阴霾吹散了,生之执着,战,喜悦,时常写在脸面和音响中,是那么自然,随便,毫不费力,像用手轻轻拉开窗幔,接受可爱的阳光进来。”

而丁玲在《风雨中忆萧红》中她说道:“我们在西安住完了一个春天。我们痛饮过,我们也同度过风雨之夕,我们也互相倾诉。”在她的记忆里,萧红是能在阴霾的气压下,打开局面,指示光明的女朋友、作家。



>>>5<<<

小时候的夏天,她同祖父在故乡的后园里整日欢腾。那最最眷恋的后园时光,给予了她别致、形象、灵动的一切。也让她自始至终终都以孩子的模样活着。

爱笑,无邪的天真,是她的骨子里的标签。她一身春天的温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明亮的。

就像她在《生死场》中花大量场景着力描写,亦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里娓娓问道的那样:

“那园里的蝴蝶,蚂蚱,蜻蜓,也许还是年年依旧,也许现在完全荒凉了。”

“小黄瓜,大倭瓜,也许还是年年地种着,也许现在根本没有了。”

“那早晨的露珠是不是还落在花盆架上,那午间的太阳是不是还照着那大向日葵……”

而今,因为她的“复活”,70年前的那片故园也再现了姹紫嫣红。园里的那棵大榆树还在,。园里的蝴蝶、蜻蜓、蚂蚱,年年依旧。小黄瓜,大倭瓜,也还是年年地种着。它们,如此碧绿,如此红火,如此年轻,都因为她不曾老过。

像与不像,不必较真儿,那是家乡人为她留住的一片葱茏。而那青春,到底是不是一场死缠烂打的依赖,又如何?必定她是真的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了。都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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