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的冬天比北方短了一截，秋冬的间隔并不太明显，昨天还是一番艳阳高照，淅淅沥沥的一晚秋雨浇下，整座城市就陡然过渡到寒风料峭的初冬时节。山城的冬天日照少了不少，天气有些阴冷，整日里都有些雾气蒙蒙的感觉。太阳变成了城市的稀客，遇到难得的阳光普照，老人们丰富着一家上下“收太阳好过冬”，全家老下倾家出动，占据了北滨路、南滨路以及各种街头巷尾，逛街、赏玩，喝茶、聊天，便是一幅优哉游哉的山城冬日街景图。
一
山城属于亚热带，难见零下的温度，所以到了冬天，也少有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景象。要想看看雪景，得驱车去仙女山、金佛山。主城道路两旁的榕树、梧桐还有黄葛树葱翠如旧，南山公园里还盛开了腊梅、水仙、万寿菊也引得人流如织，让人总误会秋天还未走远。其实，山城的冬天还是有些不伦不类，它称不上寒冷，却绝不算暖和。也许是因为城市处于盆地正中，四面环山、两江环绕，加上雨水不断，所以保温、散热都不便利。以至于到了冬天，室内室外还都穿得一样齐整，这的确让好多在北方过惯冬天得人难以想象。我还记起，刚到北京，某个冬日去学生家里做家教，在开着暖气、热烘烘的客厅，他的母亲穿着秋裤，我们叫的棉毛裤，热情地与我握手，我刷地脸红，疑惑着“这家人怎么穿着卧室里的棉毛裤就出来了。”也难怪我在山城度过近二十年的冬天，变得那样狭隘了。
我现在记得的山城完整的过冬，多是二十岁之前的校园时光。我看着教室窗外的小叶榕，昨日还是墨绿幽幽，突然经历一场细雨，地上就多了一层厚厚的落叶，才忽然醒悟冬天悄悄到临。校园在几次雨水冲刷后，行走其间有几分阴冷。师生们翻箱倒柜地找出御寒的衣物，走在路上为了御寒加紧了脚步，操场上更是少了昔日晨练用功，或是傍晚散步的身影。即便如此，冬日的校园还是有几分热闹。
我记得，校园东侧有一泓不大不小的湖水，因为湖畔植有几亩桃树，浅浅的湖泊便被诗意的唤作“桃李湖”。一到冬季，下过雨过后湿漉漉的操场是没有人去的，桃李湖边却多了几对忙里偷闲的学生情侣，手牵着手散着步、说着软软的情话。去桃李湖的路上，要经过的一条漫长甬道，早年间有人载上了绿竹、腊梅，还有路的两侧长起了野生雏菊，这条甬道便有了“三友路”的雅名。每年冬季的腊梅绽放、香气彻骨，新入学的小师妹看见此景总是一片惊呼，这时候几位同班的男生总要争风吃醋，摩拳擦掌想着攀上树干，摘几只梅花，献几分殷勤。无奈执勤的师长总在不远处，他们瞪着眼，虎视眈眈地阻挠着这份血气方刚的跃跃欲试。
二
山城的冬天没有暖气，怕冷的家庭总会在客厅、卧室摆一座电暖气片，一家人围坐一圈，看着电视、嗑着瓜子倒是其乐融融。我还记得外婆家每到冬天，总会从厨房引出一段长长的煤气管，在卧室里接上铁皮的燃气炉。舅舅怕室内太干，还在燃气炉上座上一壶水，或者放上一颗土豆、一个红薯。年迈的外婆半倚着身子躺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儿女、孙辈围坐一堂，听着我们说着她永远听不懂的龙门阵，她会小声地我土豆烤熟没有，到了吃饭的时候会颤颤巍巍地吩咐：“快到厨房拿酒杯，天冷喝点白干，热乎身子。”
母亲常说起，外婆在世的时候，她每到周末不辞辛苦地从观音桥，辗转到解放碑的娘家，是每周最美好的企盼。似乎外婆过世过后，即使母亲与舅舅姊妹关系不错，相互间的走动也少了许多。我也模糊地记起，我在外婆家短暂寄养的日子，即使是冬天，外婆总在天擦亮就出去买肉、买菜，她知道孙辈喜欢喝可乐，还特意留几块零钱，为路过小卖部提前备着。现在想来，那个排队买肉、拿票买米的年代是有些清苦。可我总怀念着那时候的冬天，围坐在简陋的铁皮炉前，一家老少被炉光映得通红的笑脸。
三
似乎南方的所有城市都没有遭遇冬日果蔬匮乏的烦恼。这在我好多年前，动身来北京读书时，总被人揶揄冬天可别吃不惯北方的大白菜、泡酸菜，想吃什么从老家寄点便是，就可见一斑。即使到了物流便利、配送发达的现在，北京到了冬天，商场会提前关门。山城的冬日街头依然人声鼎沸，观音桥步行街游人如织、八一路小吃街灯火通明，人民广场的坝坝舞热闹喧哗，倒是在人气程度上胜过北方不少。
冬天是好吃好玩的季节，在重庆甚是如此。不过有些奇怪，山城人在盛夏偏爱“摇着蒲扇、夹着毛肚、烫着火锅”，可真到了清冷的冬日，山城人却偏爱着有点清汤性质的羊肉汤锅。一到冬天，满大街遍地开花的就是“资阳羊肉”、“简阳羊肉”、“老北京羊蝎子”，总会让人疑惑以火锅闻名天下的山城，一夜之间变了美食格调。当然，对于红汤火锅的热爱从不衰减。只是在寒冷的冬夜里，在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锅里，盛上一碗汤鲜肉嫩的羊肉，对于始终爱好美食的山城人来说，这不正是这个冬季里进补的更好选择。
其实山城的冬天是真冷，山城人其他时候随时都爱呼朋唤友搓麻将的，这时候也变得规矩不少。他们推辞掉各种牌局、饭局，三五成群地邀约着去近郊找处温泉、汤池，一家人、几口人就悠哉哉地泡一下午、聊一下午。山城的温泉汤池在山间者，如东温泉、南海温泉、天赐温泉；在市区者，也有中央半岛温泉、融汇半岛温泉。在温泉里舒服地躺着，看着不远处，竹林苍翠、白墙灰瓦；或听着头顶高架桥上车辆呼啸而过，望见远处江面江轮驶过，也算是别有趣味。不过，接到一个电话，有人约着晚上去市区，吃一顿羊肉汤锅、凑一桌三缺一，还是会喜笑颜开。这叫各有各的活法。
总得来说，山城的冬天不算无聊，有美景美食，也有人间冷暖。就像我曾多次写下，每到年关时候，从北国的风雪飘飘、一路南下，越是临近山城，车窗外的麦田早就青翠幽幽，不远处还见砖瓦人家，一片炊烟寥寥。我认为，这样的冬天比白雪皑皑的壮美，更会让人感动，因为它的生气和活跃，才让人相信春天真的又要来临。（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