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音(一)

舒奇是一名毕业两年的女大学生,广告公司的平面设计师。她小小的个子,长长的马尾,穿衣干净利索。甜美的面容总是充满着阳关般的微笑。

舒奇一个人住在一幢离公司不太远的公寓里,房间不大。布置也很简单,没有漂亮的公主床,也没有成群的毛绒娃娃,就连化妆品,舒奇也少得可怜。

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之外,就是一堆的书和一些她喜爱的老CD唱片。现在已经不再使用CD机听歌,这些唱片,却一直舍不得扔掉。

舒奇不爱逛街,也很少参加同学、同事的聚会。假日里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呆在家里听音乐看书。也难怪如今任然单身。

广告公司的工作很忙,加班自然是家常便饭。舒奇虽然觉得累,倒也没有太多的怨言。她很热爱自己的工作,能靠自己的兴趣养活自己,她认为是老天的眷顾。

公司施行996制度,加班费一分也不少给,让她的生活不至于过于窘迫。这也是舒奇踏实工作的另一个原因。

舒奇有个一习惯,每天午饭过后,塞上耳机,戴上心爱的“小猪佩奇”眼罩,靠在椅背上,听着喜欢的音乐慢慢入睡,又在喜爱的音乐中渐渐醒来。

不长的午睡,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之中,消除上午的疲劳,下午也能够有充沛的精力。

舒奇爱听歌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她午睡的时候带着耳机,工作的时候也带着耳机,用她的话说:音乐为她隔离了外部的干扰,带来了创作的灵感。除了开会,舒奇几乎是“机不离耳”。

舒奇喜欢用耳机听歌,把耳朵塞的满满的,除了音乐,没有别的声音可以进入耳朵,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和音乐,在音乐创造的世界里自由的流浪。

偶有同事劝说她:经常戴着耳机听音乐对耳朵的伤害很大的,让耳朵休息一下吧。舒奇感激同事的关心。可没有音乐,舒奇找不到踏实的感觉。。

最近几天,舒奇左耳的耳道隐隐的有些疼。想起同事的劝告,莫非真的是用耳过度了?,摘掉了耳机,舒奇从下午一直发呆到下班。。

第二天,舒奇的耳朵没有好转,反而疼的越来越厉害,针扎的一样,让她没办法专心的工作。

舒奇实在熬不住痛,请了假到医院去检查耳朵。舒奇单方面的认为,可能是自己最近吃辣太多,耳朵上火发炎,一包牛黄解毒片就能完美解决问题。

医生的诊断结果大大的出乎了舒奇的意料,她的左耳耳道跟她的右耳耳道一样的健康。即没有炎症,也没有肿块。

耳道依然疼的出奇,医生建议她查一下神经科,也许是某根神经在做祟。神经?那岂不成了神经病?舒奇走出医院,自嘲似的摇摇头,朝公车站慢慢的走去。

回到家以后天已经很晚了,舒奇只吃了一个苹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耳道里的疼痛疼醒,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两点半。舒奇忍痛起身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换上睡衣重新躺在了被窝里。

这次却睡不着了。耳道的疼痛一阵一阵的刺激着她,让她无法忍受,却又无可奈何。

舒奇躺在凌晨两点半的床上,就像是躺在一个孤岛上,黑色的湖水紧紧的包围着她,湖面一片死寂,没有一丝声音。

孤独的洪水涌向心头,让她想家,想念妈妈,想要一首熟悉的歌来陪伴。泪水无声的流过脸颊,在脸的边缘汇成一股,将枕头洇湿。

独自在外的游子,最怕病痛时的孤独和无助。

他们跟陌生人结成对抱成团来驱赶它们,有时不惜放弃自由和尊严,甚至整颗心。让人心痛,也让人同情。

也有人,选择与自己的爱好一起,孤傲的坚守着单身的阵地,把自己防卫得水泄不通。却在无数个无眠的夜晚抱紧自己哭成狗。

舒奇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双手紧紧的握住被子,身体尽力的蜷缩着。脑海里的画面让她呼吸困难,她感觉就快要死了。

她猛的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大口的喘着粗气,像是刚挣扎着上岸的溺水者。舒奇摸索着拧开台灯,呆呆的看着柜子上的耳机。

她顾不得耳道的疼痛,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她需要音乐来解救她,它是湖面上的一叶小船,带她逃离黑暗,逃离寂寞,逃离恐惧。

舒奇颤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的点下了播放按钮。熟悉的旋律在耳朵里想起,低落的情绪立马被清扫出去。

音乐是一剂麻醉药,深深的麻醉了舒奇的心灵,耳道的疼痛,也在慢慢的消失。没有一会儿,屋里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第二天,舒奇比她设定的第一个闹钟早醒了五分钟。饱满的精神完全不像是半夜两三点才入睡。耳道真的不疼了,舒奇很高兴。

昨天晚上因为耳道疼得她哭得稀里哗啦,还要打电话给妈妈诉诉苦。舒奇现在想想,原来自己这么的脆弱。

还好有音乐,在自己最孤独,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候给予自己温暖和希望,让自己能够平静的入睡。

趁着好心情,舒奇早早的起床洗漱,为自己做了一顿美味的营养早餐。吃完后,淡淡的化了一个妆,塞上耳机,摇着马尾高兴的出门了。

整个上午,舒奇都沉浸在音乐中,早已忘记耳道里,昨日的疼痛。心情好,工作效率也出奇的高。一个让她头疼了三四天的广告设计案,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搞定了。

吃过午饭,舒奇照样带上耳机和眼罩,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打算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午时的办公室最是安静,今日的阳光也恰好明媚。同事们都趁着饭后的一点时间打个盹儿,不睡觉的同事也都安安静静的,尽量不发出多余的声响。而某个角落,响起了男生均匀的呼噜声。

熟睡中的舒奇突然站了起来,椅子向后弹出很远,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的空气。醒着的同事目光齐刷刷的射向她,睡着的同事也都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舒奇呆呆的站着,双眼茫然的望着前方,眼里没有一丝生的气息。她脸色苍白,双手紧握着。她被吓呆了,从来没听到如此恐怖的惨叫声,从耳机里传来。

惨叫声把舒奇从梦中惊醒,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那是人类绝对不会发出的声音。凄惨,悲凉,绝望,冰冷。

仿佛一只手狠狠的揪住了她的心,不断的往上拉扯,拉扯……然后突然的放手,心猛的从高处坠回到腔子里,失重的感觉让心飞快的跳动着,像一不小心就会从肚子里跳了出来,带着鲜血蹦跳着离她而去。

她痛苦着、恐惧着。手脚冰凉,头皮发麻,木头似的僵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弹……

呆呆的站了很久,舒奇才回过神来。“刚才的叫声,一定是在梦里吧?可怎么那么真实呢?”。她醒了,叫声也消失了,如果不是梦,那还能是什么呢?。

同事过来询问,舒奇强颜欢笑:”可能太累了“。同事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注意休息,别加太多的班了。舒奇慢慢的坐回椅子上,哆嗦着打开了软件,不加班,真的可以吗?

下午的工作依然很忙碌,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她才拖着饥饿疲惫的身躯回到住所。胡乱的吃了一些东西,稍微的洗漱一下就钻进被窝,没一分钟就进入了睡着了。

忙碌使人疲惫,也让人忘记悲伤和恐惧。舒奇忘记了中午的噩梦,也忘记了噩梦中那令人绝望的惨叫。

可它却像个藏在暗处的恶魔,不知何时会突然跳出来,把她吓个半死。甚至,一口气把她撕碎,再慢慢的吞进肚子里。

舒奇第二天的工作依然忙碌,就这样……

忙了一天……

忙了两天……

忙了三天……

……

忙碌,平静。一切就像没发生过的样子。只是,躲在暗处恶魔早已按耐不住……

悲鸣似的叫声再次响起,刺激着舒奇的鼓膜。她一把扯下了耳机,扔在桌子上。恶魔在她的耳朵里徘徊数匝,渐渐的远去了。

一股凉意划过脊背,舒奇全身的寒毛奓了起来,身体因害怕而发抖,似乎能听见牙齿打颤的碰撞声,这次真的把她吓坏了。

第二次的惊吓让舒奇僵了很久才慢慢的缓过神来,紧缩的心脏慢慢的舒张,把新鲜的血液输遍全身的血管,身体渐渐的恢复了知觉,手依旧哆嗦着,手指下意识的弯了一下。

难道是谁的恶作剧?舒奇心有不甘,拿起耳机又塞回到耳朵里,她想要再次听听那个声音……

刚才慌忙中扯下耳机,音乐还一直在播放着,塞进右边的耳机里响起了熟悉的歌声。可左边的耳机里只有滋滋啦啦的声音,尖锐刺耳,和那个惨叫声倒有几分相似。

舒奇先是一惊,而后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耳机坏了,她听到的不过是耳机故障发出的噪音,却把她吓了个半死。看来她真的太累了,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今天适逢周末,一下班舒奇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办公室,让自己过个轻松的周末,把工作甩到一边去。

她要好好吃一顿犒劳一下勤劳的自己。然后在家好好的睡一天,让自己的神经好好的放松放松。莫名的,舒奇忽然想起了耳科医生的话:“是某根神经在作祟……”

夜风吹过窗台,轻轻的抚弄着舒奇的长发。舒奇坐在桌子前,熟练的操作着鼠标和键盘。

电脑屏幕上是一张未完成的画,绚丽的色彩和夸张的线条透露出神秘莫测,大胆的构图使画面充满了魔幻的色彩,深邃的留白表达着虚无和飘渺……

此时的舒奇完全沉浸在创作中,忘记了空间和时间。蓝牙音响播放着一首国外歌曲,空灵的女声忽高忽低。

陌生的语言吟唱着,与音乐纠缠在一起。像念咒语,又像颂读某种经文。屋顶上的日关灯没有开,只有屏幕前的一个台灯亮着。

屏幕里的色彩反射出的光,搭配着那张渐渐完整的吊诡的画作和如泣如诉的歌声,使屋子里充满了神圣又诡异的气氛,舒奇和这神圣的诡异融合在一起。

上午十一点的阳光大部分被厚厚的窗帘挡在外面,几道光挤过窗帘的缝隙,射进了屋里。惨白的光直插进黑暗,在地板上投下自己的形状,或圆或方。

细细的灰尘在光下舞着,它们的舞看似杂乱,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只是这种规律,我们看不懂罢了。

音响里依然播放着音乐,舒奇在音乐中睡的香甜,这似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没了音乐,她是睡不好的。

悲鸣慢慢从音响里飘出来,一如既往的悲凉凄惨,了无生机。它慢慢的成长,慢慢的壮大,充满了整个房间。

它悄悄的靠近熟睡的舒奇,手变成细细的发丝,轻轻的钻进舒奇的耳朵里,一丝丝,一缕缕,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舒奇惊醒,满脸的惊恐,捂着耳朵,慌乱的四处张望。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恐怖的声音。

慌乱中的舒奇猛的回过神来,迅速的关闭了音乐。屋子里安静了,恶魔慢慢缩小,躲进了音响,等待着下一次的出击。舒奇喘着粗气瘫软在床上,冷汗滑过眉梢。

“那个声音是真的,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幻听。但那是什么呢?”

舒奇扭过头来望着音响,仿佛透过蜂窝状的小孔,看到了潜伏在其中的恶魔。阴森的空气开始在屋子里蔓延,慢慢的将舒奇包围,渗进她的毛孔,让她不寒而栗。

孤独的感觉再次侵上舒奇的心头,让她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屋子里多待。慌乱的收拾了一下逃也似的离开了住所。

她害怕,害怕那个声音,害怕自己一个人无法与之对抗。强大的它会从音响里钻出来,把弱小的她撕个粉碎。

整整一个下午,舒奇都在外面游荡,哪里人多就到哪里去,商场,超市,游戏厅……总之不要一个人待着。

她想,是不是该交个男朋友了。可这种东西,不是你想要就有的。他需要寻觅,试探,付出和维持,简直太麻烦了。

夜渐渐的深了,街上的人也变得稀少。

舒奇也该回去了。

不管那里有什么,她都要独立的面对,假装自己有坚硬的外壳,它刀枪不入,它百毒不侵。可挡一切妖魔鬼怪,百无禁忌。可当她推开那扇门时,心还是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窗帘依旧挡着窗户,也挡着外面的生活气息。舒奇扑过去,用力把它扯开。

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舒奇稍稍的安心。她回过头来看着音响,以前的它,总是将美好的东西献给舒奇。可现在,它像一只冰冷的怪兽,冷冷的盯着舒奇,寻找着机会,向她伸出尖锐的獠牙。

舒奇隐约觉得惨叫声一直躲在音乐的背后,时不时的探出头来吓吓自己。“如果我不再听音乐,那个声音,是不是不会再出现了?”

从此,舒奇不再听歌,不管是耳机还是音响,都被她锁了起来,碰都不再碰一下。不知道离开了音乐的她,晚上睡不睡的着……

恶魔呢?会这么轻易的放弃这个充满乐趣的游戏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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