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弟弟
一九九一年二月十二日早上七点许，弟弟在新宅中的下三间父母的卧室出生了。因为预产期估计不是很准，母亲又是个生了六个儿女的有生产经验的母亲，所以没有去医院。那天早上是元生十四婆从我家门口经过，知道母亲在卧室里正在准备生产，她就进来帮接生了。
母亲后来说，女人生产时，若生的是女，而当时如果家门口经过的是男人，则此女这辈子就容易找吃，若生的是男的，而当时如果家门口经过的是女人，则此男这辈子也容易找吃。反之，结果就是相反。这是什么逻辑，有什么根据，我不知道。母亲也是听老人们这样说的。
弟弟出生时，是十四婆经过家门口，他这辈子应该吃穿容易吧。
弟弟出生后，真正圆了父亲心中的一个梦。当年相面先生给他相面，说他必定有四个儿子，而且有两个儿子外出工作。到底是哪两个能够“贵为”吃皇粮的人呢？父亲当时还看不真切，弟弟出生后，他对他也是寄予厚望的。
我们三个做哥哥的，对这个晚生的弟弟也是寄予厚望。毕竟，大哥当时已经不读书了，而二哥的学习成绩不是很拔尖，当时还看不到是棵爱读书的苗子。父亲心里不说，但他心里明白，他的四个儿子中，设若有两人外出工作，该是老三和这个小儿子。
弟弟出生后，我们除了抱抱他外，跟他玩的时间是不多的。我跟他相差十三岁，他会走路时，我就读到初中了，忙于功课，忙于家务，忙于农活。大哥和二哥分担父母的担子比我还重，更少时间陪他。至于大姐，跟弟弟相差二十二岁，是她出嫁后才生的，在她心中，就是知道有这个弟弟而已，没有共同生活过。陪他玩的较多的，还是六妹和七妹。
一九九五年秋，弟弟四岁，那年我离开家乡，到梧州市读中专，一年中也就两个假期在家，跟他接触的时间也不多。等我中专毕业，弟弟八岁那年，父亲去世了。之后，我就参加工作，回老家也逐渐少起来。跟弟弟一起玩耍的时间也就极少。因为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弟弟小时候也就得到了姐姐和哥哥以及父母的最多的疼爱，我们做哥哥的说他几句不是，母亲就会说我们欺负他，有时父亲也有这种认为。我们也就不好多教导他。
到了父亲去世后，我们做哥的见弟弟有些方面做得不对，如果我们多说几句，母亲更加以为我们欺负他小。弄得做长兄的不好再说什么，就这么任由母亲带着他，宠着他，从小学到初中，他基本不用干什么农活，生活也不再有什么苦难。小学三年级之后到初中的学费，基本是由我供的，母亲不用再操心学费，他本人少不更事，也就提不上操心事情。
弟弟没有经历过生活的艰苦，因此面对困难就拈轻怕重。家里的事不用他操心，就一门心思读书，可书却不好好念，读到初二心就野了，老想着去广东打工，像别人一样潇洒地挣钱花钱。
我好歹反复劝阻，最后勉强读完初三上学期，下学期是死活不愿读了。我发了火，要他跪在家里神台前，对着祖宗神位磕头反省，目的是要他继续读书，逼他激将他收心，结果反复几次，效果不佳。人是去学校了，可心不在学校，经常跑到街上玩游戏机。没办法，鸭不吃谷不能按鸭头，就任由他去吧。
他于是连初中最后一个学期也不读，就跟人去了广东，后来觉得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有，以后找工作不方便，他又回来读了几天，最后是三分钟热度，又不读了。期间，我大妹从广东回来过年，对他说了很多鼓励的话。他当时动心了，吹嘘道，姐到时你就到大学里看我吧。夸的海口，让人觉得不着边际。结果，他回学校上了十多天学，又放弃了。一个初三年级，他就反反复复搬铺盖回家三次，又三次搬回学校，最后还是放弃不读书了。我们知道他是个意志力和毅力相当脆弱的人，根本不是读书的苗子，也就只好作罢。
母亲见此情景，也只好一声长叹。我们三个做哥的，就说是母亲在弟弟小的时候过于恩宠了，什么事都不要他干，连个碗也不要他洗，结果就宠坏了。母亲不高兴我们怪她宠坏弟弟，说：我说也说了，教也教了，打也打了，难道要打死他去吗？我们只好无言。
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人，如果没有一两项技术，是很难在当今社会谋生度日的。我就寻思着帮他留心去学一门技术。当我计划把他送去桂林烹饪学校学厨师时，他身上原计划做一部分学费的三百元钱却被他花得所剩无几了。我见他是难以栽培的角色，又加上我当时经济也不宽裕，如果以他这等大手大脚的去读书，岂不把我拖入泥潭。我一气之下就不想送他去学厨师了，我思想着他如果一心一意有始有终地学门技术，我花多少钱也觉得值，可是他一个初三，就读得如此反复无常，这么有限的耐心，叫我怎么不担心我投在他身上的钱会打水漂呢？
后来，弟弟不去学厨师，就跟人去了广东打工。他从十六岁开始到广东进厂打工，到了二0一三年的二十三岁，整整七年的时间里，除了花销，除了能养活他自己外，居然没有攒下过一千五块钱。在七年多的打工生涯里，他能安心在一个厂里做上三个月的次数，是屈指可数。更多的是做个把月，做两三天就辞职不干，然后跳槽的。他吃不得点点苦，受不了点点累，忍不了点点委屈。七年间，无数次地当着跳梁小丑。人的思想不成熟，幼稚单纯，人的行为也跟着受到思想的制约。他要么没什么事也回老家一趟，要么就是快到年了就回老家，然后马上到年了，又跑去广东。总之，每回回到家里时给过母亲的四五百元钱，到去广东时又要问回了。因为他回家之后，手里的钱都花光了，走的时候没了车费，不问回给母亲的钱，就出不了门了。
弟弟回到家也不帮家里干什么活，也很少呆在家里，有时回来时间短，连哥哥们的面都不见就又去了广东。有时回来，晚上就到村里的商店里玩牌到很玩，手里有几百元，常常一夜之间就赌输个精光，甚至还借了别人的钱还赌债。
有时他一时找不到工作，或者辞职后没钱，或者输了钱后没钱，就爱跑去他六姐那儿，吃住在她那儿。或者打电话要他六姐寄钱给他，不然就要被饿死了。刚开始的那几次，他六姐帮他度过了难关，后来发现他扶不上墙，属于不可雕的朽木，也就不再理会。
他就是这样一个不成熟，老爱跳槽的小丑型的，反复无常的年轻人。我们做哥哥姐姐的，拿他真是没有办法，觉得管教不了，干脆就任由他自生自灭吧。我从他打工七年，没存下钱，又不停地辞职这点观之，当年我不送他去学厨师是多么正确啊。要不，我花在他身上的钱和精力，不是白白浪费了吗？以他如此浮躁的性格，会安心学厨师吗？会学得到技术吗？即使学到了，他能安心做厨师吗？我真的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在他身上花冤枉钱是对的。
有人曾说过：历史反复证明：放纵自己的人，注定会失去自由；管不住自己的人，注定要被人管；耐不住寂寞的人，终将与真正的寂寞相伴。说的也许就是弟弟这种人吧。愿未来的日子里，生活的压力和时间的洗礼会改变打磨好这个让人头痛的年轻人。
父亲不在了，做兄长的能看到手足不成樣子，让旁人笑话吗？我是没有这么坚硬的心，一是怕对不起在世的母亲，让母亲一个人为小儿子操心，即是不孝；二是怕愧对已逝的父亲。人分三六九等，木有花梨紫檀。有些人在温室里长大，注定是晚熟品种。
这个弟弟，还得管教扶持。哪天他像株葡萄一样想上进攀爬了，我们做兄长的还是愿做他攀爬的那根杆儿。正如二哥说的：没办法，下辈子，也许找不回做兄弟姐妹了。珍惜今世缘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