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就是一盘菜】
前不久，有人问我什么是艺术。我说我哪知道啊。他说你不就是艺术家吗，咋连啥是艺术都不知道呢。我说你才是艺术家，你们全家都是艺术家。还别说，过完嘴瘾，我还真的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宏大叙事般的问题。咱别说那些什么灵魂啊审美啊批判啊解构啊哲学啊古典现代后现代啊主义啊后殖民啊可能性啊那些没用的玩意儿，咱先思考下实在的让人觉得踏实点的东西。
这一思考，难免就要反省，反省反省着，我就想起了一位老朋友来。此人姓张，名字不重要，反正就是一个和我认识时间特长但平时也不怎么互相搭理的这么一个人。我怎么想起他了？答案太简单了，他买我的画啊。
故事的发生是这个样子滴：大约二十年前，那时我是一条真正的好汉穷光蛋，就是除了只一张嘴啥也没有那种，这张先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不小心碰见了我。守株待兔知道吧，我就是那没事专守株的，他就是那兔，既然你这兔这么不小心，那就别怪我了，我这株都守了老大半天了。当时我的工作室，别装了，说工作室那是骗自己的，明摆着就是一厨房外加饭厅，还是租来的，加上灶台也就九平米。这张先生来到我的工作室，不，我坦白，是厨房加饭厅还有灶台，说别喝茶了，来点白开水，行，正好，我那茶叶灌里也只剩些粉沫了，拿出来也丢人。此公呷了一口白开水，当时我就觉着他这喝水的姿势太离谱，有这么喝水的吗？一小口，还在舌头上打个转，还嘘了一下，没事还晃晃杯子，这也太不好形容了吧。事隔多年，我才明白过来，人家那是在喝红酒，那是习惯动作是条件反射。喝完红酒，不，是白开水，他开始看我的画，看完画，就问我想表达什么？于是乎，我就从艺术起源说起，把山顶洞人和玛雅人怎么在墙上涂鸦计数分钱这些事还有后来咱这边怎么开始用毛笔画线画山水还有那边怎么搞文艺复兴最后毕加索怎么发大财梵高怎么自己剁了自己高更怎么泡土著妹妹得病克死他乡这些事都给他详详细细地背诵了一遍，大意就是告诉他，你别看俺现在穷，以后俺的画那是老值钱了。
听完我的背诵，张公表扬了我的背书功课和雄心壮志，记不得他原话咋说了，大意就是：你小子别蒙我，这些俺也听说过，说得越崇高越没戏，升不值升值谁也说不清楚，涨不涨钱美国总统说了也不算，反正你这画我瞧着顺眼，和我新买的一些老旧东西很搭，摆在一起不别扭，肯定要拿几张回去的，别把我当客户，行不？此公既出此言，我还真无话可说了。还别说，张公没蒙我，真的拿走了几张画，付的现大洋，那会儿还不流行微信转账，瞧着那几叠主席像，我感动得把东西方艺术史全都忘得干干净净。现在看起来那些钱真的不算多，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那是大钱。后来，几乎每年张先生都买我一两张画，我也就那样挨着一直没被饿死。
像张先生这样的朋友后来我还遇见几位，他们或是曾经对画画有童年青春中老年情结或是发自内心的爱好癖好上了隐，或是出于对朋友的支持。能守着株待到这样的兔，真是人生的幸运。
当然还有另外一类，也颇有趣。比如，一见面就问你是不是什么协会的，我就告诉他你真要买真在乎这事儿我就给你弄几张证书，成不？还有要名片的想瞅瞅上面有什么头衔，我就告诉他你到村里主路那大街上去，名片上的头衔都一串一串的和老马拉面家的烤串一样多。也有要拍卖记录的，我说有倒是有但没几个，他还劝我想办法多做几个，我就想啊你明知道这可以做你还要，这也真幽默。还有让我计算一下我作品的增值率的，我说你太可爱了。不管怎么着，十年修得同船渡，既然认识了，那就是个缘分，我也不想过于调侃这波。
中国人历来聪明智慧，吃张炒饼也能推测分析个过去和未来再来个顺势而为。前几年，买画卖画特繁荣，都有老太太刚去完菜市场就逛画廊的，还说大葱价位到顶点了，咱多囤点油画吧，不懂没关系咱问专家看指数，得，没多久，大熊市，一路狂跌，哎哟，大妈，身体要紧，咱还是囤大葱吧，大不了咱吃上十年大饼加大葱，那也不赔本。不管怎么着，吃在肚子的，它踏实啊。
一反省到吃，我突然想到那哥们给我出的什么是艺术这道难题的答案了。
什么是艺术？艺术就是一盘菜。为啥？吃了大饼加大葱，你饱了，不饿了，对吧？有了艺术，你就不用闲着无聊了，也不用熬夜坚持打牌了，就有好玩的了。好玩？你那艺术哪有豪车美女好玩？得，我们家楼下修鞋的张三娃都开宝马了，你还玩车，有点上进心没有？美女固然好玩，但伤身啊，别伤了身体又吃补药，这不是给自己添乱吗？对，有道理，咱也买点艺术，不过，能升值不？得，你家玛莎拉蒂每年跌几十万，你还买？你家包包几万一个，它老人家升值了吗？昨晚你喝的那几大罐几十万的红酒，大半夜全变成尿了，你敢说它升值了？可是我不懂啊！得，我看你对各大菜系了如指掌对各个区域红酒白酒黄酒花酒都头头是道，就连国家认证特级厨师法国大厨品酒专家都没你懂，艺术比这些可简单多了。
艺术是一盘菜，那艺术家是什么？显而易见，艺术家就是一厨子。大饼加大葱，吃饱了不？饱了，那咱再小吃点别的，一来饱了再往嘴里塞馒头，它噎人，二来，咱也吃点爽口小菜去去嘴里的味儿，一会还去开股东大会呢。满嘴大葱味儿外加洁白的牙缝里还带一绿色儿，不太好，是吧？艺术家，就是专做这小菜的。
大餐之余吃点小菜，就别考虑它吃了下去能长出几斤肉来，也别多虑隔壁那桌上的什么菜，吃你喜欢的小菜，让别人琢磨去吧。
对啊，你这厨子说的有道理，不过听说这画要买对了真会涨大钱，听说这是可以预测的。得，告诉你吧，网上那些彩票预测专家没一个发财的，要不还每天一边点眼药水一边接活？那梵高呢？要是能买到这样的就好了，以后那可是天价啊，你们业内权威现在最看好谁？就先买他的吧。得，你不知道姓梵这小子当初就压根儿没人搭理他啊，要不他没事拿刀剁自己干嘛？当时有哪个业内权威看好他了？
过几天是张先生六十大寿，我本想送他张画做贺礼，他电话里说：那不行，我要你的画就是砸你饭碗，再说，如果我收了，下次你过生日，我不得不也送你一个东西，我那些老东西太贵，送你，我可亏大了，这也是砸我自己的饭碗。没辙，不要画，送钱又拿不出手，干脆写个段子祝贺一下吧，也顺便感谢一下这么多年一直义无反顾死不改悔地支持我的朋友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