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我在东莞蹲黑屋

那一夜,我睡在匡威鞋店旁的大通铺旅馆,我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全身长满了大脓包。梦里满身脓液四流,痛痛不已的我被这场噩梦惊醒了。

天早已亮了,大家都在忙碌着。洗漱完毕下了楼,退房的人很多,我感觉自己还没从噩梦醒过神来,我就在一旁稍等了便刻。

等我退了房,随口问了句前台女子:"现在几点了?”

“六点二十了。"

我顿时就急了,错过了和嫂子约好的见面时间。其实也不久,就晚了五分钟。

我还是决定去她的住处裕元医院旁的大千世界等她。上下班的人往来不息,等到人潮散去,已快七点钟了。我没见到嫂子的身影,我知道她应该没看到我早去上班了。

我只好又去到嫂子上班的厂门口前,我希望嫂子会在厂门口那,或者上班的间隙抽空出来看到我在那。

我在厂门口对面徘徊了好一阵子,一样没有看到嫂子,她应该正在忙。

我有点失落,只好往回走,在永顺餐馆叫了份早点吃过。

东江边的裕元足球场

才吃了早点出来,还没回到回台厂门口。突然路边几辆摩托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几个大汉。其中一个满脸横肉身材粗壮的大胖子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有点懵圈,有点怕,刚从学校出来的我听别人说过广东这边的治安好乱。

这大汉用粤语问我:“拿出你的证件来?"

“什么?你说什么呢?先生!能不能请你再说一遍。”那人说的一口地道粤语,才到东莞第二天的我一点也没有听懂。

大汉又说了几次,我依然是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一旁挂着厂牌的员工告诉我:“他在问你证件呢?”这时我才知道是在查身份证。

我有点慌,我的身份证早在昨天就被嫂子给了人事去办厂卡了。我告诉大汉:“我的身份证给人事去办厂卡了,我在这等我嫂子给我送厂卡呢,她马上就会来的。”

那大汉不容我分辩,一只手扣住我胸口的衬衣,另一手扣住我的手臂就往摩托车上带。“去治安大队再讲吧!”廋弱的我想挣脱,可就是挣不动。刹那间,我还在担心嫂子下班后,找不到我肯定会着急的。

在去往治安大队的路上,两个大汉一前一后把我夹坐在摩托车中间。我内心很复杂,我想跑也跑不掉,再加上初来乍到,还分不清东南西北,我能往哪跑。

等进到高埗治安大队里面,我被带到一间像会议室的房里。房子中间放了一排桌子,两边摆了些靠背凳子,进门右手边靠里的位置有一扇黑色大铁门。

一进门,这些大汉便命令我把腰带给褪了下来,扔到一旁。身上带的所有东西全部掏了出来,鞋子也脱了,打着赤脚。

做好这一切后,大汉们把我和另外一两个被查到的“游民"全部往右手边的铁门里赶。人一进去,铁门就“哐啷”一声关上了。

从进到治安大队到关入铁门我一句话都没讲过,我知道事情变得很糟糕了,这里恐怕没有讲话的余地。

铁门里面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似乎暗无天日。等眼睛逐渐适应了这种微光环境,我发现里面还站了好几个人。

小黑屋不太大,长不过10步,宽也就个10步左右。四壁全是水泥整体浇筑而成,只有进来那边装了扇厚厚的铁门,墙面触摸起来还算光滑,墙壁有三四米高,上面也是水泥结顶,墙顶上有三个透出微光的洞口,洞口和耗子洞大小一般,通过洞口能看得出墙体很厚实。正是这些洞口,让人还可以见到一丝丝光亮,知道外面是白天,也可以通过洞口流通点点空气。

借着微光,我往地上看了看。远离铁门的那端是一堆污秽物,地上有些光亮,散发出阵阵骚臭味,应该是关在小黑屋的人留下的排泄物。只有近铁门这端尚存一块立锥之地,其他人都坐在地上。

我数了数,除了我以外还有七个人。

他们几个凑在一块聊开了。从他们聊天的内容我知道他们有些人来过小黑屋。

刚开门的那阵子,他们很慌乱,他们以为要送去樟木头做苦力了。等外面房间里的大汉们走了,有人用打火机烧了身上藏着的小额钞票祈祷好运,我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把我晾在一边,又把我挤离铁门这头,让我离污秽物更近了些。铁门下端有点缝隙,不断的有新鲜空气补充进来,我只身一人,亨受不到这种好空气。

空气里弥漫着排泄物的臭气,我全身已经开始在冒汗了,很快连衣服裤子都沁湿了。衣物贴在身上,让人燥热不安起来。

我走了几步,立住,望着那些小小的洞口,我多么希望嫂子能找到我在这,赶快带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呀!

我知道这只是妄想,嫂子怎么会知道呢?我有点颓废得一屁股蹲了下来。我想到了我那温暖可爱的家来,此时此刻父母亲可知儿子关在这里呢?或许他们以为我正在工厂上班呢?

停下聊天的几个人看到我一个人在发呆,有人开口问我:“你是哪里人呢?”

“我是江西人。”我有些意外,还有人会问我。

“那你们是哪的人呢?”

有好几个人回答我是江西人,有萍乡的,有高安的,只有一位兄弟是陕西的。

我不禁有点兴奋:“我们还是老乡呢!”

“嗯!”黑暗中有人回答到。

这种声音听起来有点干脆冷漠,没有嫂子厂里老乡声音里的那种温暖感。

感觉洞口的光线越来越弱的时刻,我听见外面的房门打开了,有那几条汉子说话的声音。

紧接着铁门打开了,大汉们让我们出了小黑屋,一个个靠墙边站好。我站在后排,透过玻璃窗我看见了夕阳西下,彩霞满天。

“来,各自讲一下自己为什么被抓进来。”一个高个子大汉讲,他指指了排在左边第一个人说:“你先来。”

那人留着一头的黄毛:“我在这找工作,这边有老乡说这里工资高。”

“鬼信呢!就你这样还找工作,看看你那样子就不是好东西,上次抓到你,你说找工作,几天了你还是找工作,看来你不是盗贼就是流氓!"高个子厉声斥责道。

“来,你把手指头放在桌上,手臂悬空,放好!”高个子命令道。

一头黄毛和大家一样不明就里,他放好了手指头。高个子示意旁边拿着桌球棒的人过来。我看见那人倒拿着桌球棒,高高抡起桌球棒照黄毛的手砸了下来,一头黄毛吓得赶紧把手收了起来。

马上有两条大汉过来把黄毛的手按在桌子上,高高抡起的桌球棒大头“呼”的一声砸在黄毛的手指头上。我听见了“啪”的一声,黄毛“哎哟”的大叫起来。吓得我心打颤,腿打软了。

接下来,另一个二进宫被叫了出来。不到三言两语,照旧打了手指头。大汉们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格外往他身上狠狠地打了几桌球棒,把他当场打翻在地打滚,惨叫声不绝于耳,他大呼求饶。

我站在后排心里暗自在问,就因为没有携带身份证,暂时没有工作,我们居然要受到这种非人的待遇。我开始恨死了这些大汉。

万幸在打完几个人后,天黑了下来。

开了灯,让我们没有说话的继续说为什么来的这里。通过这番杀鸡骇猴的做法,大家都老老实实的说了自己被带进来的缘故,大多数人是没有带身份证给带了进来。

这番审问下来,已经很晚了。就见一大汉双手扛了个绿色塑料框进来。打开上面一层白色塑料膜,我看见是些面包,每人领了一个面包。我看见那两个被砸了手指头的兄弟,拿着面包的手一直在抖。十指连心呀,我想这该有多钻心的痛呀!

我们又被赶回了小黑屋。夏日的小黑屋里蚊子很多,我的全身被蚊子咬到遍体鳞伤。除了耳边有蚊子的嗡嗡声,不时还伴有拍打蚊子的噼啪声,还有二个被打兄弟的呻吟声。这夜无眠,我心里老想着该怎么办能让嫂子知道,以便她能带我快点离开这。

第二天一早,有大汉在铁门外说:“有二百二十元的可以自保出去,二百是保费,二十是面包钱。没有钱的,在这有老乡电话的,可以打电话给老乡,让老乡来保出去。”

有人身上带有钱,当场就自保出去了。我因为被抓时住的大通铺旅馆,嫂子和我怕带钱在身上不安全,只交了床铺费。身上就剩十块钱押金费,吃了个早餐,我的口袋就剩了几块钱了。

我试着拨打嫂子厂里的电话,有个女子接了,那刻的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我告诉她,我找某某,麻烦她叫下我嫂子接下电话。这女子说上班时间员工不可以接电话。我又拜托她,帮我找找嫂子告诉她我被关在高埗治安大队,让我嫂子赶紧地把我保了出来,不然我就会送往樟木头了。

女子答应了我,但我傻等了一天也没见到嫂子来找我。

还好当天下午有萍乡的老乡找到了担保人,他也担保出去了。在此我千叮咛万嘱咐拜托他帮我把我关在治安大队的消息传给我嫂子,我把嫂子的信息告诉了他。

正是这晩,嫂子在宿舍见到这老乡,才知道两天不见的我因为没有身份证关在了治安大队。

这一夜的小黑屋里就剩我和另外一个人,他是没有老乡在这,我是嫂子还不知道我在这的。这一晚我想了很多,更多的是恨!恨不得变身出去立马把个小黑屋炸了!

我和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下一次警笛响起的时侯,我们该去往下一个目的地樟木头了,或许我们的人生即将改写。

第三天上午,我听见了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是嫂子的声音。嫂子终于来了,嫂子交了二佰肆拾元,我被放了出来。

从惊吓到恐惧,不眠不休的两天两夜里。每天只有一个面包,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在七月这个酷热难耐的小黑屋里,我熬过了48小时。

当踏出治安大队大门的那一刻,我看见自己的白衬衣变成了黑衬衣。在久违的耀眼阳光照射下,我的身体居然有种格外舒爽的感觉。映入眼中的绿叶似乎比前更养眼了许多,鼻子里窜进了久违的清新空气,我居然有种老友重逢般的喜跃,我不禁重重地吸了两口外面的好空气。

后来嫂子笑我,我还以为你初来乍到就和哪个女孩子私奔了,害的我一顿好找呀!

哎!其实我也不想,我只能当是体验了一把另类生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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