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我的前半生》里的老金,去心理咨询,会怎样

 

小时候,妈妈没带我,我跟奶奶长大。

很长一段时间,奶奶是我最亲的人。

但是,她代替不了妈妈。


有段时间,我妈很长时间没来看我。

我觉得有半年的时间,虽然她并不承认。


然后她来了,我觉得我快不认识她了,那么陌生。

我死死地堵住门,不让进。


她来干什么呢。

坐一会就走了。

还知道来。


当然,她进来了,奶奶给她打开门。

毫无悬念地,过一会就走了。


她走以后我使劲哭。

是的,我是希望她来看我的,虽然只坐一会。


小时候,我是奶奶家的长住户,为此,奶奶还落下埋怨,说她只带全全,不带别的孙子。好像她有三头六臂似的。


那时候,一同放在奶奶家的,还有小叔叔的孩子。

不同的是,小堂弟放的时间短,小婶婶也常来看他。


小堂弟与我,都是金家的孩子,但我俩有本质的不同,这个后面再说。


与我妈不同,小婶常来看弟弟,给他带好吃的。

印象最深的是,婶婶买给弟弟的肉松,奶奶也想让我吃,把它藏在米饭里,让我悄悄吃。


小婶婶拥有很不错的家世。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绝大多数人精神世界尚贫瘠的年代,小婶婶的父亲是文工团京胡一把手,母亲是舞蹈演员兼编舞,称得上艺术世家。


爷爷奶奶是普通工人,对比起来,她的出身令全家人艳羡。

小婶婶本人也是出色的舞蹈老师,在五岁的我眼中,是优美如夜色的女子。


然而,就是这夜色般优美的人儿,让我平生第一次领受“轻贱”这个词的含义。


有次婶婶来看弟弟,零食带了双份。

“你以后不要吃你弟弟的东西,想吃我给你买!”声色严厉。


如同破空而至的大剪刀。

霎时间,皮开肉绽。

原来话语也可以很锋利。

没有真想吃什么,就是好玩。


    老师,你说人对自己的感觉、对自己的评价是由自己说了算的吗?

不是。

是别人怎么对你,你从中感觉到的。

被珍惜与被看轻不一样。

它构成了你对自己的认知。

不,说认知太浅。

它构成了你生命的纹理,一丝一豪,嵌入性格里,决定你在这颗星球上行走的姿态,洒脱亦或卑微。


记忆中,奶奶做饭的时候,我待在厨房里。

她一边做饭,一边骂,声音大,话也很难听。

我问“奶奶,你骂谁呢?”

没有回答,继续骂。

我小心翼翼地再问一遍。

接着骂。


那个时候,我总是把呼吸放轻再放轻。

看墙上,我的影子静悄悄立着。

看水龙头的水,滴答、滴答。


妈妈没有带我,奶奶一度是我最亲的人。

我对她是不设防的。


然而,世间的事并不因为你对谁不设防,谁就不伤你。

伤你的,往往是你不设防的人。


大一点的时候,堂弟来看奶奶。

因我家离奶奶家近,我们俩见面,闹着玩,互相往对方身上洒水。玩得很开心,身上都泼上了水。

奶奶出来,仔细地检查了堂弟身上,搂起他,指着我,龇牙咧嘴地,“你吃屎的吗?你看你把他洒成什么样!”


奶奶的态度,变得太快。


平时说我是宝贝。

堂弟一来,我就变成草芥。


最伤心的事情就是最亲的人对你的态度随意变化。

不管你是否难过,人家想怎样就怎样。


值得玩味的是,小叔叔比我爸爸有钱。

这两者是有关联的,不仅奶奶如此,金家的别人,也如此。

堂弟总是被高高捧起,我总是被忽略得干干净净。

奶奶并不觉得前后不一致的反差伤人。

好像我没有感情、没有自尊。

如此小事,也用不着她解释和过问。


这件事我没告诉爸妈。

说了也不会怎样。


“奶奶不是故意的,哪那么多小心眼。”

肯定是这句。


什么时候都在替别人开脱。作为他们的孩子,没被他们护过,哪怕一次。


那个时候,我暗暗发誓,将来挣好多钱给爸妈花。

被这么对待是因为爸妈没有钱。


以我爸妈对我的态度,我护他们心切。傻得可悲。


见惯了亲人前后态度的不一致,对不同人态度不一致。

我对高贵的理解是,在不同情境下、对不同人,态度一致,就是高贵。


我不想认为自己的亲人势利、市井,但至少也是见风使舵,没有常性。

上海的隆冬,弄堂里异常寒冷。我常常感冒,患上鼻炎。

看了很多次医生,仍然没好。说话N和L不分,只能用嘴呼吸。难受得不行。


奶奶说,“懂点事,爸爸妈妈不容易。”


感觉真的很糟,得病怎么不懂事。

努力地生活,到头来被这样告诫。

好比拼尽全力活着的人,到头来发现自己坚韧得无耻。

没有人在乎你的坚韧,也没人在乎你。


有人会说,老人是好心。

好心会让一个人感到被冰冻吗?

也许能。

不然怎会有那么多人在“好心”中走向绝望,万劫不复。


开始上学的时候,我回到爸妈家生活。

我妈不愿做饭,推给我爸。

我爸愿意做,考虑到爷爷过世,奶奶一个人吃饭寂寞,想把奶奶接到家里一起吃。

我们都愿意,奶奶不乐意。


奶奶觉得不做点什么,会被儿女嫌弃。

她一定要做饭,心里才不怕。


奶奶带着很深的创伤,自我价值感低。

小时候,她爸对她说,“你穿鞋做什么,你还值双鞋吗。”

老了以后数度提起,每次都泪水涟涟。


奶奶既需要自己亲自做点什么,又需要有人紧紧粘着她。

她提出,我家别开伙,我们三人除了早饭,剩下两顿,去她家吃。


这个要求放到别人身上也许不会轻易答应。

但我爸不一样。

他是六个孩子中,最愿意为奶奶妥协、改变自己生活的人。

他深深地感谢这个机会,亲近母亲的机会,这是他从小得不到的。


然后,我家开始了长达十二年,在奶奶家吃饭的生活。

时不时,就有亲戚或邻居,无限同情地看着我,“还在奶奶家吃饭呢。”好像我多可怜,好像我家占了多大便宜。


想吃什么,妈妈就给做什么的幸福,我从来没有过。都是奶奶做什么,我吃什么。


爸爸妈妈对于饭的质量从不过问,怎么样都可以。

奶奶十分节省,馊菜、馊饭舍不得倒,反复热了吃。

经常会防不胜防地在新包的饺子里吃到剩菜。

倒掉可惜,干脆与馅一起包到饺子里。

放过盐,忘了,再放一把。

类似的事,稀松平常。

我没有资格对饭菜质量不满。

奶奶做饭本就辛苦,提出不满就是没良心,爸妈这么认为。


不爱吃饭也不行。

“吃饭不快点,还要人请吗?惯得越来越没有样子。”爸爸说。


别人在自家吃饭。做饭顺便就学会了。

我家不做饭,我不会做饭。

奶奶爸爸妈妈一起说我,“这么大了,饭都不会做。”


我的亲人待我,是无论怎样,我都不对,一切都是他们说了算。

嘴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

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地。


没有人为我想过,没有人问我,“你喜欢怎样的生活,需要什么。”

没有人试图满足我。

我始终微如尘埃 。

他们却自始至终,说他们爱我。


我在馊饭、馊菜的喂养下,肠胃很不好。

有天,一位同学对我说,“金万全,你的嘴里一股厕所味。”

 

六七岁的时候,我妈因为很小的事要和我断绝母子关系。


她在我惹她生气的时候说,“我以后再不会给你花一分钱!”咬牙切齿地。

我像她的阶级敌人,不是孩子。


我若是胆敢说她做的不好的地方,就会有这句话等着我。

“谁家好你到谁家去。”


我为这态度惊异,惊异母亲眼中的我如稻草一般,可以随意丢弃。

稻草尚不招人嫌弃,我却惹人厌。

很早的时候,就体会过这种彻骨的寒,为此瑟瑟发抖。


如今,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就告诉她,想和我断绝母子关系,我没意见。


现在,感到吃惊的人,是她。

她半张着嘴,眼里有恐惧与不可思议。


她的反应,我一点都不痛心。

爱怎样就怎样。伤害是循环的。

当伤害回到她身边的时候,我不是故意伤害她,我是不在意她。


许多人喜欢说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不是你对父母不好,所以你的孩子对你不好。


完整的因果报应链是这样的:

你的父母对你不好,给了你许多难以下咽的伤害,你从小没有感受过温暖,无从习得如何对他人好。

这样的你,长大了。

你把你一直习得的方式用在父母身上。

然后,没有觉察到这点的你,带着无畏,开始养育下一代。

曾经的伤害像幽灵般来到你与你的孩子中间。

你把你感受过的伤害统统让你孩子感受了一遍。

然后你的孩子在不远的将来,又用这种方式对你。

这才是完整的因果链。


那么多的人宁可信奉玄之又玄、老天给的报应,却不思考这密密实实、严丝合缝的人为原因。


我和我妈表达不满,希望有所改变时,她要么说“谁家好你到谁家去”,要么说“我还挣工资呢,不靠别人养活!”

我很好奇希望改善亲子关系和挣工资之间有什么关系。


感觉她无法沟通。

细细想来,不是无法沟通。

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回答,只因为她认为没必要沟通。


所有的无法沟通,不过是,没把孩子放在眼里,觉得他是弱者,可以任意为之。


我希望天下的父母,这样做的时候记得一件事----你有老的一天,有依靠孩子的一天。

我的妈妈,这样的妈妈,在我长大后,一直说她爱我。


                                                 (未完待续)


作者的话:

看剧时,一集老金抱头坐在子君沙发上哭,哭得特别无助。

当时想,“他内心里的小男孩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不肯长大。要怎样的理解给到他,他才能长大。”

抱着这一想法,尝试写这篇小说,将近两年时间,写写停停,希望你喜欢。

焰蝶,觉得这意象非常美。

浴火重生、破茧蜕变、翩跹起舞,正合一个人的成长历程,就取来做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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