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想要成为一名绝顶的剑客，要眼中无剑，心中有剑。

李老三知道，他们是在放屁。

李老三心中有剑，比谁都有。但他眼中无剑，比谁都没有。

因为他生来双目失明。

李老三甚至没有见过剑是什么样子。但是他沉醉于剑的世界，无法自拔。

他搂着剑吃饭睡觉上厕所，握着剑切菜劈柴拆快递。那些白衣飘飘的剑客跑过来声讨他，说他这是对剑的亵渎。李老三毫不在意。他说：“不服，你们可以打我。”

本来剑客们讲究以理服人，但是对方是个瞎子，己方人数又占优，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于是他们抽出腰间的佩剑，小碎步跑向李老三。李老三单手握剑，提挡劈挑，竟然将那些剑客悉数制服。

瞎子剑客的名声自此便传开了。

开始是接些粗活，打打架，走走镖。后来大家发现，李老三的剑法虽是野路子，但却少有人能胜过他。于是一些富贵人家也开始雇他做护卫。一来是他确有本事，二来，这年头，谁还不追求个明星效应。

李老三对于这些都不甚在意。只要有钱拿，能练剑，对他来说就足够了。但是李老三一直有个心愿没能达成。

他想找个老婆。

于是他跑去找看手相的。

李老三说：“大师，我这桃花一直不佳，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命里犯什么东西？”

大师捏着他粗糙的手，瞥他一眼，告诉他：“你犯剑。”

李老三不乐意了：“你这怎么看的？瞎啊？”

大师也不乐意了：“明明是你瞎。”

李老三无话可说，因为自己确实瞎，于是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去。

回去的路上，李老三听见道边有什么东西在叫唤。走过去一摸，是只小奶猫。一条腿不知道怎么受了伤，渗出的血粘住了一片绒毛。他心里想着，瞎子和瘸子，倒也有些配，于是把小猫抱回了家。

李老三找出自己用的创伤膏，敷在小猫的伤口上，缠了一圈干净的布头。他把小猫放在屋里休息，自己出门练剑。

他一直想成为一名绝顶的剑客，所以他终日与剑为伴，同人生死相搏。他很努力，所以他比绝大多数人更强。但是他知道，如果遇见那个同他一样努力的人，自己一定会输。因为他看不见。

有解决方法吗？

有。

努力到没人可以像自己一样努力。

李老三挥舞着手中的剑，他的额头开始渗出汗珠，衣衫上也渐渐有了水渍。

渐入佳境。

李老三对自己很满意，他用身体感知着外界的每一丝波动，或劈或刺。他的身周是一地落叶，切口整齐，大小均等。

突然有什么东西爬到了他身上。李老三一僵。那东西热乎乎的，又毛茸茸的，小小一团贴在他的脖子上，软软乎乎。

李老三知道，那是自己刚刚抱回来的小奶猫。

“它是怎么跑出来的，还不声不响。”李老三心里疑惑。

他把小猫从脖子上提下去，小猫奶声奶气地吼叫，表达着自己的抗议。李老三狠了狠心。毕竟练剑才是第一位的。他把小猫放回屋里，用小栅栏围好。想了想，又添了些水和吃的，才又走出房门。可是他刚举起剑，小猫就又趴在了他的脖子上，小舌头还舔着他的耳朵，发出满意的叫声。

李老三无奈地放下剑。

“或许，休息一天也可以接受吧。”李老三自己安慰着自己。

第二天，李老三又没能练剑。

“看在它有伤的份上，忍一忍，忍一忍……”

第三天。

“这是我给你最后的宽容……”

第四天。

“小祖宗我错了，我给你跪下了，让我练会剑吧！”

不管李老三怎么哀求，那只小猫就是安然地趴在他的脖子上，纹丝不动。李老三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在一天早上，他关上屋里的窗子，用一把小鱼干把小猫骗下来，关上门拔腿就跑。一路跑到雇主家，在门口大口喘气。

雇主正好打门前经过，看到李老三，打了个招呼：“老三，你这还养上猫了？”

李老三往脖子上一摸，一团毛绒绒就在老位置趴着。

于是李老三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开始习惯驮着一只小猫练剑打斗。说来也是奇怪，无论发生什么，那只小猫都能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不惊慌，也不挪动。

多了这么一个包袱，用剑的水平总会下降的。可是李老三似乎忘了自己想要成为绝顶剑客的愿望，甘心就这样继续过下去，当着他的护卫，挣钱买猫粮。

直到那一天。

雇主的仇家找上门，带着江湖上成名已久的第一剑客——醉剑。

醉剑仰头喝了一坛酒，将府里搅了个天翻地覆。

李老三眼上缠着一块黑布，肩上趴着一只小猫，手中宝剑锵啷啷出鞘，在人群之中杀将出来，站在醉剑面前。

醉剑斜眼看他，问：“你就是立志成为绝顶剑客的李老三？”

李老三从未和人说过这个愿望，大家都以为他只想娶个老婆。他很好奇醉剑是如何知道的。

醉剑说：“你的剑告诉我的。”

李老三点点头，剑一横：“请赐教。”

醉剑又向嘴里灌了一口酒：“你本来就打不过我，何况肩上还有一只猫。我挺欣赏你的，别找死了。”

李老三不为所动：“你想有这一战，你想杀我，因为你喝酒了。”

醉剑大笑，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酒坛砸碎，提剑而起。

两人打了很久。醉剑的剑，不讲章法，随性而出，剑影在左，剑尖却从右侧刺来。偏偏李老三是个瞎子，看不见这些乱人眼的伎俩，一时之间倒也难分胜负。

但是李老三受制于肩上的小猫，剑法之中难免有些许破绽。而第一剑客终究是第一剑客，这些破绽被醉剑一一击中。

李老三的剑被挑飞了。这是他的剑平生第一次离手。

醉剑的剑指在李老三脖子上，醉剑问他还有什么遗言。

李老三两只手颤悠悠地将小猫抱住，凑过脸贴着它，摇了摇头。那一瞬间，小猫流露出了一脸的宠溺。

小猫挣脱了李老三的手，跳到地上。身形迎风便长，一会儿就变成了小山般大小的白额金睛虎。只是它的一条腿还是跛的，上面缠着一块李老三同款黑布。

醉剑的剑，没能挡住它的一巴掌。

李老三听着吵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慌乱地在地上摸索着，寻找那只永远趴在他身上的小猫。

它听见呼唤，又变回了小猫模样，灵巧地跃上李老三肩头，像一条围巾。

“第一剑客我已经帮你拍死了，以后别练什么剑了。谁比你厉害，我就拍死谁。你专心挣钱，给我买小鱼干就好。”李老三听到那只小猫如是说。

“对了，也别想着娶老婆了，专心伺候我。”小猫恶狠狠地补充道。

李老三觉得，自己算是上了贼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