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

“我订婚了”

一早惺忪睡眼打开微信信息,看到了那只好看的手,不过这次,这手的中指戴着钻戒,依附在另一只大手里,温暖得让人羡慕。

没想过这条消息会这么突然得到来,只是木讷。我盯着那戒指,一时时空凝固,心里一辆满载着记忆的蒸汽列车在雪原上呼啸而过.....


我的家乡冬天很长,一想到中学时代,就总是忆起一排落尽了叶子的大杨树,树的东侧是蓝天白云下踢球会飞起尘土的球场。说到我那会儿有什么特别之处,大概是,人人都穿羽绒服的年代,我穿的是白衬衫和一身双排扣子的藏蓝色呢子大衣。不帅又不好看,因为不会打理脸和头发,下半身还是宽大的西裤和傻傻的皮鞋。好在,那会儿大家好看的着实不多。只是我这清流的扮相却在学校里出了名。

某一个周末,我只有一两好友的QQ闪动起头像,转班的同学说她班级里一个姑娘想认识我。

Hi,我是小秋。

小秋是她的昵称,是她性格里带着的,秋的意味,后来我知道,她会时常被卷入到悲凉的气息中去,如此良久振作不起,写下伤感的文字。我深深地被这个名字吸引,因为喜欢秋天,也因为妈妈的名字里有个“秋”字。

小秋

普通的一天,是那之后没多久,转了班的同学找到我,递给我一封信。小秋写的。

信纸是秋色的。信里说,她挑了好久,选了这张信纸,因为温暖又美好,其余的,大概是说我和别人有那么些不一样,有一丝很朴素的传统男孩气息,这一切吸引着她,能认识我很高兴,并且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成为好朋友,还想着,能看见我的文字。

这相识着实没有一丝烟火气,并未见过她的我,开始幻想着这该是个怎样的漂亮女孩,只是看文字的话,她就应当是天使的模样。后来不谙世事的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她是学校有名的才女,考试写下的文章总是会在全校作为范文传阅。

我回信了,家,夜里,丑字写废了几张纸,觉得终于好看了,第二天才托人送过去。

她却回信道:“终于看到你的字了,不是那么好看,没关系,男生嘛。”

我赤红着脸,一早在学校门口的店里买了字帖,隶书的,当时莫名觉得这没见过的字体富有美感,就买回来,上课写,回家写,一星期,再看字就有了些模样。虽然远不及她的字好,倒也敢回信了。

她第一次送我礼物,送的是一个背单词的本子,我说过我英语不好。这本子我还很认真地用过几天,就几天,终再次被无聊的单词给击败。看来对于我,写字总归是灵魂里喜欢的事,英语却始终逆杵。


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那会的我很是缺少安全感,每天活在给自己设置好的盒子里。而这个明朗女孩的出现,开始吸引着我走出这个盒子,到外面看看。

我和认识她的朋友假装走过每天她必走的路——为看一眼她的样子。她不是女神,甚至身材瘦小,这让她躲不过每次流行感冒。

真正见到她之后,我们也没能面对面去说话。那会儿的我实在是又害羞又懦弱,更何况,面对着的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直到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去约她和介绍我们认识的朋友,一起在课后班放学后吃午餐。我约出来她们两个,跟着她们的后面,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忐忑着,鞋子踩得雪地咔哧咔哧响,一步一步,走得漫长。难道因为年纪小,确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幼稚想法,让我小声说了句:我爱你。心想虽然她听不见,但这就是我和她说过的第一句话了。

坐到餐位上,她脱去羽绒服,毛衣被她刚刚发育的乳房微微隆起,我身体僵硬得不敢动,心却瞬间因一股莫名涌上来的暖流酥软了。

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我记得自己紧张得通红的脸,洗了好几把水也不见它凉下来。回到座位上准备开吃,是她一句:我们就打算这么一句话不说吃完饭吗?打破了平静。

其实如果我们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那真的就太遗憾了,现在我明白,那句小声的“我爱你”,是多年之后的我穿越回去,给那会儿的自己附的体。


伴随着书信,交往也多了起来。

她问好了我的生日,当天冲到我周末常待的父亲公司,真是预先毫不知情。她祝我生日快乐,送给我一个礼物,而我就呆傻地坐在那里,惊得连话都不敢说,现在想想,着实无礼。后来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龙形的带中国结的如意。

我呢,在遇到好看东西的时候,会想着送给她。竹制品在我的家乡真得不常见,我喜欢一个巨大的竹筒,是家里的一个商品茶包装罐,表面却被裹上了一整圈的不干胶产品信息。我想送给她,就撕去包装,然后一点一点搓洗掉这竹筒上面的不干胶痕迹。一共洗了两三个小时,我在思考这样到底值不值得,只是一个竹筒而已。后来我送给她,并没有告诉她这个竹筒的来历,她却满心欢喜,告诉我这竹筒放在了家里,用来装了茶叶。我暗笑这竹筒始终没能逃了装茶叶的命运,另一面也很欣慰那两三个小时没有白忙活。不过换到今天,谁还会忙活这种事情,想要一个竹筒,上淘宝淘一个便是了。

那时候,我还有了手机,因为她,我得了一种只要手机声响就心跳加速的病,我试着换哪个铃声能不心跳的,均以失败告终,毕竟短信都是来自她的。这病现在都没能好,手机响时我仍然会感受到有那么一刹那的心跳停止。

高中不在一个学校,她有了男朋友。小孩子是有醋意的,我就憋着自己不要理她,但我还是在她学校门口等她很久很久,只为了能看她一眼,然后假装说自己在等别人。我买了她最爱喝的水蜜桃拿在手里,在她出教学楼的时候递给她,后来她短信我:水都冰了。

之后一年夏天,夜空划过一颗超大的火球,被吓傻的我刚一回过神就赶紧许愿:我要娶她我要娶她……

老天爷好像是真的听见了我的声音,没多久男友就和她分了手。之后的那段日子是难得的幸福时光,我们每天联络着,有一次我戴着手机耳机睡着了,她打电话来,我下意识地接起电话,朦胧之间满世界都是她的声音……

那年,我十七岁。

她在我十八岁生日那会儿为我写下了很多的文字,那个本子就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礼物。

……

她也曾在一次分别的时候问过我,难道你只有再见要说嘛?

我却没有勇气当着她的面说出最想说的话。

那会儿的我,想着能把未来时光的所有最美好都给这个人。高考的未知,让我不敢给她任何承诺。却没想又是这念想,让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永远地保存了下来。

“你是我镁光灯下的钻石”,恰恰是不能触碰,所以弥足美丽,这是她写给我的,也是我想告诉她的……

大学之后的某一天,我接到一个未知号码打来的国际电话,我没想电话接起,是她的声音,她说刚刚看了“秒速五厘米”,动画里的男孩却满满是我的影子。

我说,我也看了,看的时候,那女孩,是你。


多年后的一个假期回到家乡,在咖啡馆里与她碰面,我随手拿起右手边的一个双反相机,在目镜里看着她,复古滤镜中的她安静地坐着,又年轻又美好……变美的动力让她多年来坚持健身,彻底摆脱了“瘦小”这个词,气质的成熟确早让她胜过各路美女。

我们都在渐渐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我们也都知道人生中的那段时光只能度过一次。

孩子的故事不能评说,现在想想会后悔的,会哭会笑的那些事,就是当年的自己。然而就是这些笨拙的故事,在多年以后却成了心底最美的记忆。记忆会随着时间剥落,纸张会因为年代泛黄,这份点燃青春的珍贵火种却永不会熄灭。

我们越来越远,远到地球的两面,远到每天说着不同语言,远到每天做的工作都不一样。但是我们仍在关注着对方,都期望着对方能变得更好,真正得变好,能幸福、健康、美丽、快乐……

今天的一条信息,让我意识到,我心里那些想说未曾说的秘密,那些未曾实现了的心事,将会永远雪藏在过去的时光里。

她要嫁的男主,瘦瘦高高的,方框眼镜,穿上西装,会有一种踏实的精英范。他们在一起,永远是笑着的。那会儿我就知道,这美好的大男孩,怕是要嫁的。所以今天收到消息,不觉得奇怪,倒是觉得又突然又快,又仔细想想,她和这大男孩也一起度过许多个春秋了。

从此会有一个最好的男人立下誓言与她为伴,旧事已过,一切都是新的了。

祝幸福。

祝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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