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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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苍蝇的嗅觉,算得上最敏感的。

酷暑一身汗,你急急赶路,突然想方便。野外无人,你随意进入一片草丛或庄稼地,你还没有蹲下,几只蝇子已经围着你歌舞,欢迎你提高的野餐了。无论在哪里,都是这样没丝毫的偏差。

恨透了它们,却哪里会断子绝孙,反而是层出无尽,也让人烦恼无尽,骂了无数次,战斗了无数场,却几乎没有收效,还是那样的局面。

这两天,我肩了灭蝇的使命,却不是用药。我的武器是蝇子拍,自己几乎就是神勇大将军了。

不要问蝇从哪里来,它的故乡在近方。我刚到家,就看见它们的嘤嗡,平房的墩子上有,楼梯的侧墙上有,就连砖铺的地面,也有它们活跃的大队身形。

分明是向人类挑战啊,我怒从中来,武器已到手。任你千个万个,我眼里只有一个。看准,盯紧,用力,一两秒就要让它们牺牲一个。一个接一个,大约十来分钟,我的狂轰乱炸似乎凑效,飞动的大军稀拉了不少。

我低头寻地上的蝇子,竟然看到它们中的一只正和一只蚂蚁并行,它俩的轨迹几乎平行。这蝇子不用飞行的优势,而是和蚂蚁结伴爬行了。这家伙颇有点智商,它知道我爱惜蚂蚁,虽然除害手狠,但下手总有分寸,绝不殃及弱小良善。它们这样的不分先后,不拉开距离,让我举在高处的蝇子拍迟迟无法落下。那蝇子似乎还有点招摇,分明告诉我它和蚂蚁是共命的兄弟,互相的依靠,彼此是对方的保护伞,果断如我也踌躇不决了。

蚂蚁也会是这样想的吗?我不信,它们是绝对的异类,走的是异道,持的是异禀,蚂蚁没有料到,它被充当了挡箭牌,有东西把安全寄托给它小小的身躯。它只是不停地走着,不知是怎样的寻找。

蚂蚁忽然地拐了弯,顺着桐树上爬。蝇子没有适应过来,我的武器已经啪地响起,执行了正义。蚂蚁没有听见,继续它的爬行,三秒钟前的同行者已经魂归异界,是一具一点也不可怕的死尸了。

我巡逻里,又见一只苍蝇。它本来在楼梯的东墙趴着,当我靠近的时候,它也许感到了不祥,开始向上爬了,越爬越高,我的拍子已经探不到了。敢犯程门者,再远必诛,我一跃而起,跳上楼梯,上到从上面数的第三个台阶,结果了那个意欲逃跑者。从上面的角度看,它是要接近死亡,分明送死,难道是让我杀死它以后起一丝怜悯吗?

我下来,见砖缝间的草上,趴着一只苍蝇。正想发力,见从那草下,缓缓爬出一只健壮的蜜蜂,它俩挨在一起了。不会是又来的缓冲吧,我正想发怒,那蜜蜂如风筝般飞起,落在头顶正旺开的枣花上。小花如米,一树布严,我忍不住端详它们,又想到晚秋高挂的红甜的大枣。低头时,那苍蝇趁了我跑神的间隙,溜之乎。让我遗憾了半天。

我却发现有一只蚂蚁,举着一只是它身体好几倍的苍蝇的尸体,往巢里搬运。它是孤单英雄,也是大力士,似乎一点也不犯难,意气轩昂地收获着。这是我的战果,成了蚂蚁的口粮,它要回去储藏吗?这只蚂蚁不是刚才的那只吗?

三弟让我饮牛。我出去,把在门外槽上喂着的大白牛牵回。它扎进大大的缸里,埋头长饮,如夸父的渴饮大泽。我的手在牛背上动着,问它可记得先前的追日。它无暇抬头答我,大缸已经见底了。把牛送往原位,我又操起了家什,灭蝇的斗争当然得继续。

这回,有了大发现。我见卧着的狗的身上,落着一只大大的牛虻。这专事叮牛的家伙,现在被牛扔掉,换了地点了。这东西,四十年前的打麦场上,我曾领教过它的猛烈,它嘴上的直针直接扎入人的皮肤吸血,人都会疼得喊叫起来。当你去拍的当口,它嗡地一下不见了,只留下咬着牙的你徒骂无益。

我知道一次拿它不下,下手过去,把狗打疼不说,牛虻也会窜起,必然落空。我悄悄过去,用拍子一赶,牛虻嗖地飞远。我目不它视,它划着的弧线告诉了我它大概的位置。它翻过墙头,落在了外面。我从楼梯上直接跳到院墙外,侦查它的行踪。它没有落在牛身上,却绝对不可能飞远。我一寸寸去查,挂着的牛套,放倒的铡床,都没有。我靠近牛被,这东西黄色带黑,最适宜做掩护。我一眼眼排查,终见那牛虻的所在。这回不能手软了。我担心这塑料的拍子,能否让这大家伙致死?力道必须狠了。半秒的闪动里,啪地响起,牛虻再没法牛气冲天了。那一大滴血,至少顶得上十只蝇子的吸吮。看起来,这回是打了一只大老虎了。牛虻是苍蝇的近亲,干的都是吸血和逐臭,执行它的死刑也是我严打的成果。

向晚,西天有火烧云。洋槐树密叶藏雀,枣树香盈庭院,石榴树花红照眼。鸡子上架了,丝瓜长得有二尺长了。不远的菜地,豆角、黄瓜、西红柿、茄子,正等着厨房的主人起锅后,来摘了它们回去生腌,亲近一家的胃口去。

今天这专项的扫荡,对蝇子扫黑除恶,向毒虫反贪清腐。正想着,电视上开始预报天气,明天将是很难得的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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