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9年，八月底艳阳高照的秋天，火辣辣秋老虎，张牙舞爪，吞噬着整个地表。人们蹲在地上，整理的快递包裹，堆成山一样高，汗水吃透了背。
祥超左手拿着荣耀9x智能手机输入地址，电话号码，姓名，右手拿着微型出单机，按下键立刻打印出来了。这是他今天第二百零一份单子。
前面堆着的快递包裹，还有几十份没打印出来，他抬起右手胳膊，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淌下来的汗，继续打印。
这段时间刚换季节，秋天的衣服鞋帽袜子，学生开学换洗的日常用品，都得网上购物，特别多。再加上实体店线上，线下都用快递邮寄。忙得连生病都没时间去医院。
他咽了一下口水，抬头看看同事们，有几位累得在发烫的水泥地上，也不管脏不脏，就地而坐，屁股似烙饼一样，滋滋作响。原来是汗水被地气吸干了。
仿佛间他想起当初离家时的情景。
灶头上煮着茶叶蛋热气腾腾，满头白发的父亲在给他整理行李。父亲的一条腿受过伤，行动有点不太利索。
他把一个旧的邮局旅行包，打开。放进茶叶，自家制作的腊肉干。两双解放牌的黄军鞋。这是他在邮局工作时发放的工作鞋。
父亲在邮电局上班，这是说的好听的话。实际上就是走街串巷的邮递员。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道路都是泥泞的田间小路，这个村到下一个村都要翻山越岭。
1978年，夏天，父亲骑一个自行车，车子后面驮着两袋快递物品。在送快递的路中用力地蹬着，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前不见村，后不见人的道上，车像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被吞噬的孤舟，摇摇欲坠。雨越下越大，几乎看不见路了。
好不容易爬上了一个坡，前面看见有一个人影。父亲打着铃，希望对方能靠边让让路。
已经快要贴近了，对方才侧过身。看见是一个女同志，怀里抱着一包裹。整个人已经变成落汤鸡了。
在这样的天气下行走在山间道上，真是自讨苦吃。
祥超父亲暗暗叹口气，可是自己这么多快递必须要在天黑之前送到。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蹬着自行车冲过去。
"喂！喂，同志，你是不是去`上文村′？″
耳边雨沙沙声中，传来支离破碎的女声。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车子倾斜了一下，陷到了泥浆中。
"同志，等等我……″啪，啪，水珠四溅，她追了上来。
"能带我一段路不，实在走不动了。″喘着气，雨水浇得她的脸色苍白，两支麻花辫挂着水柱一样，淌着雨水。
祥超父亲只好下车，支好三脚架，叹了口气:"这么泥泞的道路，驮着你，我也走不了。″
"我的包裹放在你的车架上，这样总行吧？还有5公里路呢，我实在是拿不动了。″她用恳求的方式，小心翼翼地递上包裹。
"那好吧，你放到我的车架上。我也骑不了车了，只能推着前进。″他接过包裹，放到挂邮包袋后架凳上，从自己的上衣袋里拿出一根绳子给它绑上。用力踢开三脚架，推着车向前进。
踩着一脚高一脚低，两个人在雨中行走，路边的树叶与脚下的草在风雨中低吟，好不容易走过了一个下坡。前面有一条小溪，一座石头铺成五十米长度的桥。
"大哥，我实在走不动了，你能不能驮着我？″女子一只手拉住自行车后架，不放手了。
唉！祥超父亲内心又叹了一口气。雨渐渐小了，前面是石桥路，不太泥泞，应该可以骑一段路。
"好吧！坐上来吧，我带你一段。″他把后架凳上的包裹解了下来，塞给女子。
女子抱上包裹兴奋地跳上了后架凳上，祥超父亲，小心翼翼地上了车，骑上了石桥。
这座石桥走的人不算太多，桥面上有了青苔。车子骑着打滑，快要骑到桥头的时候是个下坡，突然车子失控了一样，冲了下去。
他本能地跳了起来，跌落桥。
从此一条腿就跛了。可是这个送邮件工作没有人接手。跛了脚的他继续干了20多年。
祥超看着整理包的父亲，心里难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母亲走得早，父亲，既当妈来又当爸，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可这一年高考落榜，父亲希望他能够接班。
可是祥超坚决不同意，他知道父亲有多辛苦，每天起早贪黑，挨家挨户传递信件。但是工资却少的可怜。家里清贫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娶到媳妇呢？
"父亲，我要到外面去闯荡。不想守在这个村庄，挣到钱了我就接你去享清福。″
为了将来过上好日子，2000年秋天，收拾完农活，祥超就准备北上，打工。
带上父亲装的包裹挤上了北上的火车，没有座位了，连过道里都是站着不甘于待在家里的人们。好像只有离家出走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目标。
绿皮火车厢里闷呼呼的，过道靠着厕所的地方，这里人稍微少些，祥超坐在行旅包上，怀里揣父亲煮的茶叶蛋。
列车上的广播里放着《常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帮爸爸妈妈捶捶背……柔情的歌声使车厢里的人们脸上，露出浓浓的思念忧愁情绪，默默地听着广播，没有人发出声音来。轻手轻脚地做着事，有泡方便面的，有看书的，有用手托着脸盯着车窗外，飞驰而去的一路风景。
祥超带着对离开父亲的忧伤，却被车厢里人来人往，上车下车所冲淡。莫名兴奋起来，北方关东第一镇，我来了。
他有位表哥在北方做服装生意，听说做的不错，过年时，来过家里。据表哥说，可以带他做生意，比老家强百倍。如果挣到钱就在城里买一套房子，让父亲安享晚年。
火车轰隆隆，摇晃着，一天一夜了。终于在天微微亮时到了站。
祥超扛起行旅跟着下车的人群，拖着疲惫的脚步，缓缓向前移动。
北方秋天早晨，寒风刺骨，祥超穿得单薄衬衣，打了个寒战。出了火车站，他在人群中找表哥。
可是看了一圈也没有表哥身影，或许……太早了，表哥还没有起床，再等等。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气温上升了。站前的广场车辆越来越多。有几个开出租车，私家车的围过来招呼:"坐车不，坐车不？″
祥超包裹放在一个台阶角落里坐在包裹上。他有点束手无策，不知道表哥什么时候来接他。
时间一点一滴在流过去。比在火车上的一天一夜还要漫长。
"祥超，早到了呀？刚才找你一圈没找到。走吧！″瘦成一根柴骨的表哥，骑着一个生了锈的三轮车停在他面前。
"表哥，还行，没到多久。″祥超面露羞涩递上包裹爬上了三轮车。
表哥用力蹬着三轮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冷风嗖嗖地在耳边穿过，约骑了十多分钟，穿过几条巷，来到了一个四合院。
这里的房子几乎都是平房，房子最高不超过二米，特别低矮。走进院子里，左右两厢房加起来有十多间，天井中间有一个压水井，有几位妇女压水洗衣服，洗菜。看见他们进来，也不打招呼。好像看见陌生人习以为常。
表哥直奔正房旁边的右偏厢房，锁着门把它打开，走进屋里。祥超整个人愣住了，这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呀？目测只有5平方米黑咕隆咚的一个窝里，只能放得下一张床，一个小的台桌。衣服都是堆在床上。在这五平方最里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灶台，能站下一个人，再也站不下多余的人。
表哥把灯打开，一盏昏暗的40支光的灯，发出朦胧胧的红光。使这个房间更加显的诡异。
表哥不是挣钱吗？为什么只睡在这样的一个房间里？祥超心里充满着疑问？可他又不好意思问。
"你刚下火车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我帮你在旁边租了一间房子。明天帮你去找个摊位，看看能不能兑下来给你卖货。″表哥把祥超的包裹放在台桌上。
"哦！表哥，不累，我想跟你上市场去看一看。″他不想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睡觉。
"好，你这次带了多少钱来？你知道租一个摊位要4万左右？你带的钱够吗？″表哥带着他走出门，拿出一把钥匙把门锁上。
"啊！我……没带钱来……″祥超，支支吾吾。他以为做生意就拿着货，可以在街上卖的，不需要租摊位。
要这么大一笔摊位费，对于他来说是天文数字。
"怎么你爸没给你拿钱？干了这么多年的邮递员，难道没有一点积蓄？″表哥看着吞吞吐吐的表弟，内心有些不悦，说话语气有点冲。
"没，我爸每个月工资只有500左右，还要供我读书。他的脚受伤之后医了不少钱。还有赔了那个阿姨一些钱。我们家实在是没有积蓄了，这不没有考上大学，如果考上了我也没有钱去上大学。″他的心被抽缩了一下。
"这样啊！这就不好弄了。先上我的摊位来看两天吧！″边说着边骑上三轮车，一路猛蹬。那瘦小的身影，看上去好像一根竹竿在移动。
北方的早晨，虽然说有阳光照射。但是灰尘很大，路上的人们几乎是清一色的黑色和灰色衣服。大多数人们戴着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的。
这么大灰尘直往鼻子里钻，祥超，有点后悔来这个地方了。似乎没有自己想象当中那么好。
2
不远处几个大字映入眼中，关东第一镇。
终于来到了这个闻名遐迩的服装市场。市场里挂着琳琅满目的服装，川流不息的顾客来上货，有哈着腰背着一个大的麻袋，编织袋的中年大妈们，在这家逛逛，那家溜溜。
表哥家的摊位是在过道把边，这个位置非常好。顾客可以把包裹寄存到表哥家，表嫂正在张啰卖货。
她抬头看了一眼，继续跟一个中年妇女讨论着衣服的质量好坏，价格便宜。
"大姐，多上一些这样的货。这款可是市场独家经销。第二家都没有这样好的质量，价格还是最低价格。30块钱拿去，你可以卖50或者是80。保证让你挣到钱。″
"好，听你的，大小号来一手。大号多加两件。你也知道我们北方人胖。″操着浓浓的北方方言，中年妇女下了单。
"一手太少了吧，你最少拿五手。大号我给你多带两件。这一款色彩艳丽，加肥加大的。你可以多拿点。你知道吗？我把好货留给你。你们一个地区的有好几位来拿货，我都没给他们，你在我家拿了多少年了，是我家老主道，我怎么也让你先挣到钱？″接着又拿起一件，绣着牡丹花的大红衣服，继续向顾客推销。
"行，那就带两件吧。我卖完了再来上。我跟你合财每次拿你家货我都卖的挺好。″中年妇女乐呵呵的把衣服叠了起来。
表哥立马拿个大口袋，给顾客要的货物整理出来装上递给她。
表嫂接过顾客的现金，用手点了两遍。小心翼翼地放到身上背着，像公交车卖票的那种皮包里。
"表嫂，需要我帮忙吗？″祥超，站在旁边不知所措。
"呀！表弟，你来了，等一下到货了，你跟哥一起去扛过来。吃饭了吗？″表嫂满脸笑脸，热情地打招呼。
送走了顾客，稍微有点空闲。表哥拉着媳妇到一个角落里嘀哩咕噜起来。
"什么？他没带钱来？不带钱来干嘛？我家可养不起闲人。″表嫂突然嗓门大了起来。
听得祥超心突突直跳。
"你小声点，怎么说他还是个孩子？再说看在舅舅的份上，先让他干活再说。这两天给他找个工作。让他独自去打工好了。″表哥扯了一下媳妇的袖。
"市场上还是有些活可以让他干的，可以让他去干推包的活儿。也可以让他去做个服务员，卖男装。″
"我可不管你们家的破事，他是你的亲戚，你自己看着办吧。″表嫂说完气呼呼地走到门囗招呼顾客去了。
祥超被表哥叫到库房去整理衣服，打包发货。一天就在忙碌当中结束了。
回到租的小屋子里，表嫂已简单做了两个菜了。
一碟油炸花生，一碗小油菜。还有两根五香鸭脖。
"哈，好丰盛啊！″表哥有点夸张地叫道:"我都有一个月没有吃到鸭脖了。今天还是看在表弟的面上这么丰盛。″
"吃完这一顿，从明天开始各做各的。我们家养不起闲人。″表嫂铁着个脸，没有好气，翻着白眼。
"已经帮他租好了房子，就在隔壁院子里。等一下吃过晚饭就去收拾一下。明天开始你就去找工作吧。″表哥夹起一根鸭脖塞在嘴里使劲的啃。
晚饭就在沉闷的气氛当中匆匆的吃完了。表哥拿起祥超的包裹，要去隔壁院子。
"等等，父亲给你们带了一点自家做的茶叶和腊肉。″祥超打开包裹拿出茶叶和腊肉给表嫂。
表嫂板了一整天的脸，终于露出了笑脸。
"这么远的还给我们带东西来。你自己留着吃吧。″
"我这里还有，这些是父亲给我说一定要送给你们的。″
来到了隔壁的院子，这两个院子格局是一样的。祥超的房子是挨着天井的偏房，120块钱一个月。居然比表哥家租房子要大，大约有15平方米，有独立的厨房间。
但是没有木头床是一个坑，用砖头切起来的坑，冬天可以生炉子，炕头可热乎了。
表哥把他带到地方就走了。他拿出包裹里的被子，简单地铺了一下床。然后把整个包裹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却发现有一个厚厚的黄色信封。
上面是父亲苍劲有力的两个字，儿 启
他抽出一看是厚厚一叠10元面钞的钱。中间夹着一张信纸。
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你已经到了北方。
我知道出门在外不容易，年轻的时候我也出门闯荡过。但是最后我还是回到了家乡，做了一名邮递员。
在家有父亲，出门你全部得靠自己。没有人会帮你顶着天。
有的时候你会感到非常的委屈，但是你要记住，你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别忘了你还有我。
在外边好好地闯荡吧，父亲虽然没有多少的能力。这里1000块钱给你留着，以备急需之用。
我知道你瞧不起邮递员这个身份。但是我问心无愧。一辈子只要做好一件事情就足够了。邮递员这行业虽然辛苦，但也能解决温饱。
男孩儿志在四方，我要支持你在外边创业。但是如果你真的创不下去的话，你还有我。
做了一辈子邮递员的父亲。
父亲只有初中文化，他说不出大道理。但是握着这封信，祥超躺在被窝里看哭了。他知道这1000块钱是父亲省吃俭用多少日子，才攒下来的啊！
3
接下来的几天，祥超在市场里找工作，做服务员一个月只有500块钱，如果去做一名推包多劳多得，没有保障，还得买一辆倒骑驴。只有20岁的他身体虚弱，根本没有力气去做这些重活。
最后到一家卖男装的店里做了一名服务员，老板看他长得眉清目秀，而且他表哥在市场里人缘也行。就给他多加了100块钱。
别的店员只有500，他有600。去掉一个月的房租费120块钱。还剩下480元，中午老板供一顿中饭。早饭和晚饭可以随便应付一口。
如果那一天卖的特别好，老板也会请他们上饭店搓一顿好吃的。
每到星期五的时候，早上八点他就会准时给父亲通一个电话。因为他知道每星期五早晨八点前，父亲会到邮递局里去拿邮件，这个时候电话打到邮电局里，就能接到。
刚找到工作的时候，跑到磁卡电话亭给父亲打电话，可是接线是父亲的同事，说是会帮他传达的。
"叔，我会每个星期五早晨八点钟左右，给他打电话。你一定要帮我告诉他。谢谢了。″带着无奈挂了电话。就跑去卖货了。
刚开始不会卖货，连话都说不明白。老板对他也没有好脸色看。过了一星期左右，他渐渐地知道怎么说话了。
并且在几个服务员当中他推销的最多。可是每天晚上回到出租房时，心里总是空唠唠的。除了累的不像样，好像总觉得缺点什么。
隔壁院子的表哥跟表嫂时不时地吵架。一会儿两个人就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刚开始他也会跑过去劝架。
表嫂看见他就更来劲，大大咧咧的骂着:"一帮穷亲戚，我怎么这么倒霉嫁给你这样的人家？穷的叮当响的。还不会说话，今天把一个老客给气走了。你说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呀？你看看同样是卖服装的老何家，媳妇命就好。什么也不用管，老何和和气气地把生意做下来了。″
日子长了，他就再也不去劝架了。听到他们在吵架就蒙着被子当作没听见。
时间过的飞快，一眨眼冬天到了，每个月除了房租，吃饭，花了之外几乎没有钱多出来。晚上闲着无聊，他想何不去学习，考成人大学。
如果打工这样一辈子也没有多少出息的。什么时候才能让父亲过上舒服的日子呢？自己只有通过努力学习技能，知识，跳出这个低档的生活。
星期五给父亲通话时，父亲问他回不回家来过年？
他看着自己口袋里的钱，父亲给的1000元是不能动的。可是自己没有挣到多少钱，又买了一些书籍学习用品，开销增大了。
如果回去过年的话，来去路费要1000元左右。不如在这里过年，趁着市场放假的时候好好的学习。争取拿下两门课。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亲。
父亲在那边沉默了很久，最后跟他说别苦了自己。好好工作，踏踏实实做人，不一定要大富大贵的。
"嗯，知道了，你自己也要注意，雨天就尽量别出门去送邮件了。等天气好的时候再去送吧。″
挂了电话，他的眼睛红了。
一眨眼市场放假了，过年了。街道上到处飘着陈红感人的《常回家看看》，还有孙悦的《祝你平安》。
表哥跟表嫂早买完票，回家乡去了。在这个城市祥超没有一个亲人。也不爱出门，就在出租屋里烧上煤，炕头热乎乎地，他买了几斤苹果。买了一点花生米。跟着院子里的人，一起买了大白菜，大葱，土豆。就这样算过年了。
日子好像静止的湖水一样平静，春天来了。北方的春天却感觉不到春的气息。依然是灰蒙蒙的天空。
祥超思念父亲时，就拿出信一个字，一个字读，读着，读着，就有了盼望。
4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是的，他把这首歌做成了手机铃声。把他从思绪里拉了回来。他看了一下身边的伙伴们差不多把快递物件整理完事儿了。
放下手中的接单机，接起电话。
"喂！爸爸，你活忙完了没有？妈妈让我问你一下。晚上我们吃什么？″奶声奶气的女儿甜入耳的声音传了过来。
"宝贝，忙的差不多了，快回来了，晚上我们一起去吃肯德基吧。″他想，有一段时间没有带孩子出去吃一顿了，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孩子前段时间吵着要吃肯德基。答应她不忙的时候就带母女俩去搓一顿。
伙伴们把物件全部装上快递车，看着车子离去。
"小伙伴们今天下班了。明天继续加油。″他向收拾后面工作的伙伴们发出下班的号令。
回到家，妻子和女儿已经收拾的漂漂亮亮在等他了。
"爸爸，今天你好准时，我跟妈妈打赌，妈妈说你不可能这么早回家的。我赢了，妈妈说给我加一只鸡腿。″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女儿，像一只欢乐的小鸟扑进了祥超的怀里。
"女儿好棒哦！今天我们动作快了点。所以早点就回家了。走，爸爸带你去吃喜欢的肯德基。"
祥超抱起宝贝女儿向自家奔驰走去，妻子把门锁上。
把女儿放在后排车位上，妻子坐在副驾驶扣好安全带。他一脚油门就出发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
找个停车位停好车，肯德基门口人满为患。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吃这种东西？祥超心里嘀咕了一下。可是妻子和女儿都喜欢吃。只好带她们来了。
"悦琴，带甜甜去占个位置，你们想要吃什么我给你们点上。″
"来一套全家桶吧，嗯，加两个鸡腿。″悦琴牵着甜甜的手，边说边往里挤。
"爸爸，我要薯条。再加一个老北京卷饼。一杯西瓜汁。″这小吃货，胃口还大的要命。
"好！收到！″
把东西都点全了，拿了一个大的托盘端过去。
分别给妻子和女儿。
"爸爸，给你一个大的汉堡。″甜甜还真的挺会安排呢。
"爸爸，你是怎么认识妈妈的？″在这嘈杂的地方，甜甜把这个问了百遍的问题又问了起来。
"吃你的鸡腿吧。问题都问了多少遍了，还问呢？″祥超拿起两只鸡腿，分给妻子和女儿。
"妈妈，爸爸爱你不？″甜甜转身枪口对准妈妈。
"这……你问爸爸去。″妻子把问题又抛了过来。
祥超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古灵精怪的女儿真是要他的命呀！看来还得给她讲一遍。爸爸和妈妈怎么认识的故事？
"那是爸爸来这个地方第五年吧。在这五年里，爸爸没有回过一次老家。但是也没有挣到多少钱。每天不知道怎么是好。于是利用空闲时间报考了成人大学。
考到最后一课的时候遇上了你的妈妈。那时候我看到她当时眼睛一亮。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女生？她低着头在看一本汉语言文学，专注的样子像一位仙女下凡。″
"啊！妈妈像仙女一样。″女儿有点夸张地叫，随手又把鸡腿往嘴里塞。
"爸爸，你又怎么会去做快递这一行的？″
对于女儿的刨根问底，真的有点，唉！
"爸爸喜欢上了你妈妈，但是拿什么去养活妈妈，还有你呀！″他笑了起来，脸海里浮现起那时候的情景。
整个服装市场生意越来越红火，老板生意做的越来越大。每天打包发货，祥超也是忙的够呛。
他开始留意起每天来提货的快递这行工作。他发现这个市场有两万多个摊位，每天如果发两个包就有5万左右件快件。可是好的店一天都有上百个快递。这里的商机巨大，我开一个快递公司，那样的话比打工指定要强多了。且这个不需要场地。本金也不需要多少。一辆车子就可以。
这个想法跟悦琴说了。
"悦琴，我现在是打工的，没有多少出息。挣个死工资。我们开个快递公司，那样的话就会有巨大的收入。到时候我就能娶你过上好日子了。″看着心爱的人，他想给她最好的生活。
"我的父亲是做邮递员的，他是非常辛苦的。如果要开快递公司的话，我想也是非常辛苦的。但是我不怕苦。只要能过上好的日子，多苦我都愿意。″
"嗯嗯，我相信你，我也不怕苦。我也来自农村，还有比干农活更苦的活吗？″悦琴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光。
于是他就向老板提了辞职信。老板追着他问:"你是不是嫌工资低呀？一个月3500，你要是嫌低的话我给你加到4000。″
"谢谢！老板你对我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有加。我想去做快递这个行业。我的父亲是做邮递员的，我想来想去还是做快递，这行适合我。″他想起了父亲信上写的一辈子，做一件事也足够了。或许一辈子做一个快递员是一件终身的事业。
第二天他就去印了名片。跟悦琴两个人挨家挨户推销发名片。并且承诺以价格实惠，送货及时给顾客。
来到了表哥家的摊位，这几年表哥家生意做的越来越好。表嫂也是红光满面，满脸笑容。
"祥超，不错呀！自己开快递公司了。你要缺什么，需要什么尽管向我开口。表嫂一定支持你。缺不缺钱呀？这段时间银行里有十多万放着没用。你要需要的话就过来拿好的。”表嫂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大方了。
他们在上海买了一套别墅，把儿子大学培养出来了。两口子再也不吵架了。
"谢谢，表嫂，我暂时还不需要。如果我需要的话，会向你开口的。″他知道，借了的钱也是要还的。但是，如果，表嫂这么大方，能够借钱给自己。何不借点来买一辆车也行，做快递一辆拉货车是必须要的。
自己虽然是跟大的快递公司挂钩的。车子这一个还是需要的。
"爸爸，你还欠别人钱呀？″甜甜眨着眼睛不信任似得看着爸爸，小手吃的油腻腻，拿餐巾纸擦的。
"是借了一点，早就还了，你放心好了。不会让你背着债务的。″
"那爸爸后来去见爷爷了吗？是去年我们去见爷爷，就这么一次嘛？″
"你没出生之前，跟你妈妈去过好几次了。这两年因为妈妈要带你，而且生意忙，所以没怎么带你回老家。″
2018年过年的时候，市场是农历24夜关门了。一家三口收拾完就坐飞机回到了老家。
南方的冬天，是温柔的。苍青色的起伏群山，一座叠着—座，像大海的波涛，无穷无尽地延伸到遥远的天尽头，消失在那云雾迷漫.
北方灰蒙蒙的天空相比，南方的天空更蓝，空气更加新鲜。这里像走进一幅幅的水墨画，让人留恋。
父亲踮着脚到村口来接他们。老家的房子重新翻修了。村子里的道路变宽了，并且浇上了水泥路，不在变得泥泞了。
"爷爷，你是我爷爷，对吗？爸爸常常说起爷爷送邮件的趣事。我都可以给爷爷写故事了。″才六岁的甜甜，嘴巴不停地说着，她一点都不怕陌生。好像跟爷爷早就认识似的，或许这就是血缘关系吧。
"甜甜，你爸爸打电话给我，说起你这个小机灵鬼。这次，爷爷给你们做好多好吃的。″
"爸，您辛苦了。这几天就让我们来做好吃的给您老。″悦琴，拉着一个行李箱，真诚地对着老人说。
"嘿嘿，你们在外面也不容易啊！″
说着走到自己家的房子门口，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位阿姨，看着面熟。
"祥超回来了，你爸一个劲的在捣鼓着你呢。他已经杀了几只鸡等着你们来。″阿姨，双手在围裙上蹭来蹭去，脸上露出羞涩的样子。
"爸，她是？″
"哦，你兰姨，就那一次我带着她，跳下了桥。兰姨，现在跟我一起过。″祥超父亲憨厚地笑着介绍。
兰姨，是她，父亲为了她一只脚跛了。当时听说她也是摔得不轻，父亲还出了一些医药费呢。祥超有点惊讶，意外，但同时也为父亲高兴。
有她跟父亲作伴那真是太好了。毕竟他一个老人在家，自己在外面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有个伴互相照顾，会踏实些。
5
三十晚上，兰姨跟悦琴一起做了一桌子的菜，有竹笋炒肉片，清蒸鲫鱼，红烧五花肉，宫爆鸡丁，霉干菜扣肉，路路通藕片，芹菜，年年糕，大蒜炒黄豆芽……
"甜甜，新年快乐！又长一岁了，给你压岁钱。″爷爷从怀里掏出几个红包来，每人一个。
祥超打开来一看，一叠百元新钞，数一下十张，一千元。
"爸，这……″
"拿着，这不是退休了吗，每月工资有三千左右，我跟兰姨花不了这些。我俩还种点蔬菜，养几只鸡鸭。你们在外打拼不容易，给甜甜送到好的学校去，咱们家也培养出个大学生来。″
"甜甜，这是兰奶奶给你的压岁钱，拿着。″兰姨把红包递给甜甜。
"谢谢爷爷，谢谢兰奶奶。″拿着红包的甜甜，开心地向老人说谢谢。
"甜甜，爸爸小时候，爷爷给压岁钱只有一毛，我出门去北方，爷爷在包裹里藏一千元，还都是十元一张的。″祥超感叹着，这变花有多快。
"爸，我和悦琴给你挑了一部智能手机，华为P20，以后甜甜可以跟你视频聊天了。″他递上手机给父亲。
“不用了，这，我不会使用。″老人接过手机，不知如何是好。
"等一下，让甜甜教爷爷。″悦琴跟兰姨在收拾碗筷了。"兰姨，你坐着，我来收拾，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悦琴像变戏法使的，手里多了一个红色的绒绒盒子。打开，是一条金光闪闪的手链。
兰姨被金光闪着眼了，流下了眼泪。她没想到自己也有礼物，还是如此贵重。
祥超也被眼前一幕，惊得张大了嘴，这条手链是他送给妻子结婚五周年的礼物，妻子要送快递，一直舍不得戴，没想到她居然送给了兰姨。
"爸爸，爸爸……″甜甜一个劲地叫着，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爸爸，去年爷爷，兰奶奶给了大红包，今年爷爷过70大寿，我也要给爷爷准备一个礼物。″已经吃得差不多的她，打着饱嗝，说着大话。
"小孩子，你送什么礼物啊？″悦琴差点把嘴里的可乐喷出来。
"我考二个一百分给爷爷，这算不算礼物。″
人小鬼大。
"嗯嗯，我和你妈妈，还有爷爷，送邮件时，最开心就是给考生们送大学入取通知书了。当敲开门说，你好！你的快递。看见学子们惊喜的样子，就好像自己也考上了大学。″祥超想起落榜当时的心情，感慨万千。
可以欣慰的是通过自学，拿到了成人大学，圆了一个梦。
"甜甜，等会回家，跟爷爷视频，你跟爷爷说。提前祝他生日快乐。″悦琴站了起来，把桌子上的垃圾打包，送到垃圾桶里。
离开肯德基，向回家的路上开去。找首歌放：
找点空闲，找点时间
领着孩子 常回家看看
带上笑容 带上祝愿
陪同爱人 常回家看看
妈妈准备了一些唠叨
爸爸张罗了一桌好饭
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
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谈谈
常回家看看 回家看看
哪怕给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
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
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
常回家看看 回家看看
哪怕给爸爸捶捶后背揉揉肩
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
一辈子总操心就问个平平安安
车子里放着这首《常回家看看》，这首歌听了二十年，百听不厌。
嗯嗯，一辈子说长不长，踏踏实实做一行工作，常回家看看，幸福很简单，平安就好。
今年过年给父亲过70岁，以后每年都回家去过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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