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身为一把菜刀,却空置于衣橱内,不沾荤腥数载,真心不是滋味。
遥想当年,我可是凭着男主人老王一声怒吼“放开她,冲我来!”一举成名,并跟随他走南闯北,算是见过点世面的!
01
当老王还是小王的时候,在村口杂货铺的一堆破铜烂铁中,慧眼识珠选中了我。
虽然我也是破铜烂铁中的一员,但是他给我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号——屠龙宝刀,这让我自我感觉超凡脱俗了起来。就当我以为即将和小王踏上成为武林至尊的修仙之路,在人世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时候,他竟拎着我去了屠宰场,开始了贩卖猪肉的营生。
罢了,这勉强算是完成了我的后半个小目标。至少,从此,我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但是,惨淡的“刀”生才是最难面对的,尤其在小王一旦偷闲就灌输武侠传奇的熏陶之下,我的野心也开始膨胀。毕竟,泯然于众刀,本非我所求。
02
终于,小王在一次去镇上赶集的路上,遇到了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经典桥段。当时,三个混混把他屠宰场的厨师之女小花堵在了一个死胡同里。小王本来是犹豫的,毕竟他从来都唯唯诺诺谨小慎微地做人,别说江湖大侠,哪怕就连一点屠夫的架势都没有。
幸而,犹豫只是片刻之事。当他从包里摸到我的身子,便似换了个人一般,满眼血丝,青筋暴起,转身冲进胡同里,高举着我,朝混混们大吼:“放开她,冲我来!”
至此,我首喋人血,迎来了此生的第一个光辉时刻。
小王回去的路上,身上已然挂了很多道彩,但他似乎并不太介意。大概因为小花在梨花带雨之后,一路搀扶着他,让他有了与姑娘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此间旖旎,我也心情大好,便没去回想诸如当时小王吓得尿了裤子之类的细节了。
在把小花熬成媳妇的同时,小王的人生便像开了挂,荣兼大厨的乘龙快婿加关门弟子。我虽然离“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依然相去甚远,却也蒙小王不弃,被当做护身法器。在重新打磨之下,我从屠刀变成了菜刀。
03
不知是不是因为师傅的授业水平还是用心程度不同,不得不说,比起当屠夫,小王更有当厨子的天赋。
这样说吧,我叱咤风云之时,整日游走于各类瓜果蔬菜鸡鸭鱼肉之间,它们欢呼雀跃着等待着我的临幸。出自我刀下的名菜,有花炊鹌子、炒鸭掌、鸡舌羹、鹿肚酿江瑶、鸳鸯煎牛筋、菊花兔丝、爆獐腿、姜醋金银蹄子……数不胜数【注:菜名出处的《射雕英雄传》比刀名出处《倚天屠龙记》早个一百多年,此处纯属瞎诌,请勿深究】。
而几年之后,小王凭借一身好厨艺,走出了村落,却在莺歌燕舞的花花世界里,心猿意马了起来。
当小王成为老王的时候,已然功成名就,所用之刀,皆出生名门。我这把屠龙宝刀,却早被束之高阁。老王回家的频率也越来越低,让我愈发怀念那些虽然风餐露宿,却形影不离的日子。
还好,成了老花的小花还念着旧情,每天都把我取出来擦拭。当她的眼泪滴落在我身体上时,我恍然发觉,她才是与我心灵相通之人。
我安慰自己道,最初的最初,我本是杂货铺内闲散的刀。能得此番游历,倒也不枉此生。我以为,此后便是同样寡淡地沉睡半生。
04
直到一日,一个自称是老王姘头的妖娆女人和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押着垂头丧气的老王来到家里。“我可是怀过你的种,想抛弃我?先拿出足够银两再说!否则,你这大宅里,搬得动咱哥儿几个就搬,搬不动就砸!还有地契,统统交出来!”女人顿了顿,“否则,我这几个哥哥,可不是吃素的。保不定对老王做点什么出格的事!”她叫嚣着,对着老王和老花,咄咄逼人。
老花未置一词,出奇地平静。
此时的老王,早就没有当年闯荡江湖的飞扬神采,只留下中年油腻的秃头和将军肚,双目也不敢直视老花的眼睛。然而,在大汉的推攘下,他还是怯怯地说了句:“那个,要不地契还是先……寄存在他们那里?”
老花却突然笑了,笑得近乎癫狂,癫狂到大汉都为之一颤,而忽视了她已经缓缓踱步到盛放我的衣橱。我这才看清,素来端庄的老花眼中,迸发了我从未见过的可怕情绪。
在所有人和我都没反应过来的一刹那,老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我,朝着那女人怒吼道:“去你母亲的!放开那肥秃,让我来!!”
宝刀未老,壮志已酬。
那一瞬间,本尊心下了然,终将再度登上“刀”生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