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苏尘惜

【壹】

程慧小心翼翼地蹲在一块岩石上，两只手紧紧攥住上方石块，除了她站的地方平稳些，周围全是刚才从山上滑下来的光滑砂石，一旦滑倒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定会直接滚下山坡。

其他队友们全部走正常的上山通道，只有男友杨柯一个劲地说这边的风景有多美，还说如果有危险他肯定会保护好她。结果呢？遇见砂石滑坡，杨柯凭登山经验敏捷地避开，她却被撂下了。

“你别动，我去找人来帮忙。”杨柯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看着杨柯的身影一点点变小，她感觉自己就像被遗弃的孤岛，周围是望不尽的绝望。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困境了，跟着爱冒险的杨柯很难预料会发生什么，以前是有惊无险，这次她是真的胆怯了。

程慧没想到上来救她的人，居然是他们居住那家民宿老板的儿子池峰，那个特别会脸红的大男孩，他娴熟地穿行在山坡间，到了滑坡地点，轻巧地避开光滑砂石散落的地方。

“别怕，有我呢！”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待会儿不要急，听我的指挥。”

他伸出手，她的手掌有那么一瞬的犹疑后，落在了他的掌心。从掌心传来的温度热乎乎的，传遍了全身，也是在那一瞬，原先怯懦的心也变得勇敢。

好不容易，两个人都离开了危险区，池峰却并未放开她的手，依旧紧紧攥着，直到下山他才放开，两个人的额头上沁满了汗水。

杨柯箭步冲上来紧紧抱住程慧：“没事吧？”

程慧愣了愣，几秒后她轻轻推开杨柯：“我累了，咱们先回去。”她的眼神追随着池峰背影，她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近乎陌生的腼腆男人，居然会冒着危险上山救人。

程慧还来不及道谢，池峰已经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杨柯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你别担心，我会好好谢谢池峰的。”

杨柯所说的感谢，不外乎金钱，他拿了两千现金给池峰，却被他当面回绝了：“举手之劳不用谢，多帮店里招揽些生意就可以了。”说完他看了一眼程慧，腼腆地笑着，“下次可别再冒险了。”

【贰】

程慧看见杨柯，满脑子都是他迅速逃离危险区域的模样，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是本能，她理解，但心里总归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隔阂，两个人之间渐渐产生了疏离感。

其实从那次砂石滑坡之后，程慧就离群索居了，不参加集体活动，团队旅游结束前，她做出一个决定：她要暂时留下。

“为了那个池峰你要留在这里？难不成你想学电视情节以身相许啊？”杨柯嘴里满是嘲讽。

“不要总扯别人，咱俩的感情问题跟别人没有半毛钱关系。”程慧气得直跺脚。

“也许你是生气我那天没有救你，但凭我个人之力，根本没法救你啊？”

“那你可以不要带着我冒险啊，出于对你的信任我才会跟着去，可你根本没有能力保护我的安全。”程慧憋了好几天的话，这会儿摊牌了，她沉默许久淡淡地说，“分手吧。”

有时候放弃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也许曾经的感情如胶似漆，但裂缝一旦出现，一不小心就成了东非大裂谷，再无法弥补。这道裂缝就是信任，程慧对杨柯彻底丧失了信任。

杨柯甩门而去，程慧瘫倒在沙发上，她只觉得脑袋生疼，其实如果刚才杨柯要是关心一句她的身体，也许感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但他没有。

门外传来敲门声，传来池峰的声音，“是我，替你煮了些红糖姜茶，可以热热身子。”

程慧这才撑起身体走去开门，盛着姜茶的碗上面冒着腾腾热气：“看你脸色不好，喝这个或许有好处。”

就连认识才几天的池峰都看得出她身体不适，程慧愈发对杨柯失望了，她猛地拿起姜茶灌，因为茶水太烫，第一口就呛出声。

“慢点，慢点。”他慌张地想要夺下碗，但是程慧不放，愣是将滚烫的姜茶全部都喝了下去，连带着苦恼也一并喝了下去，从此之后，她要重新生活。

杨柯走后，程慧在那座大山又待了一周，白天坐在庭院里晒晒太阳，夜晚则倚着窗户听那柔风过耳，倒也惬意。

【叁】

程慧没想到的是，她离开大山那天，池峰也提着行李箱出现，说要跟她一起出去。

“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池峰看出了程慧的讶异，赶紧解释，“就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池峰的确没有缠着她，到了上海就分道扬镳，仅一个月他就凭着自己的能力在上海找了一份工作稳定下来，他俩偶尔会碰头吃顿饭。

也不知杨柯从哪知道了池峰来上海的消息，找到池峰工作的地方，对他一顿拳打脚踢。程慧闻讯赶到时，双方依旧对峙着，池峰身上全是乌青，而杨柯毫发无伤。

“你疯了？”程慧低声咒骂了杨柯一声，赶紧走到池峰身边，查探他的伤势。

“我疯？也不想想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被疯子缠上也不晓得，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你来的上海。”杨柯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翻出个微博号。

刚才还镇静的池峰像是发了疯似的想要抢过手机，却被程慧先行拿到，这个叫“做个稻草人”的微博，头像正是池峰本人。

总共有49条微博，前48条全部是转发她最近的微博，而微博最开始的那一条写着：她是第一个对我说，你笑起来真好看的人。

看完那些微博，程慧傻眼了，她实在没想到池峰从一开始就对她产生了好感，而且持续了这么久，甚至为了她来到上海，然而这一切，池峰却只字未提。

杨柯见她没动静，他又撒了一把盐：“难不成你喜欢这种跟踪狂？”

程慧看着眼前的杨柯有点好笑，以前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早已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完全失去理智的他，也许当初将她丢在半山腰的那次经历，在他心里也种下了愧疚的种子，他过不去这道坎，所以感情出现裂痕的最初，他拿池峰说事，分手以后他选择逃避，现在抓到池峰的把柄后就干脆招摇过市，只想证明池峰那天上山救她：也存有私心。

“跟踪狂？真正的跟踪狂是你吧？池峰好端端上着班，你却跑来这里打架？”程慧无奈摇摇头，“咱们都分手这么久了，我的事情也不劳烦你操心。”

杨柯原以为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扳回一城，结果再次满盘皆输，他耷拉着脑袋离开。

杨柯走远后，池峰低声道歉：“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招了吧，什么时候看上我的？”程慧作势要掐池峰的乌青，“不招你就等着受罪吧。”池峰满脸赤红，酝酿了许久才开口说。他有赤面恐惧症，跟人接触就会脸红，然而程慧是唯一没有嘲笑他的人。一直以来因为这个病他也很少离开大山，那次程慧要回上海，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出来。

曾经有人说，爱上一个人好像有软肋，又有了铠甲。软肋是他怕被程慧发现那点爱慕的小心思，铠甲是为了待在她的身边只身在上海打拼。

“很傻吧？”说完后，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仅傻，还天真。”程慧说。

【肆】

池峰在上海的第一个新年，程慧想给他留下不一样的记忆。每年迎新年，外滩都会有相应的活动，所以她想在新年来临的第一刻，成为他的恋人。

在拥挤的人群中，池峰紧紧将她护在身边，尽量用他的身躯给她腾出多一点的前行空间。但是紧接着，人群好像失控了，不远处传来嘈杂声还有人们的惊叫声，四周都感觉被重重地压着，尽管这样，池峰还是努力地腾出一点空间。

“咱们出去吧，这儿太危险了。”池峰艰难地说。

程慧抬脚眺望了一眼人群，再看池峰他涨红的脸颊后，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我们退得出去吗？”

“别怕，有我呢！”他笑着说。程慧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回到那日被孤零零地留在半山腰，他也这么安慰她，当初只是感动，而此刻，却是彻底的心动，她能听见心脏噗通跳动的声音。

艰难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程慧遗憾地说：“咱们错过了最好的观赏地点。”

“没事，只要你在身边，哪里都好。”池峰的手掌紧紧攥着她，“你说呢？”

嗯。程慧小声应答。

以前他喜欢杨柯，是因为他总能带她领略各种美好，可后来她才明白，这世上也许又很多人能陪着你跋山涉水与你共赏美景风光，然而却很少有人能在陷入荆棘满布的困境中，护你周全。

唯有护你周全的这个人，才是真正身披铠甲在爱里穿梭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