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稀奇的浮萍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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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萍”,作为一种野生的草类,在“那个年代”,既当肥料使用,又当饲料开发。它相当稀奇,我们还能以此挣工分……


——题记




        一  

        浮萍是草。

   浮萍并不是草。

   ……

   为这个问题,我们没少争论过。有时争论得急了,就忍不住想动手……即便动手,也还是要争论的,本身这就是个无解的“难题”。你说它是草吧,“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它好像也符合草的标准。茂盛生长的时候,它也呈现出青绿的生机。要是你嫌它发育太快,把它弄拢来堆着,它又露出了野草枯萎的怂样。更关键的是,它也有“根”——无数的“须”飘浮到水下面;你说它不是草吧,问题又出在了那“根”上。它下面的小“须”,就没有要固定在某个地方的意思。风一吹,水一浪,整个浮萍就要到处去流浪,只有找个“岸边”停靠,它才栖息得下来。

   初识浮萍时,它在水里飘着,有人说那就是浮萍,便记住了这名字。等第二次见时,又有人说它是浮萍草。两相一对比,觉得就是一回事,便把浮萍与浮萍草混为一谈了。当后来再一说起它的时候,就有些弄不懂的含糊了。含糊得居然每次都能蒙混过关。

   知道它是在有水的秧田里寂寞着的,放牛的时候,也常看到它贴在秧苗的根部。在小鱼儿的搅动下,动来动去个没完,把个我们的心勾引得痒痒的难受。便赶快去把牛拴在近处的桐麻树下,尽量让牛的周围有草啃吃。尽管那些草只冒出了一个个的浅桩,到底是有它们,牛才能获得安静。

   这才腾出手来,去水中捞那些浮萍上来办“宴席”,弄得衣服上也沾了些捣碎了的浮萍瓣儿。

   水田里的浮萍并不多,只是这里一朵、那里一朵分散得很开。大人们以为我们在水中捉鱼,只要不踩坏了秧苗,也就不多管闲事了。

   但如果发现了我们是在“捉”浮萍,会是怎样的后果呢?年幼的我们,是从不想这问题的。这问题,直到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才有了破解的机会。

   也就是在这次机会面前,我也才算彻底搞清楚了它真实的名字:它应该是叫浮萍草的。

  

   二

   在十一二岁之前,我亲眼目睹到了大人们积草肥田那一系列有趣的事。家家为了挣以工分换口粮的工分,当然,我们生产队也为了让挣工分的人最终能换到口粮,队长是挖空了心思使粮食增产,但那狗日的土里长出来的全是些弱苗。弱苗承受不起有颗粒的粮食的重压,就干脆来个既不增产,也不增收。

   一届一届的队长上台前都雄心勃勃,并在全队社员大会上信誓旦旦地说,粮食乃民生之本,种庄稼的人还饿肚子,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如果本人没这个能耐,一年以后我就下台……

   发这种毒誓的是个年轻的后生,前几届都是老者,他们“知道深浅”,决不表这样对自己不利的态。可这个不知深浅的后生,在“毒誓”的胁迫下,还是想了很多办法,他自己每天也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月亮升起来了,累得东倒西歪才回家。这一年下来家家分回去的粮食也没什么改变,社员同志们照样饿着肚子干活。最后,他倒是兑现承诺地把挑子撂了——走人。

   烂摊子没人再敢搭理,弄得社员同志们想不群情激愤都不行。在大伙的怂恿下,已是壮年的老郭终于自告奋勇地讲话了,要不我来试试?反正就现在这个局面,就死马当活马医了。干不好,大伙别怪我……人们看到了那张苍白面孔下藏着的意志坚定的眼神。

   他平时脑子灵,做事踏实,不善言语表达,给人的印象也不错,大伙没把他说的那番“谦虚”的话放在心上,但他的确是个众望所归的人,都寄予厚望地接受了他。

   他上台之后不久,就做了件在老人们看来是相当“出格”的事。一天夜里,他招集大伙开会,公布了自己上任后的一号施政令。他信心满满地说,我看而今也只有浮萍草,才能拯救我们队了。

   在场的人都迷惑不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都硬着头皮接受了。从第二天起,全队男女老少就迅速行动了起来。

   最高兴的是像我们家这类弱劳力户。平时,去队里挣工分时,我们家的娃都很受强劳力户的冷眼。有他们那些人在场的情况下,我们家的娃即便做了重活,工分也不会高。

   这下好了,新队长为了力求公平、广泛调动积极性,定下了硬性指标,捞回的浮萍草一律按朵数计工计酬。

   想到挣这样的工分比较容易,父母亲就想努力一把,让我们家年底能多分些口粮,就专门给我做工作,要我一定努力去多捞些浮萍草。其实,我哪还需他们开导呢?浮萍草一直就没离开过我的记忆,我可喜欢它了。可也只见到了零零星星的几小朵,要专门去捞它了,岂不惬意得很?

   父亲连夜为我赶制了带网兜的漏匙,并交待我说,捞它起来后一定要注意保鲜,它是水生植物,离不开水。收拾停当的我,全副武装后就出发了。

   看得出来,全家人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这给了我莫大的鼓舞。

   早晨带着飕飕冷风出发,晚上迎着暮色回家,一连几天都这样早出晚归,白天只要有水源的地方,哪怕是人家受保护起来的私密地方,我也要去涉及一下。就连十几公里以外的舅舅孃孃们那里也没漏掉。

   他们那里可没听说有这等怪事,都一个劲儿地称赞我们生产队好,凭这独一无二的政策,就可以大挣一把工分了。为了帮我们家一把,他们就把捞来的浮萍草统统归到我的名下。看那架势,简直就像要把他们那儿的浮萍草给捞断种似的。后来几天,他们拿给我的那浮萍草,也确实少多了。

   每晚,我都把白天获得的战利品,统一放在装满清水的桶里、盆里……

   一开始,我想的很简单,总认为浮萍这种野草到处多的是,只要有心去收集,一定能集中起不计其数的它们来。但等我每天爬山涉水去寻找他们时,才发现事情并不如想象的那么美妙。

   不过,等正式上交队里的那一天,我把浮萍草交出去的时候,才发现队里的那些强劳力户们,在用异样的眼光不服气地望着我。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我们家上交的浮萍草,比他们任何一家交的都多。

  

   三

   郭队长的小心思,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被他自己暴露得一览无遗。

   他先是组织人手,把收集起来的肥瘦不均、颜色不一的浮萍草,先统统用清水“过”一遍,然后又集中放到一个平整好了的存水田里,每天由一名负责任的老农专门饲养着——他每天投“食”的方法,是从茅坑里舀来一些清淡的粪水倒进去,让它们有足够的养分吸入,从而释放出生命的活力。

   农历四五月间,等大量的水田平整好了、秧苗落户泥土里、浑水返清后,郭队长就组织起大量的人手,将浮萍草起运到大大小小的秧田里。由此这般地,才使得它们从拥挤的地方分离开来,去到新的场所,像队长希望的那样“活”下去。

   播下去的浮萍草,不论是在割了麦子、油菜后临时收水栽秧的水田里,还是长年累月都屯了水的存水田里,它们一点也不诧生,所到之处都借助水里的营养光大自己。只是到存水田的浮萍草,由于泥土舒软的原因,它们发育得更好。那些野生的鲫鱼鲤鱼,引种到临时用来收水栽秧的旱田里,长势就明显小多了,好像浮萍草对它们的帮助并不大,一有时间就自个儿去生长了。

   让浮萍草去实现储水保田的目的——这目的似乎是达到了。以前那些临时用来栽秧的旱地,由于水源丰富,并没在谷穗扬花的关键时刻断水,因而结出来的谷子颗粒饱满。那些从存水田里收获的稻谷,更是创了增产增收的天量。

   那一年,除了家家户户分回去的稻谷,达到了历史最好水平外,还有一大奇迹也是令人拍手称快的——那就是浮萍草下边悄无声息生长着的鱼类,也获得了大丰收。只是不管大伙晒干了煎着吃,还是开肠剖肚煮汤鱼吃,都没多少油水,吃得人们想起都摇头。

   奇怪的是,就在大伙的高兴劲儿还没完全过去的时候,郭队长又做出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来,在一次队务会上他态度坚决地提出了辞职请求。理由异常简单,自己干不动了。

   那几天,最让全队人痛苦的是居然没一个人能说动他。他一意孤行的决定,让大伙没辙。很多人老往他肯定是为了见好就收、才选择激流勇退这上面去想。

   更有人循着这个思路,去私下做他的工作,再干一年嘛,干砸了没人怪你的。话虽是这样说,大伙心里清楚得很,只要他肯留下来继续干,再孬都有七成……

   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全队的人们像热剩饭似的,又请出了以前干过、却没干好的老李来当这个新队长。总觉得有这样一个良好的局面,不管怎么说,也够这个刚上任的新队长对付一阵子的,总不致于一夜就回到解放前吧!

   李队长一上任即到了收水栽秧的季节,在整个春天,雨水偏少,存水田和塘堰里的储水舍去了不少,以前种小麦和油菜的旱地,有接近一半的面积收不上水。

   看看这难堪的局面,他买回了很多化肥,要求将它们都洒进刚返青的秧田里。其实,这也是他在上任之前就暗自定下的一个措施,要想在粮食产量上超越前任,就不得不这样做——他自信这办法见效快,是能出奇招的。

   到了年底,那些长势喜人、特别健壮的秧苗,却没能打出很多的谷子来。就连分到各家各户去的鱼们,也明显地不及上年多。

   大伙的心里就有了落差。李队长在社员大会上的解释是,一是自己时运不济,一上任就赶上了老天爷要减少下雨量的时候;二是泛滥的浮萍草,已经到了要与秧苗抢食肥分的地步了。它们在数量上占尽了优势,秧苗根本不是对手……

   接下来,他的操作更是神乎其神——让大伙把水中的浮萍草打捞起来。就连那些不栽秧的塘堰里的浮萍草,也要全捞起来,大有要置它们于死地的架势。

   再接下来,他的举动更是令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有人甚至干脆佩服起他大脑里的智慧来——他像分粮食一样,把打捞起来的浮萍草分到各家各户。浮萍草晒干了,会是很好的猪饲料,把它们捣碎了拌在糠里喂猪……他这样解释道。

   人们试验的结果,是可以让饿肚子的猪们抵挡一阵子的。那些憨猪好像并没发现出什么名堂,照样是狂吞猛咽地吃个不休。

  

   四

   郭队长卸任不到半年,他原先执意辞去队长、不被人理解的事,总算给众人有了个“交待”。大伙恍然大悟了——他当初要自告奋勇当这个队长,并且只当一年,原来是病魔拖累了他。

   知道情况后,无一人受得了。晚期的肝病,把他折磨得骨瘦如柴。连走路都踉踉跄跄,每天要靠他老伴搀扶着,才能勉强下床。但他还是天天坚持行走,为的是不让老伴太辛苦了。

   老伴让他拄个竹棒走,说那样才把稳,不致摔倒。为此,他开玩笑说,人老了后,伴就成拐杖了,我还要那多余的拐杖干啥?老伴回答他说,你可不老哈。才五十九岁,算什么老哟!

   最终,他没熬过一个下雪的夜晚,死在了老伴的怀中。

   出殡那天,全村为他抬棺护灵,加入送行队伍的人,排了长长一大路,从村头延伸到村尾。

   离他坟地不远的地方有个水塘,不知什么人在那里放进去了几朵浮萍。一年之后,那个原来裸露着水面的塘,被浮萍草盖得严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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