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别离丨小楼一夜听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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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

雨水,春寒料峭。

一排垂柳斜插在秦淮河畔,嫩芽丛生,挂满枝条,春风拂柳,如扭动万千肢腰。

树下有个碧绿长衫的倩影眺望着河水,袅袅亭亭,柳条轻拂,拨弄着她的青丝在风中飘摇。

晨,薄雾。

秦淮河上寒风荡漾,薄烟翻卷。只见一木舟驶来,徐徐缓缓。

“李公子。”岸上女子音柔婉转,如黄莺破谷般,对着那快到面前的木舟说道。

木舟上立有一男子,身着浅灰长衫,听得女子声音,他一脚腾起,两个点水就来到女子面前,笑道:“柳姑娘立在柳树下,当真顾盼生辉,赏心悦目。”

“公子见笑了,希望公子此次前来能帮依依报仇。”柳依依并没有因为几句赞美之词而高兴。

李流芳暗叹一声,并立在柳依依身边,道:“我既来了,自当尽心尽力帮你。”

长衫微摆,听得答复,柳依依俏脸生花,道:“有劳公子了,若是公子成了……”

一句未了,李流芳已举手制止,望着她微笑道:“我是替师父来的,报答的话就不要提了,只是姑娘能否带我在这繁华胜地游玩三天。”

柳依依诧道:“游玩三天?”

“三天的时间,足够我准备一些东西,所以三天后我再去替你报仇。”李流芳说完侧头望着她,说道:“莫非柳姑娘不相信在下。”

柳依依点头道:“好,三天,我带你看尽秦淮风色。”

“三天,也许我只有三天的时间领略这世间最繁华的烟柳之地了。”李流芳心中暗道,不禁想起师傅的叮咛,心中茫茫然。

雨水

晨。

山风徐徐,李流芳就打坐在青石上。

他喜欢早晨山间的寒气,因为寒气穿流在山间丛林中,会沾着水珠晨露,拂在脸上,可以使人心旷神怡。

可他今天没有等来山风轻拂,寒气洗面,因为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自己的师父,杨有长。

他正望着自己,只是脸上略带愁容。

“师父,你怎么来了。”李流芳连忙起身道。

杨有长苦笑道:“我来看看你。”

李流芳心中感动。

“流芳,你在师父身边多少年了。”杨有长又道。

李流芳恭敬道:“自小在师父身边,二十有一了。”

“二十有一,嗯,人生有多少个二十有一。”杨有长叹道。

李流芳见他愁眉不展,问道:“师父,怎么了,可是有事要弟子下山?”

杨有长颔首,叹道:“什么都瞒不住你。你柳师叔去了。”

“去了,去哪……”李流芳慌道:“去,去世了?”

杨有长眼中噙泪,悲痛道:“你柳师叔有个弟弟,叫柳秦。他窥视你柳师叔的女儿已久,有一次他喝多了酒,调戏你柳师叔的女儿,被柳侄女呵斥惊醒,落荒而逃,柳侄女本想向你师叔说出此事,但她怕影响你柳师叔和他弟弟的感情,况且也是一面之词,便没有跟你柳师叔提起。”杨有长说着又叹息一声。

“然后呢?”李流芳问道。

杨有长的身子微微一颤,说道:“然后,然后有天柳秦乘你师叔不在时,想要玷污柳侄女,被柳侄女施计逃脱,柳秦怕被你柳师叔知道了,会要了他的命,便,便提前找到你柳师叔,下了毒手。”说完,杨有长如沟壑的老脸上,泪水纵流。

李流芳的双手狠狠的垂在青岩上,愤道:“禽兽不如!”青岩“咔”地一声,裂出几道缝隙。

杨有长深吸一口气,说道:“柳侄女寄信前来,告诉我前因后果,希望我能为他爹报仇。”

“可是师父受伤已久,早已不动武,怎么能去涉险。”李流芳急道。

“你柳师叔与我素来要好,即使柳侄女不说,这个仇我也一定要报的。”杨有长望着李流芳道,“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如果我没有回来,流芳,你就来当这个掌门人。”

“不要,师父,您身体也不适,不要去冒险,不如,不如我去吧。”李流芳眼眶通红,他实在不愿看到年老力衰又带病的师父去冒险,因为杀人就是冒险。

“可柳秦的武功不弱于你柳师叔,你……”杨有长道。

“不怕,是人就有弱点,我一定会找出他的弱点,然后将他击败。”李流芳道。

“流芳……”杨有长紧紧地抓住李流芳的胳膊,声音哽咽,他已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去了未必杀的死,说不定自己一去便不再复返。

“柳秦这个人,他在江湖上有些名号的,只是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杨有长叹道。

李流芳记得,下山的时候,春雨绵绵,一路泥土芬香,师父杨有长举着深黄色的纸伞一直目送自己离去,杨有长一句“这仇本该师父去报的,是师父亏欠你,一切小心。”不禁让李流芳泪如雨下,细雨蒙蒙,已看不清李流芳脸上滑落的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情素

正午,和风煦日。

柳依依一路穿街走巷,来到了秦淮河边最繁华的地方。

李流芳一路跟在她背后,看着她纤柔的腰肢,修长的背影,觉得心神恍惚,直到看见“金凤楼”三个大字。

“光是这儿,李公子怕就得呆上三天了。”柳依依回头道。

李流芳没有踏进去,他看着楼侧栽有一棵杨柳,树下搭着台子,一个老人站在上面敲竹说书,台下坐着几个客人,聚在一起下棋,树上的柳枝都已枯黄,和风轻轻,柳条晃动,像是抽打着不甘和落寞。

“柳姑娘会些什么才艺?”李流芳问道。

柳依依微微一愣,笑道:“说不上什么才艺,只是琴棋书画,都有些接触罢了。”

李流芳自嘲道:“其实我并没有去过什么烟柳之地,但是早已听闻秦淮风流,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这三天,我便只想看看姑娘的才艺便好。”

柳依依讶道:“我的才艺一天便可看完,三天?依依也不知如何是好。”

李流芳盯着柳依依道:“多余的时间,那就替我煮酒添杯就好。”

柳依依被他瞧得心神慌乱,羞涩的点点头。

黄昏。

风起,阁楼。

秦淮河水就在不远处。

李流芳靠在栏杆上,一双眼睛眺望着远方,柳依依就在旁边煮着酒。

“人间大好的风光都抵不过心头温暖的一刹。”李流芳感慨道。

柳依依将煮好的酒倒在杯子里,道:“公子怎么突然感叹起来了,莫非依依照顾不周。”

李流芳黯然道:“不是,我只是想起一个人来。”

“公子想起了谁?”柳依依道。

“我师父。”李流芳道。

柳依依惊讶道:“杨师伯?”

李流芳颔首道:“师父他身体有疾病,一辈子从未送过任何弟子下山,那天,下着雨,师父就站在那里,一直看着我离去,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这样的温暖,虽然是离别。”

柳依依将酒递到李流芳面前,道:“我虽未去过你们门派,但杨师伯我却见过几次的,他看着很严厉,其实是很慈祥的。”

“说来此事还是麻烦杨师伯了。”柳依依继续道。

李流芳摇头道:“若是我遇上这样的事,也要打抱不平,何况你还是柳师叔的女儿。”

柳依依想起那件事来,不禁眼眶泛红,说道:“依依只是个柔弱女子,不会武功,我想报仇也有心无力,只能求杨师伯了。”

“那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李流芳道。

“我怕他再次抓到我,就跑到这里,因为他知道我恨这种地方,是绝不会来的,可我偏偏要来,让他猜不到,可是,可是我却不能替爹爹收尸。”柳依依说完看了一眼李流芳,便低头抽泣起来。

李流芳叹了一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柳依依含泪微笑,望着李流芳,直作委屈,竟一下子扑在李流芳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李流芳迟疑一下,便将停在柳依依肩膀上的手滑到背部,抱住了她,李流芳何曾抱过女子,直觉一股清香从柳依依身上传来,当下心如鹿撞,又想起她的遭遇,同情之心大起,将她抱得更紧了。

良久,柳依依才离开李流芳怀里,说道:“对不起,李公子。”

李流芳看着他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禁心生怜悯,摇头道:“你一定是受了很多委屈,才这般难受,以后别叫我柳公子了,叫我流芳就行。”

“流,流芳。以后叫我依依就好。”柳依依说要这句,不禁心神微颤。

听雨

雨,绵绵细雨。

三天了,自从那天黄昏起风后,到了晚上便下起了雨,一连三天,都是烟雨蒙蒙。

李流芳和柳依依就在阁楼上呆了三天,三天的时间里,白天,柳依依就煮酒抚琴,李流芳则讲述江湖轶事,讲到有趣的地方,两人还欢声笑语,似乎这个时候,他们才忘了报仇的事。但是到了晚上,柳依依便会暗自流泪,李流芳只得轻声细语的安慰她,一来二去,李流芳已朦朦胧胧中渐生情愫,只是没有说明。

夜,寂静无声。

只剩窗外雨声淅沥。

“流芳,时候已晚,你早些休息吧。”柳依依向往常一样轻声道别晚安。

“依依,我想再听一曲《雨霖铃》。”李流芳说道。

“雨霖铃?这词太过悲伤归来,等你回来了,我再弹一曲欢乐的曲子给你听如何?”柳依依道。

李流芳倚靠在栏杆上,望着窗外,痴痴然,道:“可我不知为何,此时便只想听他曲中的离别之意。”

柳依依见着他怅然的望着外面,不知再说些什么,风声渐渐,两人沉默无语。

寂静,也许太过沉默,小楼外的欢声笑语都传了过来。

“铮”,一声清鸣,于轻风淡雨间振振作响。

柳依依素手芊芊,不停地挑拨着古筝上的琴弦,几个曲调过后,那如莺婉转的声音又响起,“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上阙凑后,也许是词曲太过悲情,柳依依不禁眼中含泪,她看了一眼李流芳,见他依旧看着窗外细雨,不知为何,心中难受得很,双手一压,一个转调,“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下阕唱完,柳依依不知不觉地哭了起来。

听得她的哭声,李流芳身躯一震,却没有回头安抚。

小楼外,雨水依旧,风声缠绕。

偌大的客房里,柳依依不知何时走了,空空荡荡的只剩下李流芳,一声重重的叹息充斥在房间内,沉闷徘徊。

柳依依回到房间,刚掩上门,止住的泪水又流下。

她突然想叫李流芳不必去报仇,因为她已感觉不到李流芳有杀柳秦的信心,他说准备三天的时间,可他三天什么都没有准备,但杀父之仇却……

她来到桌边,望着那盏明亮的灯火,心道“杀父之仇?我有杀父之仇吗?他本就该死,可是你呢,你就不该死么?枉我母亲也喜欢你,我虽恨他,但我更恨的人是你,恨你为什么不带走母亲,为什么让母亲郁郁而终。”

她也突然想恨自己的母亲,觉得她活该,可她又恨不起来,因为她早已死了。

灯火慢慢变暗,她不知呆呆的看了多久,想伸出手来把灯火拨得亮一些。

“啊”,柳依依吃痛的叫了一声,却是手指被烫伤。

柳依依突然起身,拉开房门,往外奔去,她想要告诉李流芳,这个仇不必报了,因为她觉得这件事和李流芳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竟然有了一丝感觉。

她的心里虽然恨透了好多人,可她的心还是有着那份善良。

可当柳依依推开李流芳房门得时候,不禁有些失落,因为房间里只有那静立在桌上的古筝,却没有那望着窗外听雨的人儿。

灯火幽若,柳依依恍恍惚惚的来到栏杆处坐下,一双眼睛盯着窗外细雨,嘴里轻轻细咛“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晨,薄雾透水。

一阵叽喳的声音响起,三天的雨水终于停了,几只麻雀跳跃在窗沿,栏杆上,寻寻觅食,柳依依被惊醒了,吸着薄薄晨雾,不禁打个冷颤,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回头看时,只见房内如昨夜一般,除了古筝,空空如也,柳依依的心,顿时空空荡荡。

伏击

秦淮河水一路蜿蜒,曲曲折折,沿经各大繁城要镇。

李流芳已在十里外的城里。

他连夜冒雨狂奔,他不想再呆在那个房间里,因为再多呆一刻,自己怕忍不住对柳依依吐露情怀,那样,还怎么帮她报仇。

下午,同福楼。

此时吃饭的人并不多,柳秦和往常一样坐在一楼靠窗的位置,他一向认为一个人在吃饭的时候,能看到阳光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而不巧,今天刚好就有阳光。

桌上几碟小菜,一壶酒,柳秦每吃一口,都要叹息一声。

几番过后,当他再拿起酒壶准备饮时,一个影子遮住了阳光,他提起酒壶往窗外一扔,“砰”的一声,酒壶破碎,酒水泼洒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

柳秦扔酒壶之时,已翻滚在一边,他看着窗外那个身着浅灰长衫,手持长剑的人,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杀我?”

来人正是李流芳,他通过画像已知道柳秦的样子,听依依讲述,也知道他的习惯,他一直在等他的弱点,以为他喝多了后,警惕会放低,以为这一击必中,可柳秦比他想象中还要敏锐,厉害。

“你是不是柳秦。”李流芳喝道。

柳秦没有回答,他心里正在思索着最近和谁结下梁子,李流芳已出剑指着他,道:“你是不是杀了柳师伯。”

柳秦一怔,已经想到什么,默默的点点头。

李流芳大怒,跃身跨过窗户,一剑刺去,喝道:“禽兽。”

在长剑快要接触时,柳秦身子向左一晃,避开剑尖,一掌拍在剑身,说道:“你既然都知道,那依依呢?她在哪?”

一掌之下,李流芳直觉剑上有股劲力传来,握剑的虎口不禁微微发麻。

“想找依依,便从我身上踏过。”李流芳说完一转剑身,绕出剑花,覆盖在柳秦周围。

柳秦眉头微皱,身子后仰,在连退几步之后,左脚抵在墙上,伸手解开长衫,以手画圆,长衫也绕成一个圆,迎上剑花。

两者相碰,发出“滋滋”声响,柳秦的衣裳已被搅成碎片,也就在此时,柳秦看准李流芳微顿的瞬间,欺身靠近,一掌挥出,将李流芳击退几丈远。

李流芳口吐鲜血,挣扎的想要起来,柳秦已飞身过来,一脚踏在他身上,问道:“我不想杀你,我只问你,柳依依在哪。”

“你罔顾伦常,侮辱自己侄女,杀死自己大哥,你不想杀我,我却想杀你。”李流芳骂完,一口血沫朝着柳秦吐去。

柳秦听完他的话,心中如巨浪滔天,没有躲避,那口血沫正中柳秦的脸上。

有恨

“你说我侮辱依依?”柳秦震惊道。

“你还有脸说出口。”李流芳怒道。

柳秦挪开踏在李流芳身上的脚,蹲下身来,拉着他的衣领,道:“你莫要说反了,是他想要侮辱依依,被我看见,我才失手杀的他……。”

突然,柳秦猛地一颤,只见他的左腹上插着一把匕首,匕身都已没入他的体内,只剩下漆黑的握柄。

“你……”柳秦猛吸一口气,一掌击在李流芳胸口,指着他颤道。

原来李流芳乘他拿住自己领口说话之际,掏出匕首刺了过去,因为李流芳觉得这个时候的柳秦,警觉性是最低的,果然这一击,中了。

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柳秦虽然受伤,但功力还在,一拳打得李流芳心口乱跳,眼冒金星,他指着柳秦道:“你休要骗我,明明就是你想要玷污依依,怕事情败漏,被柳师叔知道了会杀你,你才先下手杀了他。”

“这话,谁说的。”柳秦面色开始泛白,皱眉问道。

李流芳喘道:“自然是依依。”

柳秦闭上双眼,眉头紧锁,沉默一会儿,问道:“你方才那一招,是不是杨有长传你的。”

李流芳道:“是又怎样。”

“那你就是他的徒弟咯。”柳秦深吸一口气道:“依依是不是给你师父寄了一封信。”

“是。”李流芳道。

柳秦咳了一声,脸色更白,说道:“我不知道信上是怎么写的,但是她寄这封信的时候,我在她身边,她亲口告诉我,这封信是告诉你师父杨有长,他爹爹侮辱她的事以及我杀他爹爹的事,却不知为何你要冤枉是我侮辱的依依。”

听完柳秦的话,李流芳心中如被重锤猛地砸了一下,本就受伤的身体,一下瘫倒在地。

柳秦仰头惨笑道:“我,我想我已知道是为什么了。”

李流芳没有去问,他的眼睛只是看着地上那一滩血,他现在已相信柳秦说的话了,因为那封信,那封信除了柳依依,师父和自己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但柳秦居然也知道这封信,那就证明柳秦说的话是真的,也就是说要侮辱柳依依的不是柳秦,而是她的亲爹,自己的师叔,师父素来要好的师弟。

李流芳只是不明白,柳依依为什么要骗师父,为什么要骗自己。他心中甚至怀疑,难道三天的相处,只是逢场作戏?李流芳笑了,他觉得自己好可笑,也好悲。

柳秦靠着柱子,忍痛道:“一定是她恨我,恨我懦弱,恨我没有从大哥手中抢过她的母亲。”

“可她毕竟是我嫂嫂,我们虽然彼此喜欢,但我却不能背叛大哥,我既不能带着她远走高飞,也不愿看着她伤心难过,只有早早的离开那个家,希望她能安心的在我大哥身边,可在我走后不久,她便郁郁而终,我知道那一定是因为我。”柳秦声音很微弱,像是自言自语。

柳秦叹了一声,又道:“我只是没想到,大哥变成这样,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更没有想到,依依还在因为她母亲的事,会如此的恨我。”

柳秦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流的血实在太多了,整个衣衫都已被血水染红。

柳秦望着楼顶,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他好像看到了楼顶上有个人,白衣飘飘,像是,像是柳依依的母亲,她正伸着手跟自己打招呼。

枯柳

黄昏落下,风起。

李流芳跌跌撞撞的走在路上,他已分不清东西南北,只是一直沿着秦淮河边,不知走了多少步,“哗”地一声,终于,李流芳倒下了,倒在秦淮河里。

徐徐风来,吹得柳条摇摆,千条万条似乎在挽留那不该去的人儿。

山间,树木含珠。

杨有长自李流芳走后,每天都会在这块青石上,呆几个时辰,等着他回来。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牵挂,那一颗颗挂有水珠的树,像极了老人脸上的泪珠。

晨,细雨霏霏。

柳依依就站在秦淮河畔,一身碧绿长衫立在柳条下,亭亭玉立,细雨打着枝条,说不出的轻柔。

第四天了,自李流芳离开金凤楼开始,已经是第四天了,李流芳还没有回来。但柳依依已知道柳秦死了,四天前就死了,十里外的消息传来,不快,但也不慢,何况柳秦还是个江湖上有点名望的人,可李流芳呢,他只是江湖无名小卒,传出的消息,只知道他身负重伤,却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

“你在哪儿?流芳!”柳依依望着下雨的河面,哀声道。

“早知道我就不让你去了,早知道我就不该骗你了,早知道……”柳依依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她的身体也突然颤抖起来,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准确的来说,是一具浮尸。

秦淮河上飘着一具尸体,秦淮河上也经常有浮尸,可这具在柳依依看来却不一样,因为他的身上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长衫,即使被浮肿的尸体胀得鼓鼓的。

“不是你,一定不是你,一定不是你,对吗?”柳依依微弱的声音在细雨中没有人回答。

她好想下水,将他拉上来看得清楚,可是她又不敢,她怕水,但她更怕那个人就是李流芳。

柳依依手中的纸伞,已被风吹落,她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之间,像个无助的孩子,大哭了起来,任由雨水打着自己。

雨水,还在下,人儿,还在哭。

春雨绵绵,蹲在柳树下哭泣的人儿,此恨是否也绵绵。

立春,风和日丽。

金凤楼。

金凤楼楼侧旁栽有一棵杨柳,柳枝枯黄,柳树下搭有一台子,台上本该是个敲竹说书的老人,现在变成一个穿着红色新娘装的姑娘,她在抚琴弹唱,唱的是那柳三变的《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琴声哀怨,唱腔悲凉,加上这词本就有离愁萧索之意,听了使人不禁潸然泪下。

台子下面,坐着一群人,他们在下棋,他们没有在听那曲调中的悲凉,而是争吵着落棋悔子的问题。

几只麻雀停在枯柳上,像是看着热闹,叽喳的叫着。

时间越长,姑娘越唱越悲凉,客人越挣越吵闹,麻雀也越叫越欢畅。

多年后。

枯柳下,那个身穿红装的姑娘已经人老珠黄,那一身鲜红的衣裳,已经褪去了芳华,而那曲《雨霖铃》,只剩下嘶哑的腔调。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武侠江湖

琅琊令之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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