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疏离、缅怀的双重变奏

一度时期,我极其迷恋张曼玉,搜她所有电影观看。无意中发现,对她有知遇之恩的导演——王家卫。要知道,在这之前,选美出身的张曼玉,出演的角色被封以“花瓶”之名居多。

是王家卫激起了张曼玉的多重可能,他自由散漫的拍片风格,不按剧本编导的出其不意,常常闹得演员们惶恐不安、疲惫不堪。

然而多年来,用心的观众就会发现,与他合作的演员来来回回,就张国荣、林青霞、梁朝伟、张曼玉、金城武那么几个。

与其说他顾念旧情,不如说,他与这几位演员合作碰撞的火花达到了他对美学追求的水准。虽然他一直叫嚣着,要拍的就是赚钱的商业片。但他的片子毕竟与自娱自乐让人走出影院大门就彻底忘记剧情的爆米花电影,有所区别。

碎片、留白、金句,应该可以说是王家卫电影的标配,他尤为擅长使用镜头捕捉多视角的变奏。

以前我认为那句话很重要                    因为我觉得有些话说出来                    就是一生一世                                      但是现在想一想                                  其实说不说也没什么分别                  因为有些事会变的                            我一直都以为是我自己是赢的那个      直到有一天看着镜子                          才知道自己输了                                  因为在我最美好的时间                      我最喜欢的人也不在我身边                                                      ——东邪西毒

有多少人,第一遍看东邪西毒时,没有懵圈地问,这片子究竟是啥意思?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自说自话?究竟谁跟谁好?林青霞怎么忽男忽女?

多看几遍,才恍然惊觉这片子的好,可以发掘的韵味有很深的度。

东邪西毒取意自金庸的武侠小说,被王家卫进行了现代化阐释,他把人“生而孤独”的主题蕴于人们对爱的理解中。

借张曼玉的口,幽戚哀怨地说出一个人人都懂,却又总是学不会的道理来:如果能重新开始该多好。电影里的人害怕拒绝,所以先拒绝别人,渴望爱又畏惧伤害。

东邪西毒

这部片子的亮点之一,是身着一袭红裙倚窗的张曼玉,悔恨与寂寞交织,时而幽怨时而决绝,最后宿命般悲剧性地凋零了,王家卫抓住了这如昙花一现似鬼魅的极致美丽幻灭的心碎感。

不得不提,他镜头下的人物,其实也是在,作茧自缚,这一点阿飞正传展示得极端突出。

我听人家说                                           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                 它只可以一直的飞呀飞                          飞得累了便在风中睡觉                         这种鸟儿一辈子只可以下地一次           那一次就是他死的时候                                                         —— 阿飞正传

张国荣在镜头里,落寞萧条地躺在一张杂乱的床里,自怨自艾又复自伤,却从不肯为人停留。

阿飞正传

他说,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道最喜欢谁。让人气恼,然而,这是多数人的通病,而归根结底是人的天性使然。人的欲望,驱使着不甘平庸的心,誓死去追寻最好的。

稍微谙熟经济学原理的人,都知道,穷极一生,试遍天下,的确可以找到一双最最适合的鞋,美丽夺目而又舒适异常。只是,机会成本也已经无限大了。

用生意人的话来说,这是一笔亏本的买卖。所以,几乎毫无意外地,悲剧了。王家卫偏爱刻画悲剧,或者说,悲剧是人生常态,他喜欢反反复复用画面诉说小人物的悲欢。在这部片子里,他破了自己NG次数的最高记录,一个镜头重拍47次,执拗、倔强。

所以,许多人吐槽,艺术家是偏执狂,也有那么几分道理,虽然略显片面。

王家卫的偏执,在花样年华里表现得有几分可爱。

花样年华

片中的张曼玉,身穿私人订制的十多套旗袍像是走一场华丽的时装秀,让爱美的女性影迷无法淡定。从得体剪裁的服装折射出人物爱惜面子的性格,于是在若即若离中与爱上的人因刻意而显得暧昧不清,走不出自我束缚的窠臼,也就触不到幸福,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爱,其实让人捉摸不透。

世间所有的相逢,都是久别重逢。                                            —— 一代宗师

沉潜多年,久久蛰伏,王家卫携着一代宗师杀回他的影视王国,时机把握不好,同题材的电影已经被人匆匆忙忙的拍烂。一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没能令影迷产生难以泯灭的共鸣感,埋单的是冲着他多年声名的死忠粉。

一代宗师

画面依旧无可挑剔,然而复仇、婚外情这样的情节却因囿于文化深度而没能被他拍出人物该有的张力来。唯一触动人心的大概是,辗转山河离故园,章子怡落寞萧条中,倚借鸦片捱着寂寂人生的心酸。

或许从文化层面来解读一代宗师,它有沉沉的厚重感,然而电影毕竟不是史书,它是人物、画面、对白、音乐、服装综合作用,交相辉映的产物。

它需要一枝独秀无可取代的突出点,扣击思想,敲击灵魂。

缺少了这样的灵思,人们不禁要问,王家卫,老了?!

摆渡人

发问的人,在看到摆渡人这部片子的时候,几近崩溃。他们的男神哇,梁朝伟,居然毫无节操地接这么个烂到底的角色。出场挂着的绿得胆寒的条儿是几个意思?!听到蔡琴“是谁在敲打你窗”的磁性歌声,就戏剧性窒息,深情来得要不要这么做作?!

可是不要忘了,梁朝伟,也拍过东成西就这样的逗比电影哇。

而对于这部电影,我想说的却是,王家卫的镜头把控力依旧敏感鲜活。

摆渡人

像银河,像极光,美得近乎虚幻的杜鹃,冷面、疏离而又内心似火,当她伏在吧台笃定而性感地说着“see you tomorrow”时,就注定了一个故事必然的开始。

她在蔡琴的歌声里等候梁朝伟的温柔,挥舞胳膊调酒的迷醉身姿,在姗姗细雪中,步步生莲地踏下台阶,每一步都踩在人们的心尖上,是一生只能看一次的风景,定格在了梁朝伟的记忆里。

日出里,平静的死亡让爱着她的人再也无法拾起勇气开始新的恋情,梁朝伟成了她的遗物,之一。

王家卫将这美丽的度拿捏得刚刚好,可是画面的亮点也无法掩饰,导演拿着一篇老套的鸡汤文无法斩获真正影迷的心这一硬伤。

在人性的深度和复杂度的探寻上,王家卫败给了多年前的他。

美人迟暮,江郎才尽,是人生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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