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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击是在黑客向抖鲨公司发出声明后的第三天开始的。

那份声明很简单：你们直播平台太多虚假的美丽，作为正义使者，三天后我将亲手撕碎这层虚假的面具。

谁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自然也没引起重视。但当声明中说定的时间一到，灾难几乎是瞬间到来。

那天头牌女主乔落落播照例对着摄像头娇滴滴地发嗲，时不时有意抖动自己一对傲乳。这时候满屏弹幕突然全是一个“滚”字。

她百般不解，直到有人提醒才意识到，自己的美颜效果不知怎么消失了。

于是一个皱纹明显、颜值不堪、胸佩假乳的真实乔落落，出现在围观网友面前。

排在乔落落打分榜第一名、已经打赏10多万的网友“最爱落落”当场自闭，直接退出直播室。

他这一举动像引发雪山崩塌的炸药，直播间的人气瞬间从300多万降到6000——留下的都是幸灾乐祸甚至辱骂的人。

然而乔落落只是个开始。

号称“京城玉女”的“棉花妹妹”在无美颜的镜头下成了一个瘦干干不起眼的小女孩；在粉丝面前特爱炫耀自己光滑肌肤、还喜欢挑逗“想不想摸”的“小琳爱洗澡”竟然满脸都是雀斑；更夸张的是，迷倒斗鲨万千网友的“百年一遇美女”前一秒还娇滴滴感谢收到的飞机，下一秒变成了抠脚大汉！

这样的落差让那些投入金钱、投入时间、投入幻想，还有投入卫生纸的网友愤怒了！

各大知名女主播失去美颜后纷纷折戟，不仅人气大降，网友们还跑到论坛竭力声讨，不到半小时时间，斗鲨公司楼下已经开始聚集抗议的人群。

当高层意识到斗鲨面临巨大危机时，已经太迟了。

2

“技术人员干什么吃的！”斗鲨大厦的顶层，董事长助理陈宇栋对着技术总监大发雷霆，“你们必须在最短时间拦截住黑客攻击，重新让美颜功能上线！”

总监唯唯诺诺答应，额头布满汗水，他的目光越过陈宇望向背对而坐的董事长梁鑫，心里惴惴不安。

“现在再去拦截已经晚了，”梁鑫慢慢转过来，“那些女主播就算重新在屏幕前变美，还会有人相信吗？”

“那……先关闭这些人的直播吧？”陈宇栋犹豫地说，都不用细算账，就知道这一举动的损失会有多严重。

梁鑫点下头，对技术总监说：“你把直播数据即时变化图传过来。”

总监赶紧点头，拿对讲机交待下去，很快梁鑫桌面上的电脑呈现出一张走势图。

下降的直线触目惊心。

梁鑫表面没有什么变化，陈宇栋在一旁愁眉苦脸。

点动鼠标，总图下面还有各个直播室的具体数字，多数是断崖式地下降。这一次事件，那些靠“颜值”吃饭的女主播几乎全军覆没。

忽然，梁鑫手停住了，问技术总监：“这个人是谁？”

鼠标指着的名字叫“一凡读诗”，在众多下跌的数据中，人气从500一路升到80万！

没等总监回答，梁鑫打开斗鲨网页，找到这个人的直播间。

梁鑫一下子愣住，里面真的是一个双马尾的少女在念诗。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假如有人问我的烦忧。说是辽远的海的相思，说是寂寞的秋的情愁。”

弹幕全是赞美之词：“声音真好听”“诗美人更美”“能在’杀手’摄像头前保持这么高颜值的，才是真美女！”

最后这句话恐怕就是女孩人气突然暴增的原因。

3

趁梁鑫看直播的空当，技术总监已经安排人把“一凡读诗”的资料送了上来。

“她是三个月前开通的直播，上线频率很低，每个周大概有一两天，每次最多两个小时，全程念诗，不和网友交流，所以基本上没什么人气。”

梁鑫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说声“有意思”。

陈宇栋眼睛转了转，上前说：“董事长，这件事既是危机，也是我们的机会啊。”

梁鑫眉毛一抖：“怎么讲？”

“既然靠美颜已经失效，我们不妨打出’真美女’的牌子，这样自然会吸引更多的人气。”

“你是说她？”梁鑫看了眼屏幕里的“一凡”，她已经读完诗，合下诗集，满屏的弹幕和暴涨的人气让她有些惊惶，很快就下线。

“立刻找到她！”梁鑫当机立断，“和她签订直播合同，加长直播时间，首页大幅推荐，我要在最短的时间，让她成为斗鲨最火的女主播！”

陈宇栋正色道：“您放心，我立即行动。”

陈宇栋不愧是梁鑫的得力干将，他在最短时间查到“一凡”住址后，亲自飞到这个偏远城镇，在一家超市找到正在打工的正主。一凡是大学生，这个暑假在老家勤工俭学。

她酷爱诗歌，但现实中很难找到有共同爱好的人，便开了直播，有闲暇时便对着镜头念几首，自我享受，从来没想过会红。

当陈宇栋提出签订合同时，一凡面露难色，她没有这样经验，不知道该不该做这样选择。

还是凭着陈宇栋不烂之舌，给出一笔很有诱惑的签约金，让她最终签上名字。

斗鲨的各项宣传紧跟而至，“最美女主播”“才貌双绝”的称号让一凡这个原本普通的女大学生，一下子站在众人的注视之下。

直播频率固定每天五个小时，除了读诗，公司要求她还要积极和网友互动，感谢粉丝送礼，甚至专门安排人进行培训。

一凡的名号迅速升起来，许多人涌入直播间，还有不少人向她表白，陈述自己有多么喜欢诗歌，遇她如遇知己。

诗歌爱好者突然倍增，这大概也算是斗鲨为社会做出的贡献。

4

黑客的攻击就这样被一个小女孩给化解，业界夸赞这是危机应对的教材式案例。

然而作为公司董事长，梁鑫并没有因此舒口气。此刻他翻阅着直播数据，面色冰冷。

一旁陈宇栋小心翼翼地说：“在一凡直播间火爆一阵后，关注热度一直在下降，毕竟这女孩只读些晦涩的诗歌，是无法长久吸引网友的。”

梁鑫鼻子里哼一下：“以后直播的内容我们来定，还有，女孩家穿那么严实干什么？服装也由我们准备。”

“这……当时合同里说不限制她的自由。”

“我们这叫包装。也不想想，没我们的平台，她能火起来？你放心，人一旦有了享受的机会，她的欲望会更加强烈，也就必然会越来越听话。”梁鑫说，好像全然忘了没有她，公司这场危机不会轻易化解。

陈宇栋不敢再违逆他，这么多年相处，董事长的脾气他最清楚不过。

梁鑫沉思一会儿，说：“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其实我是要试探下这个女孩，是不是真跟外表这样看起来无害。”

陈宇栋不解地问：“您的意思是？”

“我一直在想，这场黑客攻击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难道真的是看不惯美颜的正直网友？没有半点利益的事情，没有人会去做。你想想，这场事件中，获利最大的是谁？”

陈宇栋想了想，回答说：“第一自然是其他直播公司，特别是直接竞争对手猫尾直播，因为我们公司出事，他们的关注度暴涨，这第二嘛……就是一凡？”

梁鑫点点头：“我怀疑，二者其一，必然与这场危机有关。”

这时技术总监敲门而入，大声喊：“董事长，猫尾也遭到黑客攻击，手段和我们遭遇得一模一样！”

梁鑫和陈宇栋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看向桌上的材料。

上面一凡的名字显得格外大。

5

对一凡的施压从两个方面开始。明面上要求她会用“娇滴滴”“软绵绵”的语气和网友交流，穿着越来越时尚，布料则越来越节省，安排读的内容虽然还是诗，但有不少隐晦打擦边球的字眼，读起来能更让一群围观的男人兴奋。

尽管一凡百般抵触，但陈宇栋把合同拿出来告诉她违约的损失时，这个看似没有经验的女大学生都不知怎么辩驳，最终只能屈服。

暗地里，对她的调查和跟踪一直没有断过，梁鑫甚至怀疑她就是那个黑客，但从她对电脑操作的笨拙看，这个推论又很难成立。

但是谁能保证一切不是表演呢？

在这些事件之外，公司另一场危机又出现了。

两个月后，一个新的直播平台在网络出现：狗头直播。

在直播界，斗鲨和猫尾是最为庞大两家，其他的小平台都成不了什么气候，但这个狗头直播一出现就吸引了众多人关注。

它把从斗鲨和猫尾直播黯然退场的女主播重新吸纳在一起。

按理说，这些靠着美颜吸收人气的女主播，在被曝光后遭人唾弃，断无可能东山再起，但偏偏重新开播后，关注者不降反增。

原因就在于，这些女主播，变漂亮了。

皮肤真得白嫩了，皱纹真得消失了，该瘦的地方瘦了下来，该鼓的地方鼓了起来，在无美颜的摄像头下尽管没有当年那股“仙女下凡”的惊艳，但妩媚妖态反而更盛，因为她们真正靠脸的自信燃起来，表现比以前更加撩人主动。

而“念旧情”的网友果然没有辜负她们的搔首弄姿，不到三天，各直播间已经火热十足，也让狗头直播在业界的地位直线上升。

这些天，梁鑫一直没有睡好觉，脸色也越来越差。

更让他心情糟糕的是，一凡解约合同的信送到了面前。

梁鑫直接把信甩在地上，冷冷道：“她可知道违约的后果？”

陈宇栋捡起信说：“她知道要面临巨额赔偿，不过这笔赔偿有人愿意替她还。”

“谁？”

“狗头直播。”

梁鑫愣了下，说：“这个狗头直播的老板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查到。”

“它的老板——是我。”陈宇栋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掏出另一封信，“这是我的辞职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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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震惊的消息，梁鑫反而冷静下来，他倚在真皮座椅，斜眼看着陈宇栋：“没想到啊，你还有这般手段。”

“还是老板您这么多年教诲得好，”陈宇栋恭敬地说，“只不过你竭力坚持的美颜功能，我劝过你好几次，你就是不舍得去掉。你太短视，大家看到的都是虚假的漂亮，能拴得住人一时，但终究是虚幻和无法长远地。”

“这么说，那个黑客行动，其实是你安排的？”

陈宇栋只是微微一笑，算作默然。

“你好狠，自立门户，从我的公司挖人！”

“那只是你不要的人而已。她们对你没有了价值，但在我手里却不一样。”

梁鑫沉默片刻，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之前问过我，斗鲨遭到黑客袭击谁会获利，其实还有一个点我没有说，那便是整容行业。没错，网民是喜欢看美女，只要这种漂亮是现实中看得到，不会在意是天然还是后天整容。这些出走的女主播容貌上也许有缺陷，但也是从千军万马杀出来的，我只要让她们变漂亮，她们自然能发挥出更大作用。”

说着，陈宇栋掏出一张名片：“直播行业也许会衰败，但整容业会一直是这个社会的刚需。如有可能，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合作。”

名片上，“狗牙整容整形公司董事长”的名号让梁鑫再也坐不住，站起来怒视他，半天却没说出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颓然坐了下去。

陈宇栋转身就走，到门口时，梁鑫叫住了他：“那个一凡，和你是一伙的？”

陈宇栋回过头来说：“我跟你十多年，最讨厌你的、但如今最喜欢你的，知道是什么吗？是自作聪明。当你把精力都放到对付那个小姑娘时，我才有足够空间运作，这么短时间足以和你抗衡。”

他叹了口气，说：“我为她赔偿，不是想要签她，只是想把她拯救出来。在我的眼里，她才是真正的美，我不想让你糟践。”

门关上的一刹那，梁鑫像是苍老了十岁，身子埋在座椅上，眼睛茫然地盯着墙壁，。

不知怎么，他眼前浮现出那个在认真读诗的女孩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