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来清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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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老夫便来说说这百年前的一桩旧事。”台上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喧嚷嘈杂声顿止,众人纷纷注目。

    “话说这大晋传位到第二代皇帝时,大晋都城晋中有一月家。月家有一小姐,名唤月来。那可真真是个美人啊……”


    第一章

    月来自小不满意她爹给她起的名字。曾立下宏愿,定要改了自己这名字。但是迫于她爹的淫威,至今仍未实现。

    月来她爹,名唤月英雄。这让月来觉得,她家取名字难听这一特点怕是从祖上传下来的,源远流长,生生不息,也怪不得她爹。

    月英雄人如其名,长得就是一副英雄的相貌。三大五粗,刀枪不入的。

    月英雄是大晋的大将军。年轻时,他四处征战,确实是个军事奇才,征战数多,但无一败绩,威名赫赫,世人都说他人如其名。

    早年间,月英雄看上一大户人家的闺女,当时虽郎有情妾有意,但是这闺女家看中身世地位一直不肯应允。后来月英雄做了大将军,此事就水到渠成了。

    但这月英雄看着三大五粗,实则是个多情种子。娶了月来她娘后,也从未有过纳妾的心思。

    月来她娘身子骨不大好,只生了她和她哥两个。生她时还经历了一番生死考验,险险才保住了命。月英雄心疼,便不再让她生了。

    所以月家只得一儿一女。因月家孩子少,又因着是女子,月家便对她有些偏宠。

    月来从小便有些同情她哥月白。她哥迫着她爹的淫威,经史子集、琴棋书画、习武一个不能拉下。不像她,除了习武,便是吃喝玩乐。她觉得她哥甚是痛苦,每每看着他,总是要鞠一把同情泪。然后走出小门去逛街。

    月家也想让她学些琴棋书画,但她性子跳脱,请了无数个夫子,都被她给气跑了,走之前都要痛斥一番:孺子不可教也!”

    月来本来就很是不屑那些夫子,也不在意。仍然每日扮了男装往外跑。

    月英雄看着自家闺女仗着有些武功底子,便在外无法无天,毫无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便痛下决心,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把晋中盛名的夫子风清阳请了来。

    风清阳是风正的儿子,风正是当年和月英雄一同征战的军师。说起来,也是情同手足。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老友诉说自家的女儿是多么顽劣,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拼了老脸,请一请他儿子。风清阳听着有些惊奇,心想这到底是怎样的女子。

    风清阳第二日便去了月家。

    当时月来正准备掏鸟蛋,她正爬树爬的起兴。忽然她听见一声轻笑,她低头一看。

    那是夏日,日光鼎盛,从树叶的间隙里,她看到树下站了一个男子,日光正好打在他身上,仿佛周身有一圈光芒。他着一身白衣,月来有些恍惚,她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句“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

    她心跳如雷,看着他竟觉得有些耀眼。

    她听见他说:“我是风清阳,你爹给你请来的夫子。你可愿做我的学生?”

    她听着他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听着。

    她觉得每个字都跳进了她心里,在她脑子还没有消化这句话之前,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我愿意。”

    从此,她便成了他的学生。

    她那时觉得自己有这样的师父,真是天大的馅饼砸在了自己的头上。


    第二章 

    “今日便是你师父来教授的日子?怎么也不准备准备?”

    月来她哥看着她悠悠哉的样子,觉得有些看不过去。

    “放心吧,哥,我早就准备好了。”

    月来拿起婢女阿红剥好的荔枝,放到嘴里,良久,吐出个核来。又拿起另一个婢女阿绿递给她的帕子擦了擦手,放下膝上的话本。

    走到她哥面前,道:“哥你就别操心我了,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去习武场习武了吗?”

  “今日习武师父家又添了个大胖小子,他说要在家陪娘子便不来授课了,这几日都让我自己先练着。”

    月来听着,甚感震惊,半晌才道:“哥,看来这习武的功效真是不一般,你这师父才娶亲三年,大胖儿子都抱俩了。哥,你要努力……”

    “……”。

    这时,忽然听见有人唤了一声:“月来。”

    月来一转眼,便锁定了来人,忽然心顿了一拍。只见风清阳阔步缓缓走来,手背在身后,一袭白衣,气质清奇,容貌虽算不得绝佳,但在月来看来,就是说不出的好。

    月白此前没有见过风清阳,今日见了,觉得这周身的气质竟不像个凡人。也不由得想要称赞一句。但是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师父,您来了!月来给你准备了些茶水和吃食,您尝尝?”

    风清阳走近,看着桌上的各式摆设,笑了笑,“辛苦你准备这些了。”

    “不辛苦,不辛苦”,月来嘿嘿的笑,挠了挠头。

    “不知这位是?”风清阳问道。

    月来这时才意识到她哥还在这杵着,连忙便道:“这是我哥,月白。”

    “原来是晋中才子月白,闻名不如见面。”

    “风夫子您过奖了。都是虚名,做不得数。”

    “便是虚名,也得有十分才学,才能有这三分虚名。月兄过谦了。”

    月来听着,颇觉有些尴尬。她想起自己也有些虚名,说她是晋中小霸王。她想,幸好师父不知道。

    “阿来,你今后便要好好跟着你师父,一定要好好用功,不能再调皮任性了,听见没?”

    “我哪有调皮任性,哥你诬蔑我。”

    月白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向风清阳告辞。

    于是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月来想,这八月里的桂花可真是香啊,把她都熏得有些醉了。

    她听见风清阳开口:“之前都学过些什么?”

    她不知如何回答,她搜索了一下脑子里的东西,发现空空如也。

    风清阳看着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笑了笑:“无妨,那我便从最简单的开始教你。”

    月来道了声好。

    风清阳讲课很细致,引经据典,很有逻辑。原本在月来眼中枯燥无味的东西忽然就变得生动了起来。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风清阳道:“为师三日后再来,你好好温习一番今日为师给你讲的内容。”

    月来从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样快过。


    第三章 

  月来近日很快活,她甚至觉得原本枯燥无味的书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她之前从没这样觉得过。之前的夫子授课时,她从没有想要用心学。她总是困得不行,眼皮总是止不住的要黏在一起。她又调皮,总喜欢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之前的夫子都觉得她是故意不想学才问这些问题,回答的很是不耐烦。

    但风清阳从来没有不耐烦过。月来想,他确实跟别的夫子很不一样。

    他总是慢条斯理的解答她的问题。在她仍不住调皮的时候,他也只是无奈的笑笑,道:“月来你又调皮了。”

    她在风清阳面前,开始时是努力想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但日子久了,她便觉得有些难受。

    风清阳一开始便知道她的性子,但故意不点破,想看看他这上树的徒儿扮起大家闺秀是什么模样。

    后来看她走着规矩的步子却经常趔趄,端正的坐着却仿佛如坐针毡,好像屁股下着火似的扭来扭去,看得实在好笑。便跟她说:“月来,为师知道你的性子,你也不必太过为难自己。”

    “师父,我……我……就是……就是昨夜里没睡好,今日累了些,有些坐不住。”

    风清阳看她低着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那你今日既然累了,那为师便特准你换个你喜欢的姿势坐着,如何?”

    月来一听这话,喜上眉梢,顿时就把脚上的鞋子踢掉,瘫在软椅上大伸了一个懒腰,舒服的叹了一口气。突然又好像意识到什么,一瞬间就坐了起来。脸红红的。

    风清阳笑的止不住,对她说:“无妨,为师既已说了,你随意便好。”

    月来看风清阳笑的十分开心,第一次懊恼自己为什么就做不来那些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但是无奈,她还就真的做不来。

    后来,在风清阳的有意为之下,月来在他面前也就恢复了本性。

    风清阳每隔三日来授一次课。每隔三日,总能听到月来的院子里欢声笑语。时不时可以听到风清阳的笑声,有时也可以听见他略微带着宠溺的笑骂:“月来,你怎的如此顽皮。”

    月家全家都十分的待见风清阳,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月来气走的夫子,也因为他身负才名但为人却十分和善。

    风清阳来的日子,整个月家都十分欢快。因为他们家大小姐十分欢快,因为将军和夫人满眼欣慰,所以晚上下人们的伙食里都可以加鸡腿。

    晋中后来也慢慢有了传闻,说是月家大小姐拜了风清阳为师。风清阳很是宠他这个学生。


    第三章

    时光如梭。自月来拜风清阳为师也三年有余了。

    在三年间,月来的学问不知学的如何,但是厨艺确是涨了许多。她学会了做各式的糕点,精致又美味。

    在每一个授课的日子,桌上的吃食都没有重样的。

    今年,月来便要及笄了。但是月来很不想这一日的到来。

    及笄之后,按大晋的习俗,女子便不用再学习了。

    日子越往这一天近了一步,月来便越难过一分。

    又是授课的一日,风清阳看着这小徒弟一直盯着他看,却又心不在焉的样子。便问道:“今日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没谁惹我。”她趴在桌上,扯着帕子。

    “不管谁惹你,这帕子都是无辜的。”风清阳从她手里抽走帕子,道:“这到底是怎么了,跟为师说说。”

    “师父,我及笄了你是不是就不来给我授课了?”

    “按道理是不用再授课了,但是你要是愿意学,当然还可以再接着学。”风清阳淡淡的说。

    “真的!师父你没骗我?”

    “为师骗你作甚。”

    “哈哈哈……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为师之前为何没有发现你如此好学。”

    “……师父你眼神不好。”

    解开了心结,月来又开开心心的听起了风清阳讲课。风清阳的声音很好听,月来经常想,这肯定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了。

    所以她常常听着听着就走神了,直到风清阳敲她的头。

    风清阳看着这小徒弟,常常很是无语。这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想的总是和别人的不同。

    终于到了月来及笄的日子。

    这一日,月来起的很早。阿红阿绿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

    “小姐,您今日及笄后,怕是明日来提亲的人就要踩破我们这将军府的门槛了。”阿红说。

    说着,她将月来满头的青丝全部盘了起来。月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竟觉得恍惚有些不识。她感觉自己心里隐隐有着一些希冀。

    梳洗完后,听得外面有嬷嬷道:“小姐可梳洗完了?宾客大多来了,小姐赶紧去正厅吧。”

    阿红答了声好,便扶着月来动身了。

    走进了正厅,只见宾客满堂。但是月来一眼就看见了风清阳,显然他也看见她了。

    他先是一愣,随即对她笑了笑。

    月英雄道:“多谢各位同僚今日百忙中拨冗前来小女的及笄宴,这便是小女,月来。”说着把月来往前一带。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真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有人开口道:“月来小姐真是倾国倾城貌啊,将军好福气。”

    月来听了,突然就想看看风清阳。她抬眼,看见他站在人群中,他仍是一身白衣。就那么站着,却仿佛他周身的喧嚷声都远了。

    还是那么显眼啊,月来心里叹道。

    风清阳微微笑着看她,那笑里有惊艳、有宠溺、有让她一眼望着就想溺死其中的东西。

    这一瞬间,月来想,便是叫我死也甘愿。

    宴完了之后,月来在五颜六色的贺礼里找风清阳的。翻了片刻,终于翻到了。是一个素色的盒子,因为不起眼,所以被淹没在了最里面。

    月来抱着盒子回了她的院子。

    夜里,等阿红阿绿都歇下了。她坐到梳妆台前,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对玉佩,蝴蝶的样式,做工很是精致,周身通白,玲珑剔透。在烛光下,好像幽幽发着光一样。

    月白握在手里,觉得十分温润。

    她觉得手心里的温度好像穿过血液到达了她的心里。

    她取出一枚戴上。

    吹熄了烛火,静静的睡去。手中仍握着脖子上的蝴蝶玉。良久,睡熟了,却好像做了什么美梦,笑出了声。


    第四章

    月来及笄宴不久,晋中便有了传言,说月家小姐月白乃晋中第一美人。

    借阿红的吉言,托这传言的福,月家的门槛都已经踩断了三根。

    月来她娘看着家中络绎不绝的媒婆,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月白忍不住调侃她:“晋中第一美人,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你就是那晋中小霸王,不知会不会想找堵墙撞上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哥,你别太嫉妒我。我好歹是你妹妹,你要是敢把这事说出去,我就把你五岁还尿裤子的事昭告天下。”

    “算你狠。”

        此时的月来,觉得人生圆满,甚是幸福。

    可是好景不长。

    近日来,边疆纷争不断,大荣国缕缕挑衅。一连杀了十几个边疆平民,天子震怒。

    月英雄就被皇上派去打仗了。原本是常事,但是这一次皇上却指了风清阳做军师。

    月英雄觉得有些不妥,便上奏:“风清阳没习过武,也从没打过仗,做军师怕是不妥吧。”

    皇上道:“风丞相当年那可是响当当的军师,你们同战不是从无败绩吗。朕怜悯风丞相近日身体不适,风清阳乃风丞相之子,自然是有这个能力的。”

    月英雄还想说什么,皇帝道:“怎么,月英雄,你质疑朕的决定?”

    “不敢。”

    “那便退下吧。”

    回到家中,月来她娘一听月英雄又要外出征战,就掉了金豆子。月英雄看的心疼不已,连忙安慰道:“这又不是第一次  了,为夫征战多年,你看你。”

    月来她娘说:“刀剑无眼啊,况且你如今又不比年轻的时候了。这皇上也真是的,朝中那些个年轻的将军他不派,非派你。”说着又拿帕子抹了抹眼泪。

    “皇上也是信任我,才派我去的。好了好了,没事,你还不信为夫吗?不出四个月,为夫一定凯旋而归。”

    “好,我信你。”

    “只是皇上今日非要派风清阳做军师,朝中也不是无人,还真是有些奇怪……”

    第二日又是授课的日子。

    照例讲完课,风清阳看了看月来,道:“为师怕是有一段日子不能来给你上课了。”

    “为何?”月来一听就非常的不淡定。

    “你父亲没同你说吗?为师被皇上指为军师,这次要与你父亲同去与大荣国一战。”

    “为何要指你为军师?朝中无人吗?师父你又没上过战场,你哪能去啊,况且刀剑无眼,你又没有武功护身,这如何能行!”

    “你怕是忘了你师父是丞相之子啊,当年我爹为军师,与你爹一同征战数年,创下无一败绩的盛举,至今还为人称道啊。”

    “那也不能派你去啊!”

    “月来,你可知君命难为……”

    “我不管,我不想让师父去。”

    “月来,今日师父来给你上完这堂课,怕是有些日子不能见了。你还同师父使小性子?”

    “我没有使小性子!”

    风清阳看着月来嘟起的嘴,笑了笑,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那师父跟你约定,不出四个月,为师和你爹必然凯旋归来。”

    “好。一言未定。我们拉钩。”

    “好好好,拉钩。”风清阳笑道:“还真是小孩子。”

    月来拉过他的手拉了个钩,郑重的说“师父,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及笄了。你再说我是小孩子我跟你急。”

    “好好好,你不是,你不是……”。


    第五章

    第二日,月英雄和风清阳便领着十万大军出发了。

    月来她娘哭成了个泪人,月来忙着安慰她娘,都没来的急与风清阳告别。

    在大军出发时,她看见他,着一身战袍在马上,仍然风姿不凡。他对她比了个拉钩的手势,她便笑着对他点点头,做了个口型:“师父,我等你回来。”

    这一等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月来掰着指头数着日子,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

    一日,忽然听见有人在外喊道:“军中急报。”

    她娘吓得脸色煞白,颤颤巍巍的接了那人手中的信来,打开一看。顿时喜笑颜开,“阿来,阿白,你爹他们胜了,不出半月就要凯旋了!太好了,真是佛祖保佑。娘明日要去庙里多上几炷香,阿来,你跟娘一道去。”

    “好。”月来答应着,心也微微颤着,胜了,胜了,终于胜了。也是,师父难么厉害,又怎么会打败仗。

    于是,她便等待他们凯旋归来。

    半个月,一个月。仍然没有消息,也没有书信寄来。

    月来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月来她娘在家中急得团团转,但是也毫无办法,没有一点消息传来。只能在家里干着急。

    一日,突然来了好些官兵,一进门二话没说就扣下了月家所有下人。

    月来她娘淡淡瞟过月来、月白,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质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将军府,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领头的官兵,走上前来,拱了拱了手,道:“夫人,这是皇上的旨意,烦请您还有公子小姐都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何事要惊动如此多人!”

    “下官不知。夫人您到时自然会知道,今日就别难为下官了。”

    “好,我跟你们走。”

    他们都被关进了地牢。

    大概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所以地牢的环境还不差,也没有将他们分开关押。

    月来这时候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她说不出是什么。

    月来她娘一改娇柔的性子。她拍拍月来的头说:“阿来,没事,你别怕,万事有娘和你哥。”

    然后便和月白在一旁小声的说起了话。

    月来知道他们在在想办法。她也很想出些主意,但是她脑子里一团乱,这几日心神不宁让她有些晕晕乎乎的。

    她的右眼一直止不住的狂跳。


    第六章

    没想到在地牢里等了三日,没有等来皇上的召见,只等来了一纸诏书。

    月来清晰的记得那日这纸诏书是这么写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月英雄、风清阳通敌叛国,与大荣国私通甚久。此次借朕派遣其出兵平乱之际,试图勾结大荣国谋朝篡位,其心可诛。其二人深孚朕望,罪不可恕。即日,风家、月家诛其九族,以惩效尤。朕念在月家月来,年纪尚幼,特网开一面。即日入宫面谢恩。钦此。”

    字字句句刻进了她心里。

    她娘瘫倒在地:“不可能,不可能,英雄怎么可能叛国。这不可能,不可能!”

    说罢跪倒在太监身边,道:“公公,我家夫君不可能叛国,这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或者有小人诬陷。我家夫君不可能叛国的!”

    太监看着她阴阳怪气的说“夫人,叛徒全都已经被斩杀了,这早已是盖棺定论的事情,您这争辩还有何意义?”

    “你说什么?全部斩杀?”月来觉得自己的脑子突然炸开了。

    “是啊”,那太监笑笑:“皇上已经派陈将军率二十万大军将叛徒全部斩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全部斩杀,好个全部斩杀,哈哈哈……”月来听见她哥的笑声,好像飘在云中,她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全部斩杀,那是什么意思。

    又听见那太监开口说:“今日便要行刑,小姐你与夫人公子好好告个别,随后便随咱家入宫谢恩吧。”说完便离开了。

    月来觉得她的头很疼,好像里面有东西炸开了。

    她看着她娘和哥哥,有些呆呆的,问道:“娘,哥,他刚刚说什么,我怎么好像听叉了,他说爹和师父全死了,他说你们也要死了。”

    她娘一把抱住她,放声大哭。

    月白站在一旁,看不到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来被她娘抱着,却没有眼泪,只是呆呆的。

    半晌,她娘擦干眼泪。看着月来,一字一句的说:“阿来,你要记住,你爹、你师父没有叛国。”

    月来点点头说她知道,又问:“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月白蹲下来,摸了摸月来的头,说:“阿来,你只要记住,爹和你师父没有叛国,永远记住。哥和娘也要走了,不能陪你了。皇上怕是听说了你是晋中第一美人,怕是要纳你为妃了。”

    “皇上要纳我为妃?”月来还是呆呆的。

    “是啊。这皇上生平最喜欢美人了。你及笄后名声传了出来,他没动你,怕是碍于咱爹吧。”

    “阿来啊,不管怎么样,你要活下去。进宫里之后你万事要隐忍,好好筹划个机会逃出来。之后你便找个你喜欢的地方过日子。忘了这些,忘了月家,忘了你是月来。”

    “哥,我怎么能忘了我是月来呢……”

    “你必须得忘!听哥的话,哥从来也没有让你听哥的话,都是随你的意,只这一次,好不好,听哥的话好不好。”

    月来看着半蹲在面前的这个人,这是她的哥哥,从小便疼她的哥哥,平时喜欢与她拌嘴,但是被爹打骂时却总是护着她的哥哥。

    如今他用了这样迫切的眼神望着她,她还有什么不答应呢。

    于是她点了点头。

    她娘在一旁默默的听完,又抱住了月来。月来听见她颤抖着,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说完,又放开她,抚着她的鬓发,道:“阿来,娘和哥哥先走一步,你别记挂我们。你爹在那边等着我们呢,娘又可以见你爹了,娘真开心。你别怨娘留你一人。你以后一定要万事小心,从宫里出来要是能觅个夫君,就带来给娘看看,娘想看看……”

    月来记得那天娘和月白说了好多的话。

    那天,月来看着娘和月白一步步走出地牢。娘回了一次头,月白回了一次头,娘跟她说:“阿来,好好的。”月白说:“听哥的话。”

    她想同他们一起走,可是她拼死也冲不出这地牢。她只能看着,因为有两个狱卒怕她逃跑似的拉着她。

    待他们的背影消失了,那两个狱卒便放开了她。


    第七章

    茶楼。

    说书先生声音顿停,台下听众纷纷不满的叫嚷开来:“为何停了?”

    “各位客官,莫急莫急,待老儿喝一口茶。”说罢拿起一杯茶喝了两口,便开了口。

    “却说行刑那日可真是人间地狱,更令人惊诧的是那日正值春日,竟飘了雪……”

    那日,那日。

    月来记得那日,她把那日的每一刻都刻在了骨子里。

    那日,她看着娘和月白走出地牢,看见自己走向皇宫,看见自己跪在那个皇上面前,他叫她抬起头来,她看见他眼里的惊艳。

    她听见皇上问她:“月来,朕念你年幼,特赦你一命,你可愿做朕的妃子?”

    她记得她笑了,她听到大殿里有人倒抽了一口气,她看见皇上眼里的志在必得越来越浓。

    她记得她说愿意,但是希望皇上能许她个心愿。

    皇上问她:“有何心愿。”

    她回答道:“臣妾想要亲手安葬那些叛徒,毕竟她们是臣妾的生身父母,于臣妾有生养之恩。”

    皇上看着她,半晌:“准了。”

    她看见自己跪谢了皇上。

    然后,她走出了皇宫,到了刑场。

    她看见那日天上竟飘起了雪花,落在地上,落在血里,落在脖子和身体断成两截的身体上。空气中满是血气。

    她看见自己走了过去,坐了下来。先是抱了抱她娘的头,又抱了抱她哥的。

    她想起小时候总生病,她娘急的不行。一天到晚的抱着她不撒手,生怕她有什么好歹,她记得娘的怀抱很温暖。

    她又想起她哥总是喜欢与她斗嘴,但是每一次出门都会带回来许多她爱吃的零嘴,敲着她的头说:“馋猫,慢点吃。”

    她想起她爹每一年打了胜仗回来总喜欢用他新长出来的胡茬子扎她,她那时还小,咯咯的笑着。娘和月白都在一旁笑的很开心。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蝴蝶玉,好像又有了力量。

    她抱出很多麻袋,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幸好我带的麻袋多。”

    她一个个的把脑袋和身体装好。有心人上来帮她,她却婉言谢绝了。

    后来她去了裁缝店,想找人把他们缝起来。裁缝店的绣娘们一听连忙摆手拒绝。她笑了笑,说那算了,那我便买些针线吧。

    她用了二十日把他们缝了起来。

    又用了十日把他们全部下葬。

    一个月,她没有合过眼。她晕过数次,醒来有些好心人会给她端些水和吃食,她总是匆匆只吃几口。

    她回了一趟月家。却撞上了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那人说他是风清阳的心腹,在大军被斩杀之前,风清阳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便谴了一批人出去查探,结果躲过一劫。

    小厮说,公子有一封信给她,是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的时候给她写的。

    月来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了信。

    阿来。

    你可好?本与你约定四个月必然凯旋,也不知为何,今日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在战场上,见了生死,让我更想珍惜一切。

    你知道那日你及笄,有多美吗。我看着你,想着,那个爬树的小丫头竟长这么大了。

    我送你的蝴蝶玉你可喜欢,我初见你时,就觉得你像一只蝴蝶,美丽而自由。

    阿来,你总央着我叫你阿来。但是我觉得我是师父,总要威严些才好。阿来,这样叫你,你可欢喜。

    师父近日有些顿悟,照你的话来说,可能是被天上的佛祖劈了一劈。阿来,若我归来,你可愿嫁我。

    我已与你父亲详谈了一次,恳求他把你嫁与我。你父亲好像还是对我比较满意的。

    阿来,你若愿意嫁我,待我归来便把那另半块蝴蝶玉给我可好。

    若是不愿意,你看你对夫君有什么要求,我再努努力,可好。

    月来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目光停在最后的落款上。良久,她把信小心的折好,在胸口贴了半晌,放进了一个素色的盒子里。

    起身,入了皇宫。


    第八章

    “后来呢?”茶楼中众人有些急切。

    谁知那说书人又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缓缓道“后来,月来果然入宫成了那皇上的妃……”

    月来一入宫便被封了贵人,不出一月又成了淑妃。一年后,被封了贵妃。自她入宫起,说宠冠后宫丝毫不为过。

    她却每日淡淡的,除了见皇上时还有几分笑。其余的时候,从没有人见她笑过。宫里都说她是个冷美人,但皇上偏偏喜欢的紧。

    说来也奇怪,那几年里,皇上的几个儿子都得怪病死了。

    后来,皇上自己也奄奄一息。

    “再后来呢?”众人问道。

    “便只有些传闻了。”

    “是何传闻?”

    “传闻有一日,贵妃,也就是月来一刀把皇帝给劈成了两半,又自己上吊自尽了;又一说她是放火把皇帝的寝宫给烧了,自己也葬身火海……”

    “啊……这便是大晋亡国的缘故啊”众人惊叹,这故事竟如此惨烈。

    “是有些惨烈了。”

    大晋亡国的那日,月来也记得很是清楚。

    那日,她提着一把剑,走到皇上面前,看着他说:“你爱这江山,疑心我月家和风家要抢走它,便屠尽我两家满门。那你为何却又把我留下了?你可知这些年我的恨?日日对你笑着,心里却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但是不能,我要夺走你最爱的东西。你不是最爱这江山吗?”

    此时皇上听着,像是明白了什么:“是你……是你……你谋害了我的儿子……”

    月来看着他,忽然笑了,“是啊,就是我。你看,你爱这江山,我便要毁了它,我要看着它覆灭在你手里。为我月家、风家作陪。你说,脑袋和身体变成两截会不会很疼?”

    皇上看着她,恐惧的往后缩了缩“你要干什么!”

    “我在想我娘、我哥哥、我师父的爹娘、月家、风家的所有人他们走的时候会不会很疼呢?那你便体会体会他们的感受吧。”

    说着,便提起了剑。

    后来,皇上的寝宫突然着了火。火势迅猛,一时间整个皇宫都陷入一片火海。

    没有人发现,宠冠六宫的贵妃不见了。

    月来回了月家。

    她走进月家,空落落的,当年月家被抄了家、诛了九族、整个月家就剩了她和一座宅子。

    月来把整个月家都打扫了一遍,却唯独没又理会地上疯长的杂草。

    最后她走进了自己曾经的院子。从她床下的暗格里拿出了一个素色的盒子和一封信。

    她把另一半蝴蝶玉拿出来,握在手心。又打开信读了一遍。

    然后她点燃了一根蜡烛,把信点着了,又把蜡烛随手扔到了床上。火苗噌的就燃起来了。

    她坐到平时风清阳给她讲课时,她最爱坐的软椅上,躺了下来。

    她听见自己说:

    哥,对不起。月来这一次没有听你的话。哥,这是最后一次了。

    娘,你看到月来未来的夫君了吗?他应该同你们在一处,你肯定见着了。

    爹,不知道你是不是又新长了胡茬,这次你不能扎我了,我都是大姑娘了。

    她听见自己最后的一句话:

    风清阳,我来见你了,我把那一半的蝴蝶玉也带上了。你不用努力的,我想要的夫君也不过就是一个你。

    最后,只听那说书人道:“据说,那日月家的宅子突然就着了火,火势凶猛,烧了三天三夜。整个月宅都化成了一片废墟,不过后来又有路过的人说,他们看见一个纸片在风中飘着。走过去细瞧,竟像是一封信的残余,上面画了个月亮旁边还有个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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