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你在,没走开

 凉亭内,顾折书正坐在后院的石椅上,右手执一本诗集,看上去稳重,淑女又好学的样子。天知道她保持这个姿势有多累,在这里装模作样了一上午,就是为了给容非留下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印象。

  可这等了一上午也一直没等到容非从书房里出来,顾折书眉头紧锁,一走了之吧,她又不甘心,毕竟已经等了一上午了。

  不走吧,在这儿坐着,继续装模作样?她确实不是这样安静的性子,为了讨容非的欢心,顾折书敛了性子,强迫着自己静下来,心中满满都是无奈。

  “啪!”一枚松果直直地落在她头上。“哎呦!”她不禁轻呼出声。谁这么大胆,竟敢拿松果砸她?!顾折书“啪”的一下把书扔到石桌上,直起身子向四处望去。周围静悄悄地,“怎么会没人?”她轻声嘀咕。

  好呀,她知道藏哪了。那个人除了藏在树上还能藏在哪。转过身子,顾折书仰起头,朝身后的树上望去。

  果不其然,季琛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树杈间,手里把玩着几个小松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季琛,你给我下来!看我不收拾你!” 顾折书双手叉腰,朝季琛大吼着,一点淑女气质也没有了 。

  “呦,终于发现我的存在了?!我要是不砸你一下,你不得一直把我当透明人啊?!”季琛阴阳怪气地说道。眼眸轻轻眯起,似有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

  微风吹来,轻拂起他发冠上的发带,不经意划过季琛的脸庞,衬得季琛那张脸耀眼极了。

  看得顾折书竟有一瞬间的痴了。

  季琛直起身子,纵身一跃,稳稳落到顾折书的面前。食指一蜷,在顾折书的额头上敲了好几下。“傻了,你!”一边敲,一边说她,“装模作样给谁看呢!又等着那人呢是吧,说不定他早走了!亏得你在这装文静女子,敛着性子坐一上午。话说,你那诗集背下几首了!”

  顾折书转着身子,躲着季琛对她的袭击。根本没发觉季琛嘴角的苦涩。顾折书的眼睛总是落在容非的身上,何曾发现过自己这般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的这份暗恋。

  蓦地,顾折书身形不动了,像定在了那里,全身僵硬地厉害。季琛纳闷着,顾折书停下来让他打,这可不像是她一贯的作风。

  他停下手来,顺着顾折书的目光看去,原来容非远远地站在那里,望着他们。一派超然脱俗的样子。一袭青衣,外面是白色的罩袍,可不像是个凡夫俗子,竟像个神仙,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容非摇了摇头,显然是对顾折书这般嬉笑打闹的样子很不认同。抬起脚步,径直走了。

  顾折书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那里。

        季琛胸口一闷,他最心疼她这个样子,平白的为了一个不喜欢的人而糟践自己。不撞南墙不后悔。

  嘴边又苦笑了一下,他不也是么?一如既往的将一腔热情撒给她,希望有一天顾折书能将自己的付出看到眼里,能回一回身子,抱抱他。

  爱一个人好难。小心翼翼地爱着一个人更难。季琛爱着顾折书,想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看她吵,看她闹,看她在自己面前展示最真实的自我,看她笑起来生动活泼的样子,暖着季琛的心窝。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爱上顾折书了呢?

  是十岁那年第一眼见到她,就认定了她了吧,从此深深沦陷,再也无法自拔。

  彼时顾折书身为顾阁老的嫡长孙女,备受宠爱,本该是养在闺阁中的小姐,学习女工刺绣,女德女训,以后好找婆家。可顾折书正好相反,她天不怕地不怕,凭着一副小巧嘴,几乎讨得家里每个人的欢心。和她的嫡亲弟弟一起,无“恶”不作。

  三岁敢上树,五岁敢下河,瞒着周围的丫鬟婆子,偷偷爬狗洞溜出去,在大街上闲逛。所幸,凭着她的皮性子,也没惹出什么大的事端来。当然,更没有把自己弄丢。

  而英亲王家的小世子季琛也是个皮主儿,率领着自己的小跟班儿们浩浩荡荡走过顾府后墙时,被狗洞里突然露出来的一个黑乎乎的的东西给吓了一跳。脚一崴,身一斜,乌拉拉的一众人都给拐倒了。

  哎呦声此起彼伏,顾折书从那狗洞里慢慢爬出来,黑着小脸,看着这混乱场景笑得前仰后合,“咯咯咯……”的银铃笑声,同那双明亮闪耀的眼睛一起住进了季琛的心里,照亮了整个心房。

  自此,顾折书和季琛成了称兄道弟的好哥们儿,一起狼狈为奸。关于自己是女儿身这件事,顾折书一直没告诉季琛,也没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名字,只告知她,自己是一小厮的弟弟,身世孤苦,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生了重病去世了,这世上便只剩下了他一人了。他跟着顾府的姓,名叫顾肖。

  季琛不以为假,对他身世深信不疑,将自己小世子的身份道了个清清楚楚,并扬言,会罩着顾折书。

  就这样,季琛带着顾折书,做尽了一切顽童所能做的事。季琛的童年里,满满的都是顾折书。顾折书的笑,顾折书的哭,顾折书捉弄,顾折书的小把戏,顾折书的皱鼻子,顾折书的赖皮。放在心里,快要溢了出来。

  随着日子的推移,季琛对顾折书的感情,由兄弟的感情,慢慢演变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让他很苦恼,却又无法自拔。他想看顾折书笑,他想陪他到地老天荒。就像儿时他对她的承诺一样。

  那时候,季琛和顾折书爬树掏鸟蛋,爬上去时,凭着一股冲劲,倒也没觉得害怕。结果到往下爬时,顾折书因为恐高,在上面筛着腿,不敢下来了,季琛在下面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看她的好戏。“喂!下来呀!不敢了吧?胆小鬼!”

  顾折书咬着下唇,眼里埋着惊慌。这树太高了,她不敢往下看,只一眼,就足以令她头昏眼花。顾折书不说话,任凭季琛在下面扯着嗓子嘲笑她。那抓着树枝的手慢慢攥紧,指节泛起了隐隐白色。

  季琛在自娱自乐了一阵子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顾折书脸色慢慢变白,隐隐有想倒下来的趋势。他再也不敢胡闹了,连忙喊到:“阿肖,快下来吧,天快黑了,我们该回去了。我不笑你了,你快下来吧。”

  顾折书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我,我不敢,我怕高……”季琛在下面急得团团转,“要不,我去叫个人?”听闻这话,顾折书哭的更撕心裂肺了,“不,不行……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

  左右也没别的法子了,季琛跑到顾折书正下面,拍拍胸脯说道:“阿肖,你别哭,我不走,你从上边跳下来,我接着你,你别害怕,有我在。”“有我在”这三个字就像定心丸一样,一下子让顾折书心安了不少。

  不过,她瞅了瞅季琛和自己差不多的小身板,抽抽嗒嗒的问到“那我要是跳下去的话,你会不会被砸扁啊?”季琛撇撇嘴,“哼,我才不会像你那么弱呢!我肯定能接到你!”

  顾折书立刻犟嘴:“我才不信呢!你净个吹牛!”两个孩子又拌起嘴来。以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时候成了两个小孩互黑的素材。这么一拌嘴,顾折书又不那么害怕了,她朝季琛亮亮拳头,说:“看我下去揍你!”随即动动身子想往下爬。

  这时,山下传来嘈杂的声音,隐隐的火光亮了起来。好像在往这里赶。两个人张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只是半大孩子,再怎么调皮捣蛋,心里也总归有点害怕。

  季琛说,“阿肖,你赶快下来,说不定是我爹说的土匪,咱们赶紧跑!”

  这么一说,顾折书也不恐高了,赶紧从树下滑下来。季琛一把抓住顾折书的手,慌慌张张的朝山的另一边跑去。顾折书心里怕极了,眼里噙着泪,边跑边说:“阿琛,我怕……”季琛紧紧攥着她的手,尽管自己心里也害怕,但却安慰着顾折书:“阿肖,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顾折书笑了笑,“嗯嗯!我也会保护阿琛的!”后面呼唤的声音越来越近,但十分嘈杂,两个小孩子十分慌张,顾折书一时竟没听出来是顾府的人来寻自己的。两人跑的气喘吁吁,没多久,后面的人也追上了他们。

  季琛把顾折书藏在身后,小小的身躯挡住了她。到底是英亲王府家的小世子,那样威严的人教出来的孩子能差吗?小小年纪就一身风范。

  他厉声呵斥:“来者何人?我乃英亲王府世子季琛,尔等为何要追我们不放?”

  接着打人群中间钻出来一人,模样端正白净,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他行了行礼:“原来是小世子,冒犯了。我是顾阁老家二房的孙子顾格宣,得知舍妹与世子一同玩耍,是舍妹的荣幸。不过,天色已晚,祖父挂念孙女,特让我来寻她回去。”

  顾折书听到熟悉的声音,悄悄探出头来看看是谁。一抬头,对上顾格宣严厉的目光,吓得一哆嗦,又缩回了身子,偷偷在后面对手指。

  季琛很疑惑,自己并没有和女孩子一同玩耍啊,问到:“原来是顾家人,可是我并没有与舍妹一同走啊?”顾格宣笑笑,“世子莫不是还被蒙在鼓里吧!”接着,一声呵斥“顾折书,出来!女孩子家的,整日在外混,还不快跟我回去,成何体统!”顾折书不得已,在季琛身后走出来。

  季琛惊讶道:“阿肖,你是女的!”顾折书羞愧着,低着脑袋点点头 。“……你骗我 ,你不叫顾肖?!”季琛又生气又难过。他气着顾折书不对他说实话,把他蒙在鼓里,耍的团团转。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得知折书是女儿身时,那隐藏在心底的一丝丝窃喜。那藏在儿时的悸动,像一株海棠,努力地生长发芽。

  以往一群孩子玩时,他总是有意无意的照顾着顾折书。只是两个人从未将其放在心上。

  如今得知真相,季琛虽然一时无法接受,却也在心底慢慢说服自己。

  顾格宣叫来马车,将季琛和顾折书先送回顾府,再派人另外请英亲王府的人来顾府接小世子回去。路上,季琛摆着臭臭的小脸,扭过头去不看顾折书。

  顾折书脸涨的红红的,轻轻拉了拉季琛的衣角,“喂,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季琛还是那副样子,双臂抬起来,环抱着胸口,不搭理顾折书。“……”

  “我当时偷偷跑出来,不知道你是小世子,也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怕下一次就出不来了……后来我有想告诉你的,可是我忘了……”顾折书攥着袖口,支支吾吾地说道。

  “哼!”季琛表示他不信。

  “哎呀,你爱信不信!我也生气了!季琛,讨厌你!”顾折书的耐性也被磨光了,小性子也上来了。把头一扭,背对着季琛,不再理会他。

  季琛看着顾折书说不搭理就真的不搭理他了,心里有点后悔,他刚才就动摇了,不过是想着灭灭顾折书的威风,才装作不信她的话。结果真的把顾折书惹生气了。

  一路上颠颠簸簸,马车里顾格宣仿佛置身事外,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个生闷气的小家伙。

  顾府门口,顾家大奶奶和顾家大爷顾尚书正等着他们的到来。到了顾府,马车停稳后,顾格宣就跳下马车,请小世子下马车,而顾折书则磨磨蹭蹭地不肯下来。

  顾尚书沉下脸色,暗想折书这次真的太不懂事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和书禾该怎么办呢。真的得要借这次好好敲打敲打折书了。

  “顾折书,下来!”顾尚书沉声说到。顾大奶奶脸上不忍,轻念,“老爷……”顾尚书轻抚着她的柔夷,让她放心。

  还没进顾府时,顾折书已经远远地透过马车的轩看见她爹爹和娘亲等候在门口了。特别是她爹爹沉下来的脸色,在一群亮亮的灯笼中很是显眼。

  顾折书连忙放下帷裳,缩在角落里。想着等下要怎么才能蒙混过关。

  季琛眼角余光瞅到她那副瑟瑟的小模样,没忍住,嘲笑她:“呵,刚才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吗,现在倒是怕了?真没胆儿。”

  顾折书火气蹭蹭往上涨:“再乱说,小心我揍你!”一边说,一边朝着季琛亮着拳头。“哎呦!”手上被狠狠敲了一下,“大哥,你干嘛!”顾折书叫嚷到。

  顾格宣的折扇不紧不慢地在顾折书手上收回来。“不准对世子不敬!”顾折书撇撇嘴,给了季琛一个白眼,“哼!”

  到了顾府,季琛下马车后,顾折书却嘟嘟囔囔的不愿意下车。在听到爹爹训斥她的声音时,才百般不情愿的下来了。

  顾尚书对着季琛笑着说,“不知世子大驾光临,小女顽劣,恐有怠慢之处,还望世子多多包涵。”一边说着,一边邀着季琛进府。

  季琛小大人般摆摆手,说着:“不碍事。”

  进府后,顾尚书对着顾折书板起脸色,“过来!”顾折书扭扭捏捏地挪着碎步走了过去。“爹爹,娘亲……”几不可闻的声音。

  顾尚书狠下心,训她:“你看看你,穿着小厮的衣服,成何体统!自己胡玩就罢了,还带着世子去那偏远之处,你可担待得起?从明日起,在院内禁闭三天,抄写经书。写不完不准出来。”顾折书耷拉着脑袋,双手背在身后,一句话也不说。“为何不说话!”顾尚书的呵斥像闷雷一样在顾折书头顶上滚过。

  顾折书从未被这样狠的训斥过,一时红了眼眶,一下一下地抽泣着。耸动着肩膀,惹得在场人心疼不已。顾尚书也心疼,但他更清楚,顾折书的性子太过顽劣,再不教她收敛,只会更肆无忌惮,到时候家里就没人能管教得了她了。如今京城时局不稳定,只怕她再这样下去,终会惹得事端。

  “折书,和大伯认个错,就好了。”顾格宣低下头对她说。她还是无动于衷。

  季琛心里不忍,拉了拉她的衣袖,却被顾折书一下子甩开。她蓦地抬起头,脸上满满的都是泪痕,一把推开季琛,喊到“我讨厌你们!”然后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拿手背擦着泪。

  “这,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顾尚书脸上着急,嘴里却只会念叨这两句。

  顾大奶奶连忙让丫鬟婆子去追顾折书,怕她再摔着碰着。然后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朝顾尚书腰上拧了一把:“这就是老爷你说的放心,可真让我放心呐!”

  这一把,下手可真不轻。顾尚书脸上皱作一团。“晚上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顾大奶奶撂下这句话,也不管怠慢不怠慢小世子了,朝季琛福了福身子。赶忙朝着顾折书闺房的方向去了。

  顾尚书疼的咧了咧嘴。暗想,这婆娘,可真下得去手!

  季琛看着顾尚书皱成苦瓜的脸,忙问,“顾尚书,你没事吧?”顾尚书有苦不能言,又不能怠慢了季琛,急忙让顾格宣引着季琛往里走。等着英亲王府的人来接小世子回去。

  季琛虽然也挺担心顾折书,但也知不该追上去,会失了礼节。私底下,两个人闹归闹,可是在有人时,该怎么避嫌还是得避的。

  却说,顾折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扫地丫鬟见了,忙扔掉了扫帚去叫了顾折书的贴身丫鬟碧螺和碧星过来接小姐。

  碧螺和碧星连忙跑出屋子,看到顾折书这副狼狈样子,吓了一跳,赶忙过去扶她进屋,细细问她怎么了。顾折书此时正气闷呢,撅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我的心肝儿啊,你跑的到是快,可把为娘追的要命呦!”远远地,顾大奶奶的嗓音先亮起来。

  “娘亲!”刚坐上塌,垫子都没捂热的顾折书一听到她娘亲的声音,连忙又跑了出去,一边唤着娘亲,一边往顾大奶奶怀里钻。

  顾大奶奶看着顾折书满脸的泪痕,心疼不已。轻唤着“我的儿~”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她的小脸。擦完后,她转过身子,对着碧螺说到:“还不快去给小姐准备沐浴,这样脏兮兮的成什么样子!“

  顾折书双臂环在顾大奶奶的颈上,委屈地说道:“爹爹说我,难道娘亲也嫌弃我了吗!”顾大奶奶装作生气的样子,在顾折书脸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你呀,娘亲哪会嫌弃你呀,只是这般脏兮兮的样子,弄的我的心肝儿都不美了!我的儿可是个小美人呢。”

  顾折书破涕而笑。

  沐浴完毕后,顾折书换上了女儿装,顾大奶奶亲自给她梳头发。顾折书一边捯饬手里的发簪一边嘀咕:“还是娘亲对我好,我讨厌爹爹!”

  顾大奶奶耳朵尖,听闻此话,并未说什么。

  在给顾折书全部收拾好后,顾大奶奶摆手让下人们都下去了。

  而后把顾折书拉到面前,抚着她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折书,你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到及笄年岁了,可不能再这样顽下去了。爹爹说你那也是为你好,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总在外面玩,总归是不太好,我和你爹爹也是担心的。前些日子不知你和小世子玩到了一起,便由着你去了。今日竟然还去那山上,那山上多危险,眼见着天儿都黑了,你还不回来,娘亲是这心里攥得紧紧的,娘亲是真的怕呀,怕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和你爹爹怎么承受得了啊。”话语间带了些哭腔,眼里已是泛了红。

  顾折书心里自责不已,因为自己让爹爹娘亲这么担心,实在是不孝。

  “娘亲,是孩儿不孝,让娘亲和爹爹担心了。还在爹爹面前发脾气,孩儿错了。孩儿以后不会再这样顽劣了。”像是做了一个很是艰难的决定一样,顾折书攥了攥拳头,说到,“娘亲放心好了,我以后会向方芸姐讨教的,向她,向她学做女红的。孩儿定会争气,让娘亲骄傲的!”

  顾家大奶奶听闻这话,笑出了声。用手指点点顾折书的额头:“你这丫头,嘴巴净会说些讨人喜的话!不过,我顾家的女儿不需要非学那个不可,娘亲知道你不爱做女红,所以娘亲也不强迫你去做那个。我和你爹爹都喜欢你这股子天真机灵劲儿。我的儿只要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好了,我顾府就是你的后盾。你要记住,我顾家姑娘在这京城就是顶好的!”

  听闻这话,顾折书心里暖暖的,再次扑”进顾大奶奶的怀里,紧紧依偎着她,撒着娇:“娘亲~孩儿好喜欢你啊~孩儿要一辈子待在娘亲和爹爹身边,孝顺您和爹爹!”

  顾大奶奶笑着说:“傻孩子,怎么会一直待在娘亲身边呢,净说些胡话!”

  顾折书撇撇嘴,暗想,才不是胡话呢,她就要待在娘亲身边,这世上没有比她的娘亲对她更好的人了。蓦地,季琛的模样浮上了脑海。她咬了咬下唇,才不要想那个小子呢!

  顾大奶奶站起身,拉着顾折书走出房间,“英亲王府的王妃会带人来接小世子,你爹爹在大堂候着呢。你今日带着世子乱跑,王妃肯定也很担心。等下见了王妃,你要记得去和王妃赔礼道歉。听到了吗?”

  “是,娘亲!”顾折书答应地轻快。

  等到了大堂,英亲王妃已经在等候了,和顾家女眷说说笑笑,季琛吃着桌上的糕点,眼睛却不时的往门口瞅着。

  英亲王妃眼瞧着自己儿子那强装不在乎的模样,唇角一勾,淡淡地笑了。

  自己家的孩子,她还不清楚是什么性子吗。简直就是个混世小魔王,这次去山上玩,怕不得自己儿子也没少出坏水。不过,她倒也想瞧瞧顾折书,这个传闻中顽劣脾气和他儿子不相上下的小姑娘。

  顾大奶奶带着顾折书进来时,季琛嘴里正吃着糕点,手上拿着半块芙蓉糕。

  那小姑娘已经脱下小厮那灰尘仆仆的衣服,换上了女儿装,脏兮兮的小脸也已经洗干净,露出了姣好的容颜。明亮的眸子咕噜噜的转着,好像还泛着雾气。梳着双髻,点缀着些珠花,发髻上嵌着流苏,随着她的走动,一耸一耸地摇曳着。她逆着光走来的样子,好看极了。

  顾大奶奶牵着顾折书朝大堂里走来,一步一步,却好像是走进了季琛的心里。虽然当时年少,季琛却很是清楚自己的内心,其实他是喜欢顾折书。

  顾大奶奶见过英亲王妃后,把顾折书往前拉了拉。英亲王妃和善地笑着说:“来,让我看看是怎样的小姑娘,这样了得!”

  顾折书大大方方地向前迈了一步,“民女顾折书,参见王妃。今日之事,是折书的错,不该和小世子偷偷去山上玩,让王妃担心。民女以后不会这样了。民女是小孩子,也就是小人,希望漂亮的王妃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小大人般的话加上清脆的嗓音逗得王妃眼角眉梢全堆上了笑。

  英亲王妃拉住顾折书的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言:“真是个机灵孩子,怪不得那么受长辈的喜爱,不过大人不记小人过可不是这么用的,你是小孩子,可不等同于小人,以后也万万不可做小人,知道吗?”

  顾折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珠转了转,问到:“那王妃娘娘就是原谅我了呗。王妃娘娘最好啦~”

  英亲王妃朝着顾大奶奶扬了扬头,“你养的鬼机灵丫头,可真喜人。”顾大奶奶手帕抿了嘴笑着说:“这丫头别的不会,就这一张嘴能说会道的,真拿她没法子!”

  听着顾大奶奶这样说她,顾折书脸上难得害羞,脸上腾起一片红霞,“娘亲~”

  季琛坐在英亲王妃身旁的黄梨木椅上,好似魔怔了一般,他却浑然不知。

  顾折书侧对着他,朝他做了个鬼脸,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那个小姑娘周身仿佛映着光辉一样,朦朦胧胧的。晶莹剔透的脸庞,红润的嘴唇,上上下下地说着什么,把一屋子的人逗的捧腹大笑。

  好像,不,这就是喜欢吧。季琛心想。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顾折书已过及笄之年,再也不是那个满京城疯跑的小丫头了。她的心里也装了人,可是,不是自己。

  那是个名满京城的人,名唤容非,容大学士的唯一的嫡亲儿子,受万人追捧。文才自不必多说,出口成章,下笔入神。家世显贵,皇上重视,不外乎是京城王公贵族家小姐们拼破头也要嫁的人。

  其实顾折书对容非也只是迷恋和崇拜罢了。一次容非来顾府拜访顾阁老时,她远远地躲在亭子后看着他,一时只觉得他惊为天人,举止间自带一抹从容不迫,对于顾阁老问的话,他侃侃而谈,口若悬河。

  只站在那里,就成了一幅画,让顾折书自惭形愧。自此,顾折书就迷恋上了容非。她敬仰他的才识,觉得那是谪仙般的人物。

  “反正比季琛那个混小子好多了……”顾折书在心底喃喃说道。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念起季琛,心底还有异样的感觉呢?

  而季琛也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霸王了。英亲王带他去军营历练,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让他成长了不少,树立了自己的威信。也证明了英亲王府的世子不是孬种,不是只会凭身份耀武扬威的混子。如今的他眉目间褪去了稚嫩,多了一份冷冽的气质。

  岁月的推移,什么都在改变,可季琛对顾折书的爱意却没有改变,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日俱增。不管他在外是多么的威风凛凛,在顾折书面前永远都是那个爱欺负她的,捉弄她的少年模样。

  顾折书一味地随波逐流,在追寻容非的道路上撞的鼻青脸肿。却忽视了身后站着的那个少年,一路陪她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在那少年的心里,顾折书好比太阳,而他就是追逐着阳光的向日葵,努力的绽放给顾折书看。

  季琛追逐着顾折书,顾折书追逐着容非。他们就这样,一个一个地在追逐的道路上义务反顾的走了好久。这样的错位,纵使前方一片迷雾,纵使看不到终点,纵使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次又一次的被戳伤,也不回头。

  容非不喜欢吵闹的女孩子,而顾折书天性活泼开朗,有她在的地方,绝对不会安静。总之,容非不喜欢她的性子,仅仅是因为顾折书是顾阁老的孙女而没有对她严词相斥,却给了顾折书一个容非不讨厌她的错觉。

  季琛说她不争气,为着一个不值得的人这样费心费力,不讨好。却总是在顾折书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顾折书拜托他的事情他总是尽力去做到,顾折书拿他当最好的朋友,可他却知道,那远远不够。

  思绪收回,季琛眼底泛起一丝苦涩。最喜欢的姑娘就站在自己面前,可她喜欢的却另有其人。每一次看到她为了容非强行改变自己的性子,本是欢脱的性子,却强迫着安静下来,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的时候,他的心里好像被针扎一样的疼。

  季琛深吸一口气,深秋的凉意顺着喉咙进去,钻进四肢,最后汇总在心里,只觉得心里冰凉一片。密密麻麻像有千百把针在游走。顾折书何时才能发现自己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呢?他不敢对她说出自己爱意,他怕连这最后的朋友的身份也被斩断。

  顾折书呆楞楞地站在那里,秋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身凉心更凉。

  肩上传来温暖的感觉,接着身子一重,厚厚的披风搭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转过身子,果然,季琛臭臭的脸摆向了一边,“天都凉了,也不知道穿厚点,也不知冻得是谁。”还是一味的嘴硬。

  难得的,顾折书这次没有和他犟嘴,她只是扭过身子,看着季琛。

  季琛什么时候长得这样高大威武了呢,她竟然一直都没发觉。好像他一直都在陪伴着自己长大,无论春夏秋冬,寒来暑往,自己的身边总会有着季琛的身影。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吧,习惯了季琛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照顾,对自己包容。她不敢面对,固执地把这份爱恋当成友情,她逃避的不只是季琛也是她自己。她很多次忽视了季琛。想想自己,好多地方都做错了。自己总是朝着前方看去,却未曾回头等候。

  对容非到底是什么感觉呢?顾折书陷入沉思。是喜欢吗?还是说只是一种迷恋?

  其实,归根到底,就是一种崇拜吧。

  当容非在负有盛誉,名扬一时时,京城中的贵女们莫不为之倾倒,自己也是随波逐流,追捧着容非,却从未真真切切想过,自己是否是真的对容非用情。

  这么些日子里,她为了容非迷失了自己的脚步。如今,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剥开一层层的伪装,她知道自己心里住着的人到底是谁。所幸,那个人并未因自己的无理取闹而离开,他一直站在身后,默默守护着自己。

  季琛看着顾折书呆呆的模样,以为她魔怔了,担忧浮上面孔。急促地唤她:“喂,臭丫头,你怎么了,没事吧?有什么好伤心的?好了好了,大不了下一次我帮你再讨好容非。”他嘴一撇,嘟囔到:“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对……”

  话音未落,后半句卡在了喉咙里。

  顾折书轻轻抱住他,“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会再为了不相干的人难过了。”说着,她将脑袋靠在季琛肩上,蹭了蹭,“呆子,你若再这般把喜欢憋在心里,我再过个七八年也定不会看你一眼的!”脸,悄悄地染上了诱人的颜色。

  季琛还处于楞楞的状态,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这欢喜来的太快。他想了多年的顾折书,此时就拥在自己怀里,感觉一切都像假的一样。

  双臂不自然的回抱住顾折书,若细细看,能感受到他的手臂在微微发抖。他轻启唇,低哑带一丝颤抖的嗓音缓缓泄出:“你莫不是在骗我吧,就算你骗我,这辈子我也不会放手了。你是我的,也能只是我的!”

  顾折书红了脸,却也不再言语。只是缩在季琛的怀里,两个人在静谧的秋日里,相依偎,站成了一副画。

  还好,你在,没走开。

  余生,请多指教。

                                                      ——万神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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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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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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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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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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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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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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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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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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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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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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