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歌 · 叶下秋暖》

辞职小半年便一直在过老年生活的阿潇,非得在“大雪”节气前那一天拉我出去逛,去道前街看那一路银杏树。她说,每次和我一起出去逛景,老天爷总是特给面子,湛晴的蓝天和白云,即使是苏州阴冷的冬初。

“明子,你肯定是上天的亲闺女”,这是她的原话,嗨,黑我也黑的那么婉约。算了,我就是皮肤不太白、还喜欢向日葵花的小人物,我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出生的,当年还是历史老师的老爸便起了“平明”二字,白平明,就是我的名字了,刚开始工作时,同事领导喊我“小白”,很快地,他们便意识到有点反差对比下的黑色幽默。阿潇调侃说,真是白瞎了一个美好的姓氏了。关于不白,我已被她吐槽麻木了。其实吧,她也就是比我多抹了两层防晒隔离霜。

冬日里,天晴特别好的时候,那明媚煦暖总有种恋爱的心情。虽然如今已经快本命年了,除了大学收到几个没感觉的好感表白,情感状态只剩暗恋了,那几个不多的桃花骨朵,还被我扼杀在那一开口的未萌芽之际。

最近,总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可能是因为上周刚见了在苏大读研的大学室友陶,带着她曾仰慕的才子如今已是男友的学长,现在是读着文艺美学的研究生,谈着戏剧式的恋爱,生活真活成艺术了。看来,人还是要有对未来的梦想的。有种极端的说法,单身人眼里见不得成双成对,吃饭面前的一双筷子,都仿佛秀恩爱似的,更何况我眼前还是一对“天造地设”,那顿饭,我听到了自己梦碎的声音。分别后回到公司加班,同学见面的画面仿佛变成了梦,很久远的回忆似的。或许,像我这种丢到人堆里都拣不出来的普通人,还是做好工作更能让心底踏实。

在苏州,最不缺的就是富贵闲人了。虽是周内时间,道前街上来看落叶的人并不少。我斜倚着一棵银杏树晒太阳,看着阿潇在那儿拿着手机对着天空,对着树叶,偶尔还对着我拍照,时有树叶簌簌飘落身上,如果是在以前,就可以真正安心地消磨时间了,没有工作电话,也不用下午再赶回公司开会。看着树下赏叶人,忽然觉得有种苍老感觉。

“来,站树下我给你拍照,喊你出去不是让你来这里'北京瘫'的,利索点呗,年轻人。”阿潇说着拉起我来。

起身,摆着笑牙拍了几张,被嫌弃笑得太僵有点假。阿潇把手机递给我,自己做起了摆拍和动作示范。

我定定地看着她,“哎,你歇有小半年了吧,有没有考虑好下家去哪儿?要我说吧,其实你可以去浙江发展发展。”

“我喜欢苏州,跑那么远去干嘛,你有好的出路推荐啊?”她回看了我一眼。

“有啊,还真有,符合你的爱好特长,说不定可以大展一番拳脚。”我继续假装神秘地道。

阿潇停了下来,半搭着我的肩膀,“说吧,中午松鹤楼请你。”

“浙江有个地方叫横店你知道吗?”我强忍笑着。

阿潇立马一个落叶扫堂腿就横了过来,边追道:“好呀你,胆子不小了啊。”

我躲着跑,“难得你天生'戏精',不去横店发展真的是可惜了!”

老话说的好,“马欢人欢都没好事”。我一个闪躲,阿潇就撞人身上了,那小哥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碰了个措手不及,在他没恍过神前,我们连忙道了歉离开。

却不敢再追打,这么明媚的秋末,散步聊天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哎,才说让你去横店,你就在街上演起了'不打不相识',电视剧里,男女主角在街上撞了个满怀,接下来就得欢喜冤家了。”

“你也知道人家电视剧里是撞个满怀啦,我明明是撞人家身后背上了好吗?别意淫了小姐姐。”阿潇白了我一眼。

“那小哥儿其实长得挺干净的,戴了个眼镜更显得沉稳,看着挺居家的,是个良配呢。”

“我只喜欢帅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嘁,我说你观察那么入微,走,咱回去我帮你牵红线!”阿潇倒打一耙,我一时哑口语塞。她得意地笑了!

去怡园看了那棵百年老银杏,我倒更喜欢旁边的那棵枫叶树,绿的橙的红的黄的褐的,什么颜色都有,多彩的色调点缀在一棵树上,倒还是第一次见,可能是我的工作太机械枯燥了,就觉得这充满色彩的枫树煞是好看。

转场去了曲园,因为我要去那边查些资料,这一路上被阿潇拖着抱怨:哪有你那么赏园子的,园林不应该这么走马观花的逛,得赖在时光里慢慢地品。可怜我下午还要开会,只得说请她吃午饭作补偿,她唐僧式的碎碎念才打住。

查完资料,出曲园西行没几步,原来是个市井菜场,很有生活气息,巷子里空气中满是葱香脆饼的味道。

“得嘞,今儿便宜你了,就小巷子里了结罢,这种藏龙卧虎的地方,小吃才正宗。”阿潇馋虫上来了。

便分头在巷口买了半只烤鸭和葱香薄脆饼,提着去了家馄饨小店。

进去门口还未落座,便看到了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真是无巧不成书,瞧,你刚撞人身上,人家在这里等你还债呢!”我打趣道。

阿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说话。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直接朝那桌走去了,没料到阿潇这半年追寻魏晋风度还真着了道儿了,这会子倒弄得我站在那里,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帅哥拼个桌哈。”阿潇过去直截了当。

他笑笑没说话。

我在台前报过汤饭,也只好走过去坐了。

“哎,你看着好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阿潇明知故问。

“上午你刚撞了我。”他直接看着阿潇,笑着回道。

“喔,原来是你呀,我是鱼记性加脸盲症,抱歉抱歉哈。”阿潇打哈哈道。

“那你当她朋友可真惨。”他却笑着对向我。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只能以笑来掩盖。

“现在的苏州真是好时候,比春天的景光还好。”他打破了我空白的尴尬。

“看来你可能是刘禹锡转世了。”阿潇悠悠地道。

“我言秋日胜春朝”我和他同时脱口而出,又是一阵大笑,有些默契地。

“你俩可真像。”阿潇口不择言。

一时尴尬,阿潇又解释:“我可不是乱说,你们最近都在看几米漫画,还都呆,哈哈哈。”

这才发现他手边盒子上的一本《地下铁》。蓦地心里有种莫名地小欢喜。

“喔,我钟意他漫画里的色彩,新鲜又明朗,虽然里面的文字比较简单,仿佛又是大音希声,总是不经意间让人困倦的时候豁然开朗,迷茫的时候醍醐灌顶。这附近有一家电影院常放映以前的怀旧电影,上周就是《地下铁》,看完后就想着再看遍书。”他腼腆地摸了摸书角。

“哎,那你可是碰到同道中人了,喏,这位也是,也常看以前的老电影。”阿潇接过话来,“真不明白你们才二十岁多一点点,怎么多了这么多回忆怀旧?我才是八零后的老人家好嘛!”

“你是老顽童,话多还贫。”我揶揄她道。

“你俩交流竟然没代沟,这不挺好的嘛。”他也打趣道。

“得了,你俩还统一战线了是吧?留下姓名地址,我改日单挑!”阿潇佯装怒道,像一个武林不靠谱儿的侠客,就是那种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侠客。

我此刻也方知,却原来他叫苏博。

上天真是个美好的主宰。后来收到公司群消息,领导被召见去总部汇报,临时取消了下午的会议。一行三人从馄饨店出来,走在灰瓦白墙的苏州市井小巷,仿佛这不是快节奏的信息年代,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的寻常慢时光。阳光透过墙上的雕花漏窗洒过来,不耀眼也不凉薄,秋末冬初里刚刚好的温度,仿佛春天。

漫长不过午后时光,去哪儿消磨去。走着走着,就到了巷末。

“你们下午去哪儿闲逛?”他问我们。

“哈,要不去你家逛逛呗!”阿潇表情一副欠欠地道,我也没料到她阿潇会唐突地来这么一句,再看苏博,眼神都被她的话吓怔住了。

“瞧瞧你俩,想多了吧。”阿潇故意停了下,狡黠一笑,又假装一本正经地调皮道,“苏博,苏州博物馆应该和你家有关系吧?”

“又玩文字游戏,你还真有意思啊!”他恍然笑了。

“就算我这人有意思,你也别对我有意思啊,因为我对你没意思,哈哈哈。”阿潇朗声笑说。

苏博脸上又是一阵尴尬。

“她就是这样自来熟地爱开玩笑,你别在意啊。”我忙解释,回头又看阿潇,“你今天有点演过头了啊戏霸。”

阿潇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听说贝聿铭大师设计苏州博物馆的建筑,晴天从上空撒下的光影很是惊艳,可惜我却从来没赶上过,今天真是天赐好风光啊。”

这建议大家一拍即合,之后便打车过去了。一下午时光就在认扇面上篆书、探讨瓷器玉雕上过去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康熙年间的瓷器,色彩疏朗,形态大方,有种宋时文人的神韵。

人生匆匆一世,若能约得两三好友志趣同行,确实是一大幸运。后来的日子里,空闲时候,我们常约着走大街小巷,本着陆文夫先生的《美食家》找苏州城历史的美味,守着《长物志》逛园林寻访泛黄历史旧时光里的生活痕迹……

有时候,阿潇去附近其他城市浪了,就剩我们两个。阿潇说,她自己就是一只不停飞的蜻蜓,生命不一定要活很久很久,而要翩然以最美的姿态,飞过时间里的千山万水。

不经意间,岁月作土,时光为水,心意在寂静中开出明媚的花儿来,虽不绚丽繁华,倒别有动人之美。现在想想,说不清是什么时候我们在一起的,仿佛是从陌生到了解,又好像从一开始,就有种莫名的熟悉。

两个普通的人,普通如树上两片飘落的秋叶。在一个秋日里阳光正好的时候,在一条寻常的小巷小店里遇见了,陌生中杂糅着熟悉,光影静好里默默地欢喜。没有惊艳的才华,也没绝美的容颜,也没有阿潇那般特立独行鲜明的个性,仿佛就是温吞模糊的影子,恰如你已经读过的上文里的我,甚至可能没什么深的印象。幸运的是,生命中的温柔底色,偶然间瞥见。普通如我,也做了回剧本美好结局中的人,有属于我的独家爱情。

有天闲来无事,翻看阿潇以前发来的照片留存,看到那排银杏树下露牙呆笑的我,对着镜头傻笑,身后的视线里,有熟悉的形影,点击照片放大,原来初次遇见时,他就在不远处看着我,一脸温暖。

丁酉年十月廿一【20171208169】


后记:

这是第一次完成没有“弃坑”的短篇小说,送给善良美好的S姑娘。故事多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前几天,重温了八年前的一部电影《爱有来生》,俞飞鸿是编剧、也是导演主演制片人,从剧本到拍摄花了十年时间。当时投了四千万,后来票房只有二百万。可能在市场上是要说明些什么的。但于我来说,它就是一部好的电影。香港墨镜王先生以前不也经常“叫好不叫座儿”。

其实,我这边也有一个好的故事。当然,我也愿意花十年时间来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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