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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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

改革开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1978年12月开始实施的一系列经济改革,是实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本国策。改革由邓小平领导的中国共产党推动,在1978年召开的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对内改革、对外开放”提出。

这一决策改变了中国大陆自1949年后经济上逐渐对外封闭的情况,使中华人民共和国经济高速发展。

1988年1月20日,由“外省人返乡探亲促进会”组织的第一个台湾省返乡探亲团终于登上了北京万里长城。

行路难,行路难,

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

沪生低吟着这首最契合此时心境的诗句,望着窗外上海的著名建筑物——东方明珠电视塔,像通天宝塔一般屹立在上海黄浦江岸,塔身在朝阳的光芒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璀璨,熠熠生辉。

这一年是1995年,沪生和弟弟台申终于实现了母亲的临终心愿,举家回归到故乡——上海定居。

自从1949年随船赴台后,家乡上海,如同一个印记般烙印在沪生心头。

《幽窗小记》有云: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出生于1945年10月的沪生,曾于幼年时期在上海武康路居住了3年多时间。

上海——对于沪生而言,是一个充满魔力的童话世界,在母亲对他的讲述中,“上海”——这个地名,承载了他儿时所有的梦幻和想象。

武康路原名福开森路(Route Ferguson),由上海法租界公董局修筑于1907年,以美国美以美会传教士福开森命名。1943年时改名为武康路,路名得名于浙江省武康县。

沪生当时还太年幼,记忆是模糊不清的,唯一念念不忘的是保姆手里端着的香喷喷,甜糯糯的酒酿桂花圆子汤以及母亲一口甜酥酥的上海方言——“囡囡,到姆妈此里来。”

1949年,因沪生父亲工作的调动,全家一同迁居台湾省,——正可谓“上了船,就是一生。”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

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逆旅淹留。

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

沪生和弟弟台申自1995年定居上海后,亲眼目睹了祖国翻天覆地,日新月异的变化。

同是商人的俩兄弟,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不仅事业蒸蒸日上,宏图大展,更是见证了海纳百川的上海给予所有勤劳能干,善良正直的民众,相对平等竞争的机遇。

上海不愧为“东方纽约”之称,在上海,有梦想就有实现的可能;天道酬勤。

上海不仅是冒险家的乐园,更是实践者的启航基地。

一、弄潮儿

沪生的母亲——媛慧,出生于1921年的上海。

《尔雅》中解释:“媛”是美女,“媛”就是有美好品德的女子。

媛慧的父亲是笃信基督教的上海本地乡绅。

媛慧自懂事起,家中就有佣人,厨师,保姆,司机,可谓过着“金枝玉叶”般无忧无虑的生活。

媛慧又是家中的独生女,自小接受的是西方教育。

弹钢琴,讲英文,学游泳,上教堂,是她的日常生活。

媛慧生性浪漫,崇尚自由。

父母因多年膝下无子,中年才得一女,分外宠爱。

媛慧自16岁起,就有媒人不断上门提亲,一是因为媛慧相貌出众,秀外慧中;二是因为她家境殷实,且知书达理、个性温润如玉。

然而媛慧并不想太早出嫁,她渴望自食其力,享受无拘无束的生活。

父母也只能对她百依百顺。盘算着晚点结婚也好。

至少女儿可以在自己身边多留几年。

最好是找一个“倒插门”的上门女婿,这样就可以延续王家香火,宝贝女儿也不至于上婆家去过寄人篱下,看他人脸色的日子。

媛慧毕业于圣约翰大学(Saint John's University),是在华办学时间最长的一所教会学校。

1943年9月,芳华正茂的媛慧,邂逅了比自己大四岁的浙江舟山人——方海洲。

海洲,就职于**轮船公司,是一名国际航线海员。因终日曝晒的黝黑肌肤,天然卷的褐色短发,中等身量,但肌肉发达,孔武有力,笑起来有2个迷人的酒窝。

那一年初秋的午后,媛慧正在霞飞路(上海市淮海中路在1915年到1943年之间名为霞飞路(法语:Avenue Joffre)上的咖啡厅等候女同学一起喝咖啡。不料想同学竟爽约了。而海洲此时恰巧走进来,因没有多余的空位,而和媛慧拼桌。

媛慧落落大方地请海洲坐在对面,轻声浅笑,举手投足之间又不失优雅端庄。

海洲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半晌,还是海洲主动先开口:“小姐,您好!您一定感到十分奇怪,我一个大男人这么跑到咖啡厅独自来喝咖啡。

其实是因为我途径上海,下船上岸,中途来休息一下。因为我是一名跑船的海员。

我是舟山人,我姓方。因春秋时,舟山属越,称“甬东”(甬江之东),又喻称“海中洲”。所以父母给我取了海洲这个名字。

大上海于我而言,就是东方巴黎。我想趁今天休整的契机,正好领略一下上海的都市风情。

因为明天我又将要启航了。

船员的生活总是颠沛流离,但是为了赡养母亲,不得不出来跑生活。”

媛慧莞尔一笑地回应道:“方先生,幸会,我姓王。可以叫我MISS WANG。今天我同学临时爽约,否则我们也没有机缘相识。上海是一座充满魅力的城市,作为世界一流的工商业之都,最美的风景其实是阿拉上海人。

您看此刻午后窗外街道两旁的梧桐树荫,枝繁叶茂,草木葳蕤。

在阳光的映射下叶子周边仿佛镶嵌了一层金边。

柔和的阳光透过树叶,好似繁星点点洒在这干净的街道两旁,明媚而不张扬。

梧桐树像极了我们上海人的个性。充满韧劲和张力。处处透着细微的妩媚与柔和,从不喧宾夺主,耀武扬威。

上海人信奉“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们从不拘泥于传统,对新事物、新观念从不排斥,总是愿意走在时代的最前端,引领潮流。

您看,这条路上的咖啡厅,个个都高朋满座,但几乎没有人大声喧哗,这就是上海风情和底蕴的所在。

上海文化就像是一杯美式咖啡,需要慢慢品味才能觉出个中滋味。”

海洲听罢,扬了扬眉毛,不禁赞叹道:“听王小姐寥寥数语,便能知晓上海女性见地非凡,不似我家乡的那些女子,只关心油盐酱醋,邻里是非。今日幸会,渴望后会有期。今日这杯咖啡我来请,就当我们有缘相识。还望不要推辞才好。”

媛慧欠了欠身,点头向侍者示意,侍者马上殷勤地过来,媛慧结了账,对海洲说:“就当上海市民请舟山朋友喝杯咖啡,不要推辞。我家中还有事,就此别过。”

海洲望着媛慧离开时的窈窕倩影,竟有些惆怅。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吗?

只是看这名门淑媛的打扮便知她和自己的家境相差千里。

媛慧一身天青色的旗袍,绝妙地映衬着申城初秋的旖旎秀色。

她那一回眸,浅笑芬芳,秀色掩今古,芙蓉羞玉颜,真叫海洲惊为天人。

海洲对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自嘲了一下。

1944年的元旦后,媛慧去静安寺路(南京西路原称静安寺路)上的教会书店买书。在挑选书籍的时候,不料一抬头竟撞见了海洲。他那黝黑的肌肤和酒窝,真是叫人印象深刻啊。

“咦,又是你。真巧。”媛慧轻声招呼了海洲。

海洲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和媛慧四目相望,赶紧伸出手和媛慧握了握,掩饰不住的堆满笑容道:“王小姐,真巧,在这里竟然也能遇到您。原来您也信奉基督教啊。今天真是个幸运日。”

媛慧娓娓道来:“是啊,我们家一直信奉基督教,我还是教会学校毕业的呢。不瞒你说,我每星期都会上这儿来,看看书、买一些带回家。”

海洲鼓足勇气地发出邀请:“王小姐,上次您请我喝了一杯咖啡,这次我来做东,请您在附近的茶馆小坐一会儿,不知您是否愿意赏脸?”

媛慧看了看手表,此刻是下午2:25。

“我答应家里人晚上回去吃饭的,我们就找一个附近的茶馆略坐一坐吧。”

海洲听闻,激动不已,赶紧迎着她出了书店,拐角到路旁的一家老茶舍。

刚踏进茶馆,媛慧抬头,仔细端倪大厅里挂着的一副楷体:

“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

媛慧欣赏之余,连连称赞:“好字好诗,看来此地的茶也应当错不了。”

海洲见媛慧如此好心情,顿觉只要和这样美好,温文尔雅的女子在一起,哪怕只是喝一杯茶的工夫,即使赴汤蹈火,也不辜负此生所有了。

如光阴可以就此停留,那该有多好。

媛慧见海洲痴痴地望着自己,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道:“方先生,您请坐。聊一聊海员的生活吧。对于我这样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普通人而言,您的职业真是十分有意思的。”

海洲苦笑了一声,解释道:“普罗大众一般都认为我们的工作性质就是环游世界,看尽潮起潮落,乘风破浪,无比自在。

然而真实的情况是作为一名普通的商船海员,晚上要在驾驶台值班,白天要维修保养各种机具,卸货后要打扫船舱。

吃的又几乎都是罐头食品。

所以我每次踏上陆地最大的心愿就是多喝白开水,多吃蔬菜。

能吃上一碗咸菜肉丝面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

终日瞭望大海,与日月星辰作伴,思念家中的老人,娶妻也难。因为极少有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定期远行的男子。

聚少离多,家是注定照顾不到的了。

所以我至今尚未娶妻,孑然一身。平时就看看书来打发寂寞的光阴,祷告母亲在家身体安康。”

媛慧看到海洲紧锁的眉头,不料想这个话题竟叫他难堪起来。

海洲见媛慧低下头来,知道自己的话语沉重了。马上转移话题,圆了个场:“其实我是很乐观的。好男儿志在四方。总不能赋闲在家吧,至少我的收入在家乡还算不错。时下局势不稳, 我只求多赚钱,今后好安排家人生活。

像我这样的苦命人,能与您这样的贵人相遇两次,已属三生有幸了。

只是不知将来是否有缘还能再次重逢。

或者我可以给您写信吗?

我在船上的时候也常给母亲捎信,慰藉思念之苦。

如您愿意,请给我一个通信地址。

好让我也有一个念想。”

媛慧见他情词恳切,不假思索地拿出纸笔,留下了家里的通信地址。

媛慧双手递给海洲,宽慰道:“人生来平等,世事难料。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方先生,气宇非凡,假以时日,前途定当无可限量,切莫妄自菲薄才是。”

海洲痴痴凝视着媛慧,不油心想,如此蕙质兰心,善解人意的女子,要是能娶回家,那该有多好。可惜自己多半只是痴人说梦罢了。这样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是为自己这样的大老粗准备的呢?

至此以后,鸿雁传书,媛慧通过和海洲的频繁通信,逐渐对他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和认识。

海洲念过私塾,因父亲的骤然离世,而不得不挑起家中重担,出海谋生。

尚有老母亲在乡下独自度日。海洲也是独生子。并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不知从何时起,媛慧开始期盼海洲的来信。海洲写得一手好字,又见多识广,在字里行间里从未有过轻佻言语,相反十分沉稳,诙谐。

每封信的结尾都有同样一句话——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媛慧的父母察觉到女儿心境的日益变化,于是开诚布公地和媛慧交流了一下关于海洲的个人情况,两人是如何结识,家庭情况以及职业性质等等。

媛慧的父母听闻海洲也信奉基督教,对此十分钟意。年龄也合适,相差四岁。唯一的缺点就是工作飘泊不定。

但如海洲愿意当上门女婿,那这门两情相悦的婚事还是可以斟酌的。

毕竟这样一来,女儿就可以不离开王家。若有孩子,也可以延续王家香火。一举两得。

媛慧的父母对女儿说:“下次如海洲来此地暂时停留,叫他登门拜访一下吧。我们也想见一见你这位海员朋友。”

媛慧心下一喜,虽说不着急谈婚论嫁,但思念的潮水早已将她的芳心淹没。

不知从何时起,海洲已经悄悄住到了自己心里。他和自己结识的同学,朋友都大不相同。

自己身边的男同学都有一些纨绔子弟的习气,像是妈妈身边永远长不大的妈宝。只知道吃喝玩乐、毫无进取精神。

而海洲就不同了,他经历过风浪,知道世道的艰险,他积极乐观,体贴细腻,真可谓是“铁汉柔情”。

若是有这样的一位知音,媛慧觉得到也符合自己心目中理想伴侣的形象。

自己所求不过是一个有担当,勇于突破时局的男人。

在现下这个乱世中,早就没有所谓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只有携手同行才能谋求一个共同的未来。

媛慧和海洲,于1944年9月在上海徐家汇圣依纳爵主教座堂,曾被誉为“远东第一大教堂”顺利举行了简单而不失庄重的婚礼。

新婚之夜,海洲亲手将自己精心临摹的“双雁南飞图”郑重地赠送给了自己的妻子——媛慧。

大雁乃是禽中之冠,自古被视为“五常俱全”的灵物——仁、义、礼、智、信是为五常。

大雁不仅有仁,更有情义,雌雁雄雁相配,向来是从一而终。

不论是雌雁死或是雄雁亡,剩下落单的一只孤雁,到死也不会再找别的伴侣。

媛慧望着这幅饱含深情的国画,与海洲相拥相亲。

真可谓是——

似梦明眸剪秋水,有志丈夫立人魁。

还当共挑人生担,无垠恩爱总轮回。

1945年10月,媛慧顺产生下了长子——沪生。

因海洲同意入赘,因此沪生姓王。

媛慧的父母抱着这个第三代真是爱不释手,武康路公寓里终日充满着欢声笑语,全然已忘却了当下时局的骤变和国家命运的转折。

这真是——

金鱼玉带传家旧,犀果银钱照坐光。

鹤发含饴天下乐,百年重庆侍高堂。


二、半生客居

1949年初,人民解放军胜利进军迫近长江,蒋介石为保存实力,准备启用轮船,把他的残余部队撤退到岛上去。

海洲也被安排去了那里,因媛慧父母不愿意离开故土上海,海洲只能将妻子和大儿子沪生一起带去了高雄。

但海洲和媛慧并未料想到从此和亲人便是天人永隔。

至此只能遥望原乡,抱憾终身。

全家抵达高雄后,就一直定居在左营眷村里。

这是一座日式老宅,住家格局方正宽敞,是独门独院的日式内部木结构平房,大门后方的小花园紧挨着客厅,客厅后面是一个小厨房,若大的榻榻米和室,可供一家人居住。

媛慧一直在这里居住,直到两个儿子长大成人。

高雄属于热带季风气候,全年几乎无冬季。相较上海的四季分明,炎热的程度也令媛慧全家有些水土不服。

仲夏夜,因炎热而无法入睡的时候,媛慧抱着大儿子沪生坐在眷村村口的大榕树下乘凉。

抬头仰望着榕树不可计数的繁茂枝干,树枝上又生根,有许多根直垂到地上,伸进泥土里。

榕树正把它旺盛的生命力展示给众生,根脉相传,源源不断。

数以千计的绿叶,一簇堆在另一簇上,不留一点缝隙。那明绿的颜色,亮晃晃地照耀着媛慧的双眸,似乎每一片新的生命都在颤动。

在这美丽的树荫下,让媛慧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上海的林荫道,上海的梧桐树。

媛慧每每此刻都会觉得恍如隔世,似乎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梦醒了,自己就又在上海武康路上伴月信步。

在高雄,沪生一直受到周遭同学们的冷遇。

沪生这样客居的族群,一般意义上被称之为“外省人”。

所谓“外省人”,就是1949年前后自中国大陆各省市随中华民国政府撤退来宝岛,相对于原本即世居本土的“本省人”,被称为“外省人”。

这批来台的“外省人”随后在台湾省扎根繁衍,即使在台湾省生活多年并与“本省人”婚嫁,但在早年户籍登记资料中之籍贯依父系血缘认定下,其子女的籍贯被认定且登记为中国大陆地区的各省市而非台湾省,因而被称之为“第二代外省人”。

沪生遗传了母亲的美貌。长得英俊潇洒,浓眉凤眼,鼻梁高挺,皮肤白皙,眉目之间自带几分英气。

沪生从小在学校就属于出类拔萃,人中翘楚的那一类优秀学生。

因为外省人的身份,很多本省同学都对他十分冷落,并借故排挤他。

沪生很小就体察到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寄人篱下。但他内心明白,唯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不受欺负,才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家人。

自己现下只能蛰伏,卧薪尝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在这个充满敌视的地方,只有老师对他关爱有加。一方面因为沪生学习成绩好;另一方面是因为老师了解沪生家中的生活情况,不由自主地心生一份怜悯之情。

媛慧独自抚养两个儿子长大成人,皆因丈夫海洲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丧生,媛慧被迫成为了一名年轻的寡妇。

当时小儿子台申才刚满周岁。

是立冬时节发生的飞来横祸。

真可谓“黄花独带露,红叶已随风。”

一个上海来的娇小姐就这样在异乡操持着一份家业。

平时靠帮人缝纫裁衣来贴补一些日常开销和生活家用。

原本媛慧因为一口流利的英文可以在当地担任教师的工作,却因为“来自大陆”这个身份让她饱受不公正待遇。

媛慧当时才33周岁,膝下两名幼子,一夕之间成为寡妇,失去了安身立命的唯一依靠。

她为了给丈夫海洲办一个体面的基督教葬礼,在眷村四处寻求帮助。因为基督教葬礼必须由牧师或神父主持,仪式一般都在教堂举行。

媛慧在住家门上用白纸书写了“安息”二字,祈祷海洲离世后,真神被召回天堂安息。

媛慧在家日常都会偷偷教俩兄弟说一些上海话,并教导他们永远都要记得自己是上海人。

因为岛上各种政治因素和人文环境都使人觉得窒息和啼笑皆非。只要你是外省人,不管第一代、第二代,很多人仍然被贴上标签——既得利益者的标签。

当你身处的环境是狭隘、落后、墨守陈规的时候,唯有力争上游,才能不被愚昧的思想所吞噬。

媛慧经常对俩兄弟说起的一句话就是——天无绝人之路。学好本事,条条大路通罗马,360行,行行出状元。

无论将来你们靠什么自立于社会,做人是第一位的,地道酬善,走到哪里,都不要丢了我们上海人的颜面。

另外学好中文的同时,一定要学会英文,因为世界之大,并不止于亚洲而已。

艺多不压身,功到自然成。人生没有所谓的标准答案,别让任何人打乱了你自己的节奏。

在此地,先韬光养晦,既然之,则安之。

但这个“安”是暂时的。是为了将来的离开做准备。

毕竟上海才是我们共同的原乡,终有一日,我们都是要回归的。

沪生和弟弟台申相差八岁。

弟弟台申是在台湾出生的,母亲取名为——台申。勿忘本,牢记上海的寓意。

沪生因弟弟的到来,感到非常高兴。因为家中有一个男孩可以陪伴自己一起成长,自己理所当然地担当起长子的责任,照顾弟弟,替母亲分担家务。

将来俩兄弟成人后,都可以照顾母亲,保护母亲,不让母亲再饱受冷遇和歧视。

沪生的弟弟——台申,个性和哥哥迥异,长得像极了父亲海洲,皮肤黝黑,肌肉发达,一双明眸迷人而生动,一笑两个小酒窝。

台申天性桀骜不驯,为人仗义直言,喜交朋友,豪迈豁达。

台申上小学的时候,曾问母亲媛慧:

台申:妈妈,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吗?

媛慧:当然了,囡囡。

台申:呜呜呜~那你掉的为什么是黑色的,害得同学们都讲我是酱油肉。

媛慧:......哭笑不得。

台申未成年时,最常反问媛慧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干嘛不回上海,姆妈。我们过得如此不开心,干嘛不回去?反正在这里,天天热得要命,


他们又瞧不起我们。上海既然那么好,我们干嘛不回去?”

这时媛慧就会噙着泪,摸着台申的头喃喃低语道:“不是不想回去啊,是现在根本回不去。两岸断绝了来往,有家也回不了了。”

同在一个屋檐下,虽缺失了父爱,但由母亲精心一手带大的俩兄弟终也成人了。

沪生勤奋好学,18岁那年如愿考上了知名大学,北上台北发展,离开了高雄。

寒窗十载孤灯读,寒暑易节梅子熟。

高志岂非凌云度,高情放歌岁不虚。

台申虽只读到高中毕业,但因头脑灵活,又说得一口好英文,退伍回来后,就在朋友的帮助下、独自远赴美国经商发展。台申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让母亲从此不必再为日常生计劳心劳力。

媛慧跟随沪生一同搬到台北生活。

因台北的人文环境和社会环境相较高雄开放很多,作为外省人的媛慧可以在台北遇到更多来自上海的同乡,以此慰藉思乡之情。

台申在美国加州站稳脚跟后,开始从事国际贸易。并邀请台大毕业的哥哥沪生一起创业。

台申常打电话给母亲:“姆妈,听说两岸不久就恢复来往了,我带您一起回上海看看好吗?不知道我们的家还在不在?有没有变化?”

媛慧每每听到此便不能自持,在电话里都会哽咽起来,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否回上海再看一看?

1987年10月15日,台湾省当局宣布开放台湾居民到大陆探亲。10月16日,经国务院批准,国务院办公厅公布了《关于台湾同胞来祖国大陆探亲旅游接待办法的通知》。

至此,两岸打破了自1949年长达38年的冰封期。

只可惜媛慧没能等到这一天就撒手人寰了。

造化弄人。

媛慧和海洲都只是沧海一粟,芸芸众生。在时代的浪潮里无法自主命运。

她临终前交代两个儿子,务必把她的骨灰,海洲的骨灰一同带回上海,安葬在自己的家乡。叶落归根,入土为安。

故土不可见也,唯有痛哭﹔双亲不可见也,永不能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尾声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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