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班贝格短暂居住的时候，有一次见到先生的德国同事，对方按照惯例问了我一句：觉得班贝格怎么样？我也按照惯例回答了一句：很美丽！德国同事哈哈大笑，然后问：是不是很小？我想说：不算很小，而且很有内涵的。可是我不知道用德语该怎么表达了，正思索着，他已经接着说了：小，但很漂亮，是不是？鉴于德语水平的有限，我只好回答了一句：是。其实，我内心想说的是：有些城市是不能用大小来衡量的。

二

有些城市是不能用大小来衡量的，比如这座班贝格。虽然刚来的时候，我确实觉得它小得很。有一天的早晨，我从它的市中心走到了西侧的河边，本来只想简单看看，就再折回市中心，但那一天的风景太美了，秋天的绚丽色彩与明澈宁静的河流和色彩斑斓的倒影，还有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微氲的林间小路，不知不觉我就多走了两步，但自觉并没有远离市中心。谁想，等我再横切穿回的时候，没几步居然见到了东侧的河流，而且在靠近城市南端的位置。那时候，我真觉得班贝格太小了，三步五步就能走完。

我们在有次从图书馆回家的路上，也曾把班贝格定义为小城。他说，如果不是在德国读的书，慢慢的不再介意城市的大小；并且因为工作的安排，自己肯定不会像很多德国人那样，选一座小城定居，工作，生活。就像国内总盯着北上广，在欧洲，总也得是，柏林、巴黎、伦敦吧。但如今，在不同的小城市小地方工作过生活过之后，觉得小城市也不是不可以。

三

欧洲的小城市自有它的美丽和惬意。三五步的路程就能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生活中的一切所需也都被安排的妥妥帖帖；如果想去大城市，车程半小时一小时之内就能到达；想旅行，火车或者汽车两个小时就能出国。没有什么不便与缺失感，城市的大小，也就无关紧要了。何况像班贝格这样的地方，住的久了，真不能用大小来概括。

班贝格有河流穿过城市，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气，穿过班贝格的河流还不止一道，雷格尼茨河与莱茵-美茵-多瑙运河，分分合合，生生划出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城中岛，市政厅、商业中心、学校、医院、大片的居民区都在这里。两分的河道，东侧的莱茵-美茵-多瑙运河，尽显自己的浩浩汤汤，五座形态各异的高桥横跨，颇有些气势。西侧的雷格尼茨河则尽显婉约，河宽约为东侧的一半，流得恬淡自然，两岸青山绿树，宁静悠远；兼之又细分出了三五支细流，忽隐忽现的穿在林木之间，邈远无尽。就像那天我不知不觉走多几步时的所见，特别是秋天的清晨，我真觉得如同幻境。

班贝格还有一座一千年的大主教堂，少见的有四座塔楼和双祭坛的教堂，墙壁厚重，雕刻精美，兼得历史性与艺术性；还有山顶上可俯瞰整座城的圣米歇尔修道院，展现班贝格悠久的宗教传统，其中的药草教堂，别具一格；再远处的小山顶上有小城堡，下面是大片的草地与森林，如今也是徒步行走的好地方；在山区与岛区相衔接的雷格尼茨河上，有市民与教廷抗衡时修建的市政厅，独特的建筑方式与绚丽壁画；河边还有被称之为“小威尼斯”的居民们的水边住宅，细腻灵动……

此外，班贝格的啤酒也是赫赫有名，城中漫步，时不时就会见到建于四五百年前的酒馆，有些酒馆，但凡经过，都是人声喧嚣，座无虚席。据说，早在千年前这里就有了啤酒零售的记载，而城中最悠久的酿酒坊可追溯到1122年。史上还有一桩事儿，是班贝格人的骄傲，说是在1439年，在不足四千人口的班贝格能人均饮酒880杯（440升）。对酷爱啤酒的德国人来说，班贝格的居住，一定是幸福的。

而且，班贝格属于现代化的城市建设也毫不缺席，就我所熟悉的，城市里零零散散分布了十余座图书馆，且都对市民开放；东侧的河道两边，是散步跑步与自行车环骑之地，更是孩子们的乐园，三五步就是只准儿童玩耍的游戏设施，每每让我感叹并羡慕不已。前面已经提到的交通，自也不必再多言。

如此种种，兼得自然之优美、历史之悠久、生活之便利，如我这般来自只以城市面积、人口来评述城市大小的人，住的越久，反而越难说其大小。而是大还是小，对于这样的城市来说，或许也真不那么重要。欧洲的很多城市，也是我不愿意用大小来衡量的，“大小”二字太简单粗暴，且深觉自己也没有这样的资格，只有那些自然被破坏殆尽、历史被荡涤一空、生活设施又远未且难以建成的地方，才爱说大说小，或者，你对这个城市而言是个陌生人。

四

世界上也总有一个地方，是人永远无法说清其大小的，那就就是一个人的故乡。我曾经无数次的想用自己的家乡来比量我居住过的那些地方，从宿舍到图书馆，从图书馆到校门口，从家到市中心，从这一个车站到那一个车站，我试着在心里计算两点间的距离和时间，再将之换算成自己家乡所熟知的两个地方间的时间和距离，却总是无法算清楚。家乡再小，小的时候那却意味着整个世界；外面再大，却不过是个旅居地。苏东坡说过，心安之处是吾乡。那些让我说不清楚大小的地方，大概也曾被我在某种程度上视作故乡，班贝格也许也算是一个吧。不过人心总是不满足，还有那么多的城市没有见过，怎可就此止步。班贝格，让我先把你记在心里吧。

班贝格，2012年10月-2012年12月

——柳桥的晃荡笔记

记忆是多么的不牢靠，如果没有文字记录，没有影像存留，你还记得遇见过哪片云，冲撞过哪片风，有过怎样的心情，经历过怎样的圆满，又留下过怎样的遗憾。是为记。——取名晃荡，以纪念这些年晃荡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