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戴墨镜,走在冬天清冷的风中,一个人,就是一阵黑色的风。

这么多年,只有冬天的围巾,厚厚的墨镜,口袋里的钱,背包里的书,还有充得满满的充电宝,才能赐予安全感。

所以收到稿费,并且包里放着一本莎士比亚的时候,我的心,着着实实升起温暖,比昨夜梦见的天边划过的流星真切,实实在在地,像一个人,下雨的日子,头顶上有一把伞。

有人选择抬头看月亮,有人选择低头捡起六便士,我比较贪心不足,或许是痴心妄想,我两个都想要。

慢慢地,活成了自己小说里人的样子,他或者她,久而久之,共用了同一个名字,因为,他们都是我自己。

在第二个红绿灯的街口,买了炒栗子和核桃酥,虽然永远学不会,行云流水,无惊无险地剥开,一气呵成地遇见藏在里头金黄得流油的果肉,但依然不改内心地痴爱,尤其在冬季。

就好像,任何一段感情,永远学不会全身而退,永远不可能云淡风轻,但依旧执迷地渴望着会遇到一个,如月色皎洁,如玲珑骰子安红豆般合称妥帖的人。

一边走,一边在想,也许吃板栗这件事,适合两个人,一个人剥一颗,一个人吃一颗,你来我往,互不相欠,互不抱怨,吃完了,冬天过去了,两个人,千山万水,后会无期。

坐在半山腰,某一个僻静的角落,背后有一扇锁着的朱门,想起方文山的词,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只是山中没有雨,没有故里,只有娇滴滴,欢腾腾的鸟声,幽幽传过来,如隔世,如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不知今夕何夕。

这地方我是来过的,不是梦里,更不是玄而又玄《红楼梦》般的前世今生,而是现实。

那时候,我一个人,迷路,顺着阶梯一直往上,看着右边墙壁上龙飞凤舞,端庄典雅的书法作品,或者古人的画像,丝毫也不觉得惶恐,想着,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一直走,总会柳暗花明又一春,总会豁然开朗,总会和走失的人遇到,但是,走到尽头的时候,我只看到一座端凝竖立着的墓碑,像一个日全食,给我带来片刻的惊悸。

我赶忙转身离开,因为那一刻,念起少年时候的记忆,那时候,我一个人,独自穿过漫长幽暗隧道,没有任何谁的陪同,没有灯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有持续的滴水声,有我刻意压低的呼吸声,我多害怕静寂里,忽然伸出一双手。

后来,我看到光,如释重负,加快速度向前奔跑,而尽头,只是一座荒废的工厂,里头堆着大型卡车的残骸,还有长得伸上天际的植物,茂密得,可以遮天,并没有路。

到那一刻,我才舍得放声大哭,我不是不曾勇敢,我不是不曾心怀希望,我只是感觉自己上当受骗,我只是有一点悲伤。

之后,我向着原路转回去,出来的时候,天边是日落黄昏,我的眼泪还没能收束。

后来,我对为数很少的人分享这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记忆,他们只是不置可否,淡淡地说,编的吧,做梦吧,我也安之若素。

我知道,有些孤独,不能分享。我知道,有些黑暗,自己品尝。

我只庆幸自己当年,不曾在隧道里绝望心死,终于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我回头,还是那一座朱红的门,并不曾因为我的回忆,我的意识流而变迁,幸好。

这门背后,藏着怎样一段岁月变迁呢,或者,暗暗吐露着怎样的历史幽梦。

这把沉重的锁,会不会有人来打开呢?

我想起自己曾经写过的,那些个藏在深深庭院里的伊人,她们为回忆绑住了心神,她们在自己幽深的紫禁城里,再也不愿回神。

只是,小说是小说,生活是生活,当然,并不能知晓,哪一者,才更加令人虚弱疼痛。

这时候,一个做荔枝电台的网友,提出录读我的文字的意愿,并且发来她往日录下的美文。是的,美文,十分的舒缓,十分的温暖,适合为一个孤独而惶恐,倦怠而失望的人疗伤,适合在夜色里,心满意足地归入梦乡,暂时抛弃搁浅在心底的郁郁寡欢。

我想我开始懂得,为何身边许多人,学生,或者已经在职场摸爬滚打若干年,十分独立自强的都市女性,都青睐在夜深,听一段电台。

那是一种望梅止渴的慰藉,不是没有它存在的价值。

但她的声音,有一种风雨声,萧萧的,有冷洌,还有,苦楚。听着,仿佛一个人,慢慢地,从沙滩上向深水区走去,心甘情愿,或者受某种未知的力量吸引,直至没顶。

有一句话,在我心底激起涟漪。

她读,你总是喜欢一个人,去很高很偏僻的地方,但那就是我喜欢你的样子。

我不会一字一句,一心一意去斟酌和计较这句话里的真真假假,但是在这样的时刻听到,我只觉得感动。

我的面前,是一条蜿蜒通向山下的路,此时此刻的我,似乎在等一个人,从路口出现,当然不是贝克特的戈多,我不准备将现代派的枷锁套住自己,那个人,应该带着笑容,深情款款,满面春风,又或者,我什么都不在等,我谁都不在等,我只是等着我自己,站起来,然后神清气爽,自由舒畅地离开。

像不曾来过一样,因为所有的意义,只在我与它,天光云影共徘徊的彼时彼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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