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之路

第二卷 第五章

第二天，玄奘跟着李铁匠一同启程，前往素叶。

走在松软的草地上，满眼尽是缤纷的花朵，潺潺的溪流。不时有地鼠从洞里悄悄露出脑袋，警觉地与玄奘相互遥望。
看着那些滑稽的面孔，玄奘不由得笑了。相比起几天前的残酷经历，这片草原美好的像天堂。

第三天的时候，玄奘看见了一片大湖。湖水宽广辽阔，方圆千里，当地人称它为热海。
湖水周围有村落与树林，连绵的雪峰倒映在湖面中。轻风吹过，拨动两岸的黄杨树林轻轻摇摆。几头牦牛悠闲地停在湖边饮水，不时有几条大鱼跃出水面，溅起片片涟漪。
望着眼前这醉人的美景，玄奘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世外桃源。那一刻，积压在玄奘心头的苦闷一扫而空，大自然的美丽似乎将灵魂净化。

玄奘跑到湖边，跪在地上，将一捧湖水送入口中。
“哇，好咸！”
玄奘万没想到这湖水竟然又苦又涩，尝一了口便吐出来。
看到玄奘窘迫的模样，赵行大笑起来：“哈哈！法师，这湖水只有牛羊才能喝，人是喝不得的！”
听了赵行的话，玄奘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傻，跟着赵行一起大笑起来。
看着一望无际的水面，玄奘心想，这或许就是大海的样子。

玄奘从没见过大海，只是听明海法师提起过。
明海法师曾说，当他第一次站在海边时，只觉得天地是如此的辽阔，仿佛无边无际。而自己是如此的渺小，犹如沧海一粟。
这个世界已经存在了无比漫长的岁月，而人只是这个世界的匆匆过客。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人类意味着什么？对于人类来说，这个世界又意味着什么？
一个只有几十年寿命的凡人，如何才能在短短的一生当中，寻找到自己生命的意义？

玄奘曾问过明海法师：“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明海法师笑着摇摇头说：“每个人的答案都是不一样的，没有人能告诉你那是什么，只能靠自己去寻找。”
“那我如何才能知道已经找到了呢？”玄奘又问。
“当你能够为之死而无憾的时候，便是找到了。”

路上，赵行将热海的传说讲给玄奘听。
传说六百年前，热海中住着一头水怪。这水怪名叫九婴，有九头，身形如蛇，巨大无比。
每年的春夏时节，这头水怪就会钻出水面，翻起滔天巨浪，发动洪水淹没湖边的村庄。
素叶的国王与皇后为了拯救受灾的百姓，造了几艘巨大的战船，亲自上阵剿灭水怪。

决战当日，湖面上巨浪滔天，电闪雷鸣。
水怪的九个脑袋轮换着吐出火球与洪水，战船一艘接一艘的沉落水底。可是即便如此，国王的军队依就没有退缩半步，奋力向水怪发射铁叉和巨网。
战士们爬到水怪的身上，想要砍掉它的脑袋。谁知九婴身上的麟甲坚硬无比，寻常兵器根本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军队受到重创，国王也英勇战死。

悲痛的皇后抱着国王的尸体，哭着向神明祈祷求助。或许是皇后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一只火凤凰从天而降，化身成一柄宝剑落在皇后的身旁。
那把宝剑通体火红，剑身的纹路仿佛凤凰的羽翼。得到宝剑之后，勇敢的皇后爬上九婴的身躯，接连斩断了九婴的四个脑袋。
九婴在痛苦的嚎叫声中沉入湖底，从此再没出现过。

皇后斩杀水怪的事迹传遍全国，热海周边大大小小的部落全都集结起来，像对待英雄一般，数万人浩浩荡荡地拥护皇后回到素叶城。
素叶国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年幼的女儿，于是在全国百姓的拥戴声中，皇后戴上了王冠，站到皇宫前的高台上，成为素叶国的第一个女王。
女王卸任之后，把王位传给了公主，之后公主又传给了小公主……

从此以后，素叶国就变成了一个由女王统治的国家。
在素叶国，女人不再是只能待在家中，洗衣、做饭、相夫教子。她们可以跟男人一样，平等地进入课堂接受教育，读书识字。
成年之后，她们可以选择自己想做的工作，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有学识的可以选择进入朝堂，有头脑的可以选择经商，身体强健的可以进入军队。总之各行各业都有了女人的身影，就连打铁都有女师傅。
虽然自从女性的地位提高之后，素叶的国力变得越发强大起来，却免不了遭到西域各国的嘲讽。
人们经常会调侃说，娶老婆就一定要取素叶的女人当老婆，又能挣钱养家，又能上阵打仗。而素叶的男人嘛，只要会养孩子就可以了。

听完了赵行讲的故事，玄奘突然对这个国家产生了兴趣。
从夏商至今，这个世界一直都是男人在掌控，女人只能依附着男人而活。一个女人一生都要从父从夫从子，完全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仿佛只是一件商品而已。

佛说众生平等，女人与男人本该拥有平等的权利，可男尊女卑的观念在人们心中却又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像黄仁那样重男轻女的父亲有千千万万，像秋叶那样可怜的女孩子更是有万万千千。玄奘一直反对这种狭隘的传统观念，却怎么也看不到任何改变的希望。

听闻了素叶国的历史之后，玄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平等并不是靠别人给予的，而是靠自己争取的！
只有让更多的女人接受教育，学到文化与知识，她们才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才能靠自己的双手赢得平等的权利！
“真是个有趣的国家，我倒真想见一见女王，向她讨教讨教。”玄奘有些按捺不住兴奋说。
“早就没有什么女王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李铁匠突然冷冷地抛过来一句。
“什么！”玄奘犹如一盆冰水浇到头上，刚刚涌起的喜悦一扫而空。
“法师，是这样的。”赵行接着说，“自从上一任女王在二十八年前失踪之后，素叶国就一直由女王的弟弟摄政王暂时管理。如今素叶城的王宫已经空了几十年，再没有女王住在里面了。”

素叶城位于热海西北五百多里，是商旅、使臣行走于东西方的必经之路。
素叶的周城墙约四五十里长，人口近二十万。城内汉人与胡人杂居，每日来往的商队与使团络绎不绝。
集市上熙熙攘攘，街道两旁摆满了贩卖各种商品的摊位，有珠宝、香料、鲜花、地毯、茶叶、水果、银镜、脸盆，尿壶，甚至连歌姬和奴隶都在公开叫卖。

玄奘跟在李铁匠的牛车后，第一次见到了这么多不同的人。
有红头发、黄头发、棕头发的。有蓝眼睛、绿眼睛、灰眼睛的。有高鼻梁、矮鼻梁、塌鼻梁的。有像巨人一样高的黑奴，也有像小孩一样矮的侏儒。
看着身边的人们穿着各种各样不同的服饰，说着各种各样不同的语言，玄奘不自觉的喜悦起来，心中感慨。“怪不得师傅那么喜欢云游四海，这个世界原来是如此多姿多彩！”

自从进城之后，玄奘就一直在观察城中的女人，却发现城中几乎没有女性的商贩，更没见到一个女性官员，顿时觉得十分失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李铁匠看出了玄奘的心思，冷哼一声说：“你想看到的那个时代，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素叶城与长安城有几分相似，也是王宫居北，百姓居南，也分东西两市。
东市以各国商贩为主，更为纷繁杂乱。而西市大多是本国的摊位与商铺，多为酒馆与青楼，夜晚更热闹些。
李铁匠的铺子坐落在西市，正对着那间名叫“白月楼”的歌舞坊。铁匠铺与城中其他的建筑一样，也是用石块与泥土砌成的土黄色房子。
临街的房子是店面，摆放着各类铁质的工具，有铁耙、铁镐、铁链等农具，也有菜刀、剪刀、锅子、铲子等生活用品。
在素叶国，兵器由国家统一打造，民间的铁匠铺是绝不允许打造兵器的，所以玄奘在那里并没有看到刀剑的身影。

再往里走来到院子，那里便是铁匠工作的地方。锥形的火炉里烧着煤炭，灰黑色的烟正从高高的烟筒口往外冒。两个赤膊的精壮青年正轮流挥动手中的大锤和小锤，铁砧上响起叮当叮当的规律节奏。
见李铁匠回来了，两个青年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来恭敬地行礼：“师傅回来了！”
“嗯！”李铁匠点点头，对二人说：“这位是从唐国来的玄奘法师，要在咱们这里暂住几日。你们先去收拾出一间客房，然后帮着赵行把车卸了。”
“是！师傅！”两个徒弟向玄奘和李卫行了礼，随后立即忙活起来。

玄奘看得出来，李铁匠虽然话不多，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几个徒弟对他的态度却是尊敬多过惧怕。
“玄奘师傅，这几日你先在我这里住下。明日我带你去东市贴个寻人告示，这样你的同伴也可知道你正在寻找他们。”
“如此，便有劳李施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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