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藤和它的李子树
邻居家的公公是个笨笨的老实人,但是他懂得分远近亲疏。
生活在80年代的人,都是很懂什么是物质匮乏一说。那个年代,不论是瓜果,还是蔬菜都是很贫乏的。但是大人们还是会想尽办法让自家孩子能吃上一些瓜果蔬菜,都是自己种,而水果就是种一点好活的,葡萄啊,李子,柑子啊等这些。
邻居公公家就种了一棵老品种的李子树,树下又种了一窝葡萄。葡萄藤要么爬到树下的栅栏,要么顺着李子树爬。李子树朝气蓬勃地长着,葡萄藤也恣意的爬着,你为我撑起一片天,我依附着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这样彼此共同成长着。
我跟婆婆家的外孙,还有一个邻居的女儿我们三个特别好,结为姐妹,所以我们三个一直喜欢串门,进出三家的门跟自己家样,每年夏天以来,我们三个就守着那葡萄。如果没有什么吃的,我们就一人摘一颗青葡萄在嘴里吃,尽管酸得快掉牙了,也不舍得吐,硬是快速嚼了吞肚子里。有的葡萄串,皮有一点点紫,我们就摘一颗,吃了觉得还是酸,但是下次看到有一点紫的还是会摘,就这样,有的一串葡萄,还没有完全成熟就被摘来只剩下一个没有葡萄的串。有时候,会有漏网之鱼,待我们中一个发现的时候,那串葡萄差不多熟透了,这也是一个夏天中最快乐的事情之一,终于可以吃一串真正甜味的葡萄了。三个人像捡了个宝贝一样,寻来了婆婆补衣服用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这串属于这个夏天的快乐,然后,三个人你一颗我一颗分享这最后的胜利果实。
而长在树上的李子要比葡萄幸运多了,因为它高,所以不容易被我们摧残,基本上本保证果子成熟的时候我们才去摘或者摇。
婆婆跟我们家,还是妹妹家都住在坡上,这棵李子树刚好在坡上面,坡下是种的水稻,如果摇李子,果子会掉到水田里,通常我们是自己上树去摘,但还是会有摘不到的,这个时候邻居公公会主动帮我们打,但是他捡到的好果子都会给婆婆的外孙女(毕竟天天叫他“家公”)。
婆婆家的门我们串的最多,因为他们两个不怎么说我们,也许他们平时就清净惯了,喜欢孩子们放假去热闹热闹,又或许她们不再像父辈那样脾气暴躁,动不动就要骂我们,打我们,更不会因为我们调皮就给我们甩脸色。所以婆婆家我们玩的最自在,也最肆无忌惮。尽管婆婆家唯一的家电就是黑白电视机,家具就只有一张床,一张八人坐的方形木桌子,一张公公睡的自己搭的木板床(就是用两根高板凳,上面放木板,木板上放稻草,稻草上放棉絮和被子,这个自制的木板床就放在进门的过道,过道旁就是猪圈,这样的就寝环境真的当不了现在狗的环境)。
冬天的时候,我们去的时候,邻居公公一直穿的很单薄,脚上最多就穿一双军用的胶鞋,有时候穿着夏天的单布鞋,有时候穿的夏天的凉鞋,他的清鼻涕就像《我的国文老师》里的老师一样,一直在流,一会又倒吸一口,一会又倒吸一口,稍微有点节奏没有用对,就会有清鼻涕流到嘴里的情况。要不然他就用手狠狠地擤鼻涕,然后使劲甩他的手,让清鼻涕甩走。所以我们一看到他流鼻涕,我们都躲得远远的,生怕鼻涕甩到我们身上。他甩完以后,会把手拿到土墙上搽一下他的清鼻涕,这样手上就没有清鼻涕了,所以我们都躲他远远的,觉得他很邋遢。
08年地震前邻居婆婆走了,没多久就地震了,地震将公公家的土墙房子震坏了一半,后来政府的人就将公公安置在镇上的养老院了。再后来,邻居们就将婆婆家的土房拆了,围了栅栏,养了二三十只鸡,那颗葡萄树也被鸡琢来没了踪影。
记得我怀老大那年,那会经常回家,因为孕妇总是喜欢吃父母做的饭菜,我就常回家让父母给我做我想吃的。有一天晚上,父亲出去了一会,回来围裙里兜满了,家乡特有的老品种李子。
我问父亲,“你哪来的李子呢?还多好吃的,还有没有,再弄点来吃嘛?”
父亲说到,“就是邻居公公家种的那棵李子的嘛,以前不够你们这些娃娃摘,每年长起李子,那个树下面土都踏平了,踏板了,现在反而结得多又没人摘,你看嘛,这个李子的核跟果肉都长来分离了都没有人摘,今天也是你回来我爬上去摘点给你吃,平时都没有人去摘,现在都是得街上买点,又便宜又好吃,你去爬个树,不小心摔了,买李子的钱还不够医病呢”。
俗话说“桃饱李伤人”,但是这个土李子,我就是觉得好吃,或许我吃的不是李子,吃的是寂寞,吃的回忆,吃的是对童年玩伴深深的思念。不一会,父亲兜回来的李子被我吃完了。
我又让父亲去帮我摘,父亲说道,“我去摘就是了,现在这个李子都没人去摘,往年,都是鸟吃,不然就是自然落。”
每次回家到家门口就看到公公家的房子已经被夷为平地,没有栅栏,也没有依附栅栏和李子树的葡萄藤,独独留下一棵李子树在那坡上,像极了以往一个人的公公总是端着一碗饭,背对着门口,眼睛望着坡下的来人,一口饭,一眼望,期待着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直到咽气的那一刻也没有等来那一声“家公”,只留下那棵当年种下的李子树。
2021.10.25阳小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