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是一家理财公司的高级顾问，收入不菲，可是生活的烦恼仿佛也和高收入有撕扯不清的关系。

01冉的烦恼

冉和其他来咨询室的咨客有所不同，多数来访者对自己的问题认识不清晰，经常在咨询中不停地兜圈子，或者对核心问题避而不谈。冉落座后，对自己的问题全盘托出。

冉说：目前，我遇到两个很严重的问题，一是和婆婆的关系，她总是试图干涉我的生活；二是和自己娘家的关系，我为他们做了很多的牺牲，而他们依然不知满足。对我无度索取的同时，还心存诸多不满。

经过几次咨询，了解冉的生活状态和核心诉求后，我问她：在你、婆婆和自己父母的关系中，你看到一个共同点了吗？

冉说：要说共同点那就是我们三方都不满意目前的状态。

我说：其实，你们三方之间的共同点在于都认为自己在与对方的关系中付出很多，并且心存怨恨。

02我和我的婆婆

冉和先生婚后一直和公婆生活在一起，冉感觉自己被婆婆约束、管制，小到连出门穿什么衣服、搭配什么首饰，大到职业发展有何规划、家中置业等事务都需要婆婆过问。

冉说：最典型的例子是她一再干涉我的经济去向，一旦她侦查出我贴补娘家时，她就用各种借口不陪孩子去兴趣班、不帮我带孩子，以此胁迫我做出让步。

我问：送孩子去兴趣班、带孩子不应该是父母的事情吗？为什么由爷爷奶奶代劳呢？

冉说：先生是个妈宝男，心理还没有断奶，还像个小孩子似的爱玩游戏，回家就是躲屋里打游戏，教育孩子的事情根本指望不上他；平时我工作忙，没法带孩子，周末我要回娘家帮着带孩子，我妈妈一个人在家带五个孩子根本忙不过来。

我问：你的工作有多忙？忙到没有时间和精力带孩子，周末有空不带自己的孩子却要带哥哥嫂子的孩子，自己的孩子不会失望吗？

冉说：工作之余其实也是可以带孩子的，一方面是我自己嫌累，不想带；另一方面是婆婆对我们不放心，不让我们带。一来二去之后，孩子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了。孩子也表达过想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们都没有切实地做过什么去改变目前的现状。

03我和我的父亲母亲

冉的父亲母亲都村地地道道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土里也没刨出几个钱来，可是家里有三个儿子，为了给儿子娶房媳妇，举债盖了三处宅子。冉一毕业就承担起替家里还债的义务，还有张罗给哥哥嫂子办婚礼的事儿。

冉的三个哥哥成家后都外出打工，冉的妈妈则在老家带孙子孙女。

我问：你说婆婆总怕你贴补娘家，你真的贴补了吗？

冉说：肯定贴补啊！我大学毕业到结婚的时候一分钱存款都没有，其实我的工资很高，但是大半都用在给我爸还债，以及给哥哥结婚上了。

我问：你为什么要贴补他们呢？

冉说：我不补贴怎么办？我哥嫂收入一般，他们还要赚钱在镇上买房子，我要是不补贴，孩子们连奶粉都喝不上；我不贴补，我妈一个人带五个孩子怎么生存？

我说：养孩子不是你哥嫂的事情吗？怎么变成你的事儿了？你的收入比你哥嫂的高很多吗？

冉说：我哥嫂没文化，在外打工也挣不到钱，我的月收入大概是两万吧。他们宣称要攒钱买房子，所以一直都不往家里寄生活费，你说我能看着我妈妈在家没饭吃吗？

但是很奇怪的是，哥嫂们对我出钱出力的行为并没有感恩戴德，仿佛觉得我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甚至有时候还会蹬鼻子上脸地嫌弃我给的太少，孩子们生活的不够好。我爸妈也参与到哥嫂的行列，经常说我们家就供我一个人读大学，哥哥们都没有机会上大学，我现在生活好了就应该补贴他们的。

我说：听起来，你为娘家付出很多人力和财力，似乎得到更多的是埋怨和不满。

冉沉默了。

04冉的婆婆

咨询进行到婆婆对冉的经济控制时，遇到了很大的问题，因为冉的婆婆和公公有很好的收入，并且花钱开销并不节俭，无法为婆婆控制冉花钱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到底婆婆干涉冉补贴娘家的背后有怎样的动力呢？为此，我给冉布置了家庭作业，花时间了解婆婆的过去。

一段时间后，冉和我说了婆婆的故事。

冉的婆婆叫翠芬，是个吃过很多苦的女人，年轻时怀第一个孩子时因家中太穷顾不上保养身体，已经成形的男婴流产了，接下来一连串的生了四个女儿。翠芬当时生活在农村，家中没有男丁会被欺负。

翠芬性子犟且好强，发誓不仅要生出个带把的男丁，还要带领全家人过上体面的日子，于是一面拼命劳作，一面抓紧生娃。翠芬丈夫生性懦弱，没有主张，家中大小事务一应交由翠芬打理。

翠芬是个有本事的女人，第五个孩子出生时，已经在乡镇上开了一个大型的商店。

翠芬的兄弟们全部出去当兵，家里就剩下年迈的父母和妹妹，十几亩庄稼活没人干。没钱的时候，她起早干自己家的活，摸黑干娘家的活；有点钱了，翠芬开始张罗着给哥哥弟弟们盖房子、娶媳妇，给妹妹置办嫁妆。

可是哥哥嫂子们、妹妹和父母并不喜欢她，他们嫌翠芬管的忒宽，嫌她以恩主自居，嫌她凡事都要跑出来指手画脚。几十年过去了，翠芬和娘家人的关系也没有缓和，翠芬也经常会抱怨娘家人的以怨报德。

05冉的出路

我问冉：知道了婆婆的经历，有没有发现什么相似的地方？

冉说：我好像在走一条婆婆走过的老路。我们都在为娘家做出很多的牺牲和付出，可是换来的竟然都是抱怨和不满。

我说：是的，看起来你们的经历如出一辙，在其中体验到的情绪也有相似之处。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明明婆婆对花钱本身毫不吝啬，唯独对你补贴娘家这件事耿耿于怀。

婆婆把冉投射成了年轻时候的她自己，她仿佛看到另外一个自己，正在不辞劳苦地照顾娘家人的日常，却忘了自己的孩子和生活。她对冉的不满，其实是对年轻时自己无知无觉的负性付出的不满。以她几十年的亲身经历，她试图以控制冉为娘家人提供经济来源的方式，提醒冉：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停下来思考的，思考一下我有没有照顾他们的能力，思考一下我是不是应该先照顾好自己的家庭和生活。

但是她只是个老人家，她懂得的道理却没有办法用得体的言语说出来规劝冉，而只能做出不得体的控制行为。

指出这一点，冉有一些难以接受，显得有些沮丧。她带着阻抗问我：如果我不补贴父母，哥哥嫂子又不寄钱回家，父母没法生存下去，你说我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情况发生吗？

我问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你当然不能任由自己的父母饿死，但是你可以做些什么改变这种你一个人苦苦支撑，同时还让自己孤立无援的现状。请思考一下，你为他们的付出是出自爱的感受，还是迫不得已的责任？

冉激动地说：肯定是责任，这么多年为了钱，每次回家都要和父母吵架，我对他们的照顾行为里掺杂着攻击、敌意和竞争。我怨恨他们偏袒哥嫂，一味地剥削我；我怨恨他们看不到我的付出，我是他们最小的女儿，却被迫承担起照顾他们的责任；我怨恨哥嫂像寄生虫一样寄养在我的收入上，不考虑我的承受能力。可是我又能怎么做呢？

长久的咨询以来，冉第一次痛哭流涕。

接下来的咨询，冉的阻抗和防御逐渐减少。咨询的核心放在如何从对娘家人的负性付出中撤离，回到自己的婚姻和孩子身边。

冉以开放的姿态和父母、哥嫂开一次家庭会议，表明她做不到一个人赡养父母和五个侄子侄女，这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但是她会承担四分之一的责任，她提议每个子女每个月给父母1000块钱。父母和哥嫂纷纷反对，指责冉有钱之后只顾自己过好日子，就是个白眼狼，但是冉没有退让，她坚持每个月给父母生活费，并保证一个月去看他们一次。

后续的咨询进行的很顺利，我试图带领冉看到照顾家人的合理界限。在关系中，关心照顾过多，会被视为过度保护的、强迫性照顾的，或干扰人的，可能好心办坏事。

同时，照顾行为本身为很多的防御机制服务，冉的被照顾的需求从小到大一直被父母忽略，没有得到良好的回应，因此她渴望对方在她的照顾行为中看到她渴望被理解、被照顾的需要。冉的步步退让，把自己从小女儿的位置逼到了家族替罪羊和牺牲者的位置，她的自我界限崩塌了。

我试图带领冉从家族替罪羊的位置上退下来，划清家族成员的界限，首先让自己重新回到自己的婚姻中，把夫妻关系和亲子关系放在第一位，然后再去考虑娘家。

对家人的照顾，不局限与金钱的付出，还有对对方成长的扶持、培养感受对方需求的能力，以及发展出坦诚相待的亲密。

直到咨询结束，冉的哥嫂还在以示威的姿态拒绝付生活费，冉有时会动摇，但我鼓励她坚守边界，把重心转移到自己的婚姻中来，转移到和孩子的亲密关系中来。

最后一次咨询，冉开玩笑地说：以前很讨厌婆婆的控制，没想到她是以她的负面行为提醒我，给我一个失败的模板，让我看到此路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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