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感觉还好吗？后天的数学竞赛……”话刚说出口，刘尚就有些后悔了，眼前的王一鸣明显比平时焦虑很多。
“刘老师……我……有些紧张。”王一鸣双手紧握着，两眼满是无助。
“没事的，放轻松。”刘尚拍了拍他的肩膀，王一鸣龇了一下牙齿。
“刚才打篮球撞痛了吗？后天要参加省里的数学竞赛了，好好休息一下。”刘尚有些担心王一鸣后天的比赛，但没再多说。
刘尚是黄岩中学高三328班的班主任，王一鸣是个特别的学生，这孩子平时不爱听课，不爱发言，严重偏科，数学成绩奇好。
可是他心理素质不行，一到重要考试就生病，整个人病怏怏的，幸好生病不影响他的发挥，几乎每次考试，数学成绩都是满分。
后天是全省组织的数学竞赛，如果王一鸣能正常发挥，省里的A大学就会向他伸出橄榄枝。
放学后刘尚把王一鸣叫到自己办公室，刚一开口安慰他就后悔了，也不知这是安慰还是增加孩子的压力。想到这，他草草结束了这场对话。
刘尚看着王一鸣健硕的背影慢慢远去，不禁想起王一鸣的母亲，那是个瘦小、苍老但温柔的女人。
王一鸣的爸爸妈妈在他只有三岁的时候就离婚了，他的妈妈带着他来到黄岩市。
一个女人，靠着早上摆摊卖炒粉养大一个孩子很不容易。
所以去年这个时候，王一鸣的妈妈邀请自己去他们家吃饭时，刘尚有些不情愿。这家人本来生活就很拮据，自己去肯定是好酒好菜的招待，那得花不少钱。
“刘老师，那个……一鸣就劳您费心了啊。”王一鸣的妈妈给刘尚盛了一碗汤。
“是我分内事，您别这么客气。”
“一鸣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心理素质太差，一到重要考试就生病。你看昨天的全市模拟考试又生病了。”
“慢慢可能就习惯了。”刘尚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个苍老的中年妇女，喝了一小口碗里的汤，转头看王一鸣。
边上的王一鸣已经完全恢复了，前一天考试时，他一脸苍白地答着题，让监考的刘尚都捏了一把汗。
那次吃完午饭，刘尚还在王一鸣家坐了一会儿。
那天正是继前一年后，“断头杀人魔”第二次作案被曝光的日子，新闻里不停轮播中市里第二具断头女尸被发现，通过身份确认，死者依旧是名红发女子。
不知为何，当时看到这新闻，刘尚就不自觉地转头看向王一鸣妈妈头戴的假发，她的苍老容颜跟那满头的酒红色有些不相称。
刘尚甩了甩头，觉得自己这么想有些过分。
但人不就是这样吗？内心总不自觉地被外人看不到的肮脏占满。
2
王一鸣果然又病了。
一天没见，他好像瘦了一些。他低着头，没有任何表情，从头到尾都不说话。
数学竞赛结束以后，王一鸣的妈妈搀扶着自己的儿子在刘尚的陪同下出了赛场。病来如山倒，王一鸣看上去瘦了一圈，面无血色。
“一鸣，你还好吧？题答得怎么样？”
王一鸣似乎没有听到老师的话，眼睛看着别处。
“刘老师，对不起啊，一鸣不舒服。”王一鸣的妈妈忙解释着，一脸歉意。
“没事，回家好好休息。”刘尚说着拍了拍王一鸣的肩膀离开了。
王一鸣依旧在发呆，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班主任的话。
刘尚觉得王一鸣每次考试都病得失魂落魄的，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不理人，也不答话。
这孩子压力太大了，把考试看得太重，但愿这次竞赛成绩理想，这样他就不用参加高考了。
而且，如果这孩子真走高考这条路，以他偏科的状况来看，很难考上大学。
刘尚回头看了下这对已走远的母子，王一鸣妈妈今天换了一顶新假发，依旧是不搭的酒红色。
市里第三具无头女尸被发现了。
连续三年，每年都会出现无头女尸，三名受害女性均是酒红色头发，整个城市又陷入了小小的恐慌。
刘尚看着手机上推送的新闻，心里不断想起一鸣妈妈的假发。不自觉地联想，让自己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
电话响了，是校长，王一鸣的竞赛成绩很好，上大学的事基本没跑了。
刘尚一阵欣喜过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觉得喉咙一阵发痒，胃里开始翻腾。他握着手机犹豫要不要报警。
数学竞赛的前一天，王一鸣请了假，高三的压力已经离他远去，他要好好陪一下家人，毕竟上大学之后，在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少。
他一大早就开始炖汤，炒菜，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把菜摆满了饭桌。
“妈，这些年你不容易，多喝点补汤，对头发好。”王一鸣一边盛汤，一边对自己的母亲说着。
他不忍看没有戴假发的母亲，要不是当年父亲为了那个红发女人，母亲也不会得抑郁症，一次次扯掉了所有的头发，把自己弄成现在这般模样。
王一鸣又盛了一碗汤放到一个少年面前，那个少年跟他有张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因为长期见不着太阳，皮肤白得有些病态。
“哥，这些年谢谢你了，明天就看你的了，往后我赚大钱了，一定带你去大医院治病。”
少年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碗汤，里面有个东西漂浮着，那是一部分脑子。
“以脑补脑，吃吧。”母亲催促着，那个少年端起了碗。
竞赛后的第二天清早，王一鸣推开柜门，里边有母亲这几年戴过的酒红色假发。
他拿出最新的那顶给母亲戴上，又让哥哥钻进母亲出摊的小推车货箱中，随后跟他们一起离开了家。
王一鸣送母亲到了摊点，然后往学校走去。他回头看着母亲，觉得一头酒红色头发的母亲好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