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下雨的记忆

        一场暴雨,电闪雷鸣,偶然的忘带雨伞,任由雨水落在身上。擦拭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对下雨这件事的回忆涌入脑海。彷佛,我还是那个在家乡帮着父母种田的小女孩。

       下雨,是一件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对有些人来说,下雨了,无非是出门多带把伞,无非是不能把衣服晾在外面,或者身上淋点雨。但是在我的记忆里,下雨承载着太多的苦和甜。


       我的家乡在山东的一个革命老区:沂蒙山区。在很多人的印象里,那里的代名词就是“贫穷”。对,是贫穷,以至于我们小学的时候大多数人家里都没有一把挡风遮雨的雨伞,可以说只在电视里见过。当然,我家也没有。那个时候,每逢下雨,我们要出门的时候,母亲会把家里用完的化肥袋子里面的一层塑料袋清洗干净,然后剪开,这样我们出门的时候就可以像雨衣一样的披在身上挡雨。下雨的时候,几乎每个孩子的身上都是披着这种同款的带着化肥味道的“雨衣”。还有些别出心裁的孩子头上顶着一片大大的梧桐树叶做雨伞,除了有点破坏植物外,倒也天真自然。大概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偶然发现堂姐有一把真正意义的雨伞:深蓝色的雨伞上点缀着黄色的小碎花,在今天看来也是非常时尚漂亮。那是堂姐的在县城的朋友送给堂姐的礼物。但做裁缝的堂姐,很少出门,基本用不着雨伞。于是,我就天天期盼着下雨,然后有机会借堂姐的伞去上学。当我撑开那把我认为世界上最漂亮的伞,走在上学路上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是五彩斑斓的,那份骄傲和自信无法言喻。我觉得相对于头上顶着一块塑料薄膜,撑着雨伞能让人挺直腰杆。这可能也是我后来有了自己可以支配的收入之后,总喜欢无限制的“收集”各种花色的雨伞的缘故。



         对于我们农民来说,下雨,在不同的季节会有不同的感受。小时候,每逢下雨,雨水落下来的一瞬间,大家都会迅速的跑到院子里而不是躲进屋子里。然后大家冒着雨把放在院子里的各种“家什”用塑料膜盖起来防止被雨水侵袭。母亲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柴火垛那边仔细把柴火盖好,确保下雨后我们仍然有干爽的柴火可以生生火做饭。父亲则首先会跑去保护他的宝贝:先把家里的黄牛从外面的树林里牵到避雨的地方,然后依次遮盖他的拖拉机等农业机械。倘若下雨的时候父母不在家,我们兄弟姐妹在屋子里躲雨,而没有及时遮盖好院子里的怕雨的家什,那就免不了被冒着雨十万火急一般从地里赶回来的父母斥责一番。因为在他们看来那些东西都是他们赖以生计的宝贝。秋收季节如果赶上下雨,那么就更苦了。如果老天爷提前有预告,我们会提前把晾晒在外面的粮食收起来。如果是没有预告的突然袭击,那便会让几乎整个村子的人慌了手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人能置身事外,大家都在拼命的去保护收获的粮食,不管砸在身上的雨有多大。这个时节,最恼人的是连阴雨,收获的粮食因为不能被及时晾晒而慢慢发着霉。还未来得及收获的庄稼,在雨水的侵蚀下,有的已经掉落在泥土中重新发芽,最终也难逃长霉的厄运。这时候,大人们忧心忡忡,寝食难安,盼天晴,盼着能尽快的再次投入到紧张的农忙中,祈祷着家里的粮食少发霉,自己一年的辛苦汗水能够不白流。而我们小孩因为下雨有了跟父母一起在家享受被照顾的时光本应该开心,但因为父母有意无意的表现出的忧心与无奈,而失去了玩耍和享受的兴趣,甚至因为怕打扰忧心的父母而变得愈加安静,似乎也因着下雨瞬间变的老成了很多。于是,一家人都在唉声叹气,一村人都在抱怨天气。忧虑,无奈,似乎这场雨就是世界末日。

      当然,不下雨的时候也是烦恼的。比如在春季,播种的季节。这个时候,万物复苏,干涸的大地刚张开朦胧睡眼,等待春雨的滋润。如果,雨迟迟不来,那么问题就又来了。麦苗要干涸了,需要费时费力的人工灌溉。我们自己家里有灌溉的机器,所以,只要能够找到水源,我们便能够通过自己的力量给麦苗浇水。在家乡,可以灌溉的水,都在水库里面储存。但是水库的分布也是在某些特定的地方,有些田地离水库很远,就需要父亲想尽办法,七弯八绕地把水引到自家田地里。因为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在盯着水库里的寥寥无几的水,所以有时候地还没有浇完,水库就干涸了。只能慢慢的等着水从剩下的淤泥里慢慢的渗出来,然后积少成多,达到一定量后再引来喷灌。那个时候父亲常常连续几个夜晚都不回家,就守在水库边,一边看守着喷灌设备,一边等着水积蓄到可怜的量。他会买来一提啤酒,累了解乏,渴了当水喝,也可以充饥。夜深的时候,我时常担心水库里面会有“水鬼”,会给我的父亲带来麻烦,但我只限于担心,自己连白天到那荒草丛生的水库边去看看父亲的勇气都没有。当喷灌结束后,回到家的会是一个满脸胡须满身污泥的一下子老了好多的父亲。看到这样的父亲,我在心里会默默的祈祷:大雨快来吧,不要为难我的父亲,不要再让我的淳朴的父老乡亲再因为关系到一年收成,关系到一年生计的雨,而受这样的苦。


       后来,曾经贫穷的沂蒙山区的父老乡亲家家户户都有了无数把雨伞,下雨的时候再也不用急急忙忙的往家里赶去收拾家里的柴火,院子里的家什。但下雨的时候村里的人依然不习惯打伞,似乎他们的双手只是用来无限制的劳动,他们更愿意头戴一只可以遮雨遮阳,而不占用双手的斗笠,却不愿意占用辛勤的双手为自己撑伞挡雨。在他们心里,无论时代怎么变迁,依旧没有改变的是对下雨的恐惧和期盼。我也一样,即使走得再远,我也会在下雨或者不下雨的季节,顾念着父母还在经营的一亩三分地,盼着甘霖,盼着阳光,盼着我那靠着土地和雨水辛劳半生的父老乡亲,能够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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