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無聊飛行前浪與我的六小時隨想

现在是2022.1.21凌晨1:19,我距离航班起飞还有差不多六小时。

浪為優惠而買了早班機,卻因為沒看到航班取消到了機場,不得已加錢改簽,收了智商稅。為了適應這凌晨等待的六小時,浪提前半月倒時差,結果兩天前的宿醉讓浪功虧一簣。

當然,這是後話。其實浪選擇早班機,還有一個隱秘的原因,是他能在機場享受那安靜的六小時。

在浪眼中,航站樓像個小型空間站,各種異星怪客往來於此,身上掛滿了故事。

手機的殘餘電量,稀薄不穩定的網路,龐大的建築穹頂,都讓浪有理由選擇專注於自己。

浪總是會在等待的困倦疲憊中恍惚焦慮,每次坐班機,那種不穩定的壓力愈發集中爆發出來。

浪總有著“天生我才必有用”的志氣,向來輕視金錢,當然實在沒錢的時候,他也能想辦法搞到錢:或是在朋友的幫助下做一些商拍項目,或是退一步走,問老爹要錢。雖然老爹心裡有些不願意,但也最多講幾句,這時浪一定會搬出一些堂而皇之的理由來,買傢俱、買設備、買教育課程,或者買一切不動產,以及一切似乎在增值的東西,好像在拍拍胸脯告訴老爹,我是在投資了啦。關於投資這件未來的事情,老爹似乎也無法說清,也只能喔一聲,然後掛斷電話。很快,電話之後就到了催錢環節,浪一定要在“老爹,速救”後加一個“雙手合十”貼圖,方可不動聲色獲得一筆救濟金。

现在是2:27,刚才我的无聊被花花的讯息打断了。

现在是2:28,花花又发了消息,试图把我从自己的世界拉出来。

2:33了,手机震的我痒痒的,还是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靠北。

在剛才過去的一小時,花花和浪就很多世界性議題進行了暢談。譬如藝術家要不要吃毒蘑菇、瀕死體驗、窒息性高潮、喜歡什麼樣男女類型等重要的深夜課題,以及,為什麼成長為現在這樣之類的例行雞湯。花花是浪比較欣賞的畫家,就衝她知道“大批小孩掛在門把手上離奇死亡”這件事,他就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花花與浪的對話可以天馬行空,可以游離在各種意識形態和各種身份邊緣,這就讓人感到足夠自由。自由,讓人感到輕鬆幸福。愛情本是為了幸福自由,很多人卻因此陷入禁錮。

浪想起一個很久之前看過的小說,帕拉尼克的《腸子》。浪永遠忘不了結尾小胖在泳池底部“自慰”卻被下水口吸住,“愁腸百劫”,最後滿池消化物殘渣和器官碎片的震撼場景。雖然小胖的命是保住了,可很久之後,父親依然在自言自語,試圖説服自己泳池裡曾經有一隻可憐的狗曾被吸碎。

浪總會在空虛無聊的時候,想到女人,想到曾經遇到的各種各樣的女人。浪自以為是個深情的善良的好人。花花說她不喜歡太熱烈的好人。浪又說自己撩妹技能滿點,只是要看狀態。但事實上,浪覺得很好的戀愛體驗,似乎也並不是因為刻意撩妹而獲得的,真誠是打動一切的基礎。上一秒想到真誠,浪又想把自己的腦袋幹碎,因為這世界的規矩已經足夠多了,說得也足夠多,倒是可以過年回家教育小孩子,逞一番當老師的威風。

想到这里,我身旁开始传来鼾声。原来是坐在隔壁小伙子扛不住了,无聊地睡着了。

浪也無聊的繼續隨想著。也許對抗無聊本身就是一種自洽的狀態,一邊連著無聊,一邊連著精神,在充斥意義價值的世界,可以有片刻喘息。當然似乎只要說服,這世間大多事情,都可通過闡釋獲得意義。賣出一件商品的最好辦法,就是給產品編個故事,組織個意義。

每次無聊的時候,浪又會回想起當初給自己種下的那個幻影——初戀,一個貨真價實的愛情神話。那曾經是浪覺得生命最寶貴的東西。劇烈的心潮起伏,和對身體接觸的渴望和期待,在當時嚴苛的校園和家庭規訓中,碰撞出了“羅密歐與茱麗葉”般的情緒。姍曾流著淚說要和浪一起死,曾為了挽回浪“打過四十多個電話發過八十多條短信”,這都試圖來求證姍喜歡浪這件事實。

这时机场工作人员靠近我,开始对我进行体温检测,用以监管迅猛突变的新冠疫情。

繼續回到隨想。姍到底喜歡浪嗎?這個問題困擾了浪很多年。也許是對自己不夠自信,浪一直在一段關係中求證喜不喜歡這個問題。想到這裡,浪突然一驚,姍似乎從沒有說過喜歡,但也並非絕無表示。她給他講冷笑話,給浪週末做很可愛的薑餅乾,含情脈脈看著浪用蹩腳的指法彈著《月亮代表我的心》。浪無法忘記在那個暖風浮動的夜晚,姍穿著碎花裙,一雙含情帶笑的眼眸,訕訕笑著掩飾緊張的她,舔著嘴唇說出“我想過(吻你)好幾次,最後還是忍住了”。這也許是普天下最神奇的編劇才能寫出的橘色橋段,但是卻被浪遇到了,兩個同樣純情的人,一個自由慢熱,一個卻熱烈的有些癲狂。

如果浪此刻腦內來個二人心動時刻盤點,一則是浪和姍吃自助時,姍被浪逗得合不攏的笑,眼神有種禁錮靈魂的美,這樣的眼神除了姍,浪只在日本福岡美少女金田美櫻那裡看到過。也許二人,包括佟麗婭三人,長的有些神似之處,也許是靈動的大眼睛和醇厚的嘴唇,一股純情善良無害的面孔喚醒了浪心中久遠的阿尼瑪。

但姍比浪想像的要成熟許多。一個前現代半隻腳離開農業社會的家庭遇到一個現代都市家庭的摩登女子,遇到問題總是必然的。浪的戀愛腦,比一般人還要大幾倍,他不管條件,不管事實,每週狂熱的想要去見到姍,去觸碰姍,親吻姍,去...等等,停。也許是前面渲染的太過火,其實要說愛情,除了前期的撕扯和曖昧,姍只和浪正式地談了一週的戀愛,最多只是牽了牽手,便開始痛苦的燃燒和撕裂。

但浪覺得,愛情的感受,並不是做很多次愛能感受得到的。當然,不得不承認,和豐滿貌美的女孩做愛感受確是非常迷幻,那種代表古典濃烈肉慾的美感,像漫步在柔軟的白雲之中。浪覺得,文化越興盛,人體和慾望也就越自由,審美也就愈偏向豐滿化。當然,更多的時候,浪承認臉蛋好看的基礎,是來自氣質和綜合的心裡感受。

但浪也有一些比較特定的審美趣味,比如幼態的小臉,清純的大眼睛,最好帶著臥蠶,以及古樸醇厚的嘴唇,這指向的正是基因篩選機制裡極端篩選的最佳範本。

當然,大多時候,浪承認前女友們都有各自的閃光點和魅力,但這都不足以讓浪停下探索的腳步。他的心裡,似乎有一個完美戀人的存在。浪覺得人很膚淺,但大多數時候,他是承認的。不過在找不到的情況下,依然會過一些莫名其妙隨波逐流的性生活,但眼下這種不匹配感讓浪厭惡。

除了臉蛋,聰明才智,和有趣的談話場,是浪如今最為看重的。畢竟想像中的面孔,也許終有一天會遇見,但也最終會因為無話可聊而分別。浪渴望精神及其豐富的人來一些更多的深入交流,讓日子過的充滿慾望與激情。但很快發現,這樣的交流似乎也可以通過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來獲得,那麼愛情,剝離了慾望,剩下的是什麼?也許是一種極其緊密親切的精神與情緒連結,一種充滿樂觀和期盼探險降臨的渴望,因為彼此,每天都是新的一天,充滿熱情與鬥志。這與傳統的相濡以沫式的愛情觀區隔開來。

而在一段不匹配的假性戀情之中,只會加劇生活的痛苦的重擔。如果一段感情帶來的體驗超過一半都是壞的,卻要被動承擔更多,那為什麼要談戀愛呢。

现在是4:12分,机场传来装修的切割声,我抬头看到对面的小孩在王者峡谷全军出击,旁边的小伙子在和女友聊天,旁边的旁边的大叔在和小妹聊天,人类本质,不过游戏、爱情而已。

如果人類失去性慾,也許不久後就會絕種滅亡。或者處於對抗孤獨的大群體中,然後更加感覺孤獨。也許,人類生來也是願意孤獨的呢。用什麼來支撐起脆弱的人類關係呢,用什麼來建立起本就薄弱的信任呢?

大多時候,還是自尊心,尊嚴作祟。大多時候,還是需求,貪欲作祟。

想到这里,我突然一片混沌,似要沉沉睡去。我把笔交给浪,用文字的力量对抗困意来袭,此刻我必须起身,出去抽根烟,然后重新核酸检测后,再进来。

现在是上午5:49分,我经历了出门抽根烟,再抽一根,和门口的安保人员攀谈,回机场再次检测,等待托运行李,等待,等待,托运行李,行李检查,签署托运安全协议,行李检查出问题,发现一支被放在旧裤兜里变形的打火机,尴尬等待,通过检查进入候机厅,买了一个八块的红牛,喝掉,一系列过程,终于消磨掉了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等待的過程,浪再次浮想聯翩,不過他說不清這是剛才的浮想聯翩,還是現在回想的剛才。浪看到大家的談話似乎也在重複著,反覆著那些瑣碎的日常,或是吃飯,上廁所之類的活著之事。浪想把即時的大腦訊息鋪成畫面或者做成訊息,不由得想起某一年認識的一位叫做天邊一朵雲的女孩,她也同樣想讓自己消失,不想說話,如果可以通過腦電波“brain drop”就好了。

因为故事必须要有结尾,我必须跳出来,将浪的故事掐断。也许输入法也有自己的灵魂,它甚至试图抢过我的语言重新控制主宰权,但是我必须制止他,保有作为我的尊严。

但是现在也不过5:59分,离登机依旧还有一个小时,我很快感到无聊,便放松了警惕。键盘再度交给脑中的浪。也许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好,現在是浪在說話。此時的我,指代剛才那個大義凜然的傢伙,因為他也是這麼稱呼自己的。

為了和我區別開來,浪必須披上主觀的間接隱喻的形式,但聲音確實來自於浪,浪說不清和我的關係,就像浪在思考思考本身這件事情時,浪不知道是自己在思考,還是我在思考,但浪感覺這不一樣,浪感覺我更嚴肅和刻板,活在一種既定的程式中。就像我剛才同機場工作人員聊天的感受,重複的機械勞動似乎讓他們也變成了機器人,變得活在一種程式中,少了很多的浪漫和隨想。浪喜歡一種作為文字在思維迷宮裡天馬行空到處飛馳的感受,那是一種不受我控制的感覺。

浪想起曾經存在於我上課文件夾中的西方美術評選課,還沒打開,浪已經感受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

已經感受到輸入法正在控制大腦lngdekosau。

现在是6:17分,一个男子已经在我面站了很久。

siju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00 

刚才输入法又控制了局面,现在是6:20,我与浪共享着时间,我被机场大厅的登机广播叫醒,我终于可以上车啦。

现在,我又醒了,每次意识不清醒或困倦时,我都会被夺去词语的控制权。我之所以保留它的痕迹,就是为了给予失去控制的警醒。排队上机,后面大哥的东北口音,我一度以为自己上错飞机,他们在聊着核酸审核的事情,我其实对此不反感,但浪的反应和对抗要比我激烈的多。我不是有意留下啰嗦思考的痕迹,而是我的审查觉得有这个需要。事实上,我和浪都在互相影响。所以接下来,我决定邀请浪与我一同回忆,刚才我在机场所看到的景象。

蓝色整齐秩序的座椅,隔一个贴上了疫情防控,隔位就座的标语,队伍行进中,绿色的特产便利店招牌在地上返上影子,队伍在快速的移动,我在试图和浪获得即时性和刚才回忆同时存在的叙述感受,我必须腾出手接受检查。

好了,我检查完了,坐上了驶向飞机的公车,我又可以回忆刚才前十几秒发生的了。浪说文字这东西,从书写开始总是滞后的,什么时候才能够有即时脑电波来帮助他实时同步输出呢。

我们想共同拥有的语言的控制权,和同步思考输出的超能力,都促成了我不得不写下这篇啰嗦的文章,也用来帮助我度过登机前这漫长的时间。

我不能停止。

浪說我的廢話真的很多。

我说其实浪也和我一样,只不过浪的洒脱来自于他不用面对这沉甸甸的存在的现实,面对这人世,面对维持浪生存所必需的养分。

浪敏锐的感受到似乎有人对浪的存在感兴趣,在窥探我的屏幕。我立刻做出反馈,调低屏幕亮度。

在非即时性的语言书写中,我真的是无能为力的吗?我能否将浪放出来,进行直观的感受与思考,我说不清,我也无法将自己和浪的分离,但我总感觉浪的存在。有时浪躲到背后,我依然能感觉到他。

我必须强调现在才是真的我。其实刚才是浪在说话,浪伪装成了我,而真正的我因为失去控制,无法表达,我知道这显然超出了边界。哈哈,開個玩笑,这肯定是我说的,因为我掉书袋的本事就浮现出来了,这事儿我估计浪应该不喜欢,但也保不准。

现在是6:43分,因为刚才的叙述被拥挤的登机队伍打断了,所以要更正一下,现在是6:54,我已经坐在了飞机上,借着浪的表述,我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也许这听起来很奇怪,在不同的主体叙述中,又混杂着不同的时态,我似乎感觉语言的权力在我的身边游弋。每次在描述感受的时候,我可以说这是我的感受,但是一些辅助的记忆来自于浪。当我记录下感受以后,虽然是滞后的,但尚且可以接受。可是经过这一大段的叙述之后,现在时又变成过去时。

浪说,浪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一种一直不知道在往前跑和往后跑的动物,当我试图用语言去触摸时间时,就感到了一种屏障,时间的屏障,永不止息。

现在是7:15,浪说,浪要从记忆里找回刚才的聊天。哦不,我说飞机开始了,请打开飞行模式!浪,喔浪需要说话回忆!不不不,熄灭!不,不!调直座椅靠背,关闭手机电子设jduegehsnwmkxk

現在的敘述者,既不是我,也不是浪。為了避免混淆,就無法使用平庸混亂的指代詞,因為所有的意義都指向了經由銀幕媒介的眼前的人。

也可以理解為現在的敘述者是這份文字最後的整理者和發佈者,這是一項無聊不能再無聊的工作,毫無內容的內容,甚至有些分裂,寄生蟲一樣的語言。

“先作用於肉體,再作用於精神”顯然似乎已被打破。儘管腦電波溝通早已實現,但為了保留紙質媒介和傳統老舊的數字技術,我便有了這種無聊的整理工作,目的是為了保存人類在探索腦電波即時溝通所做出的有益嘗試。

“未來隱匿在過去,一切過去通往未來。”


       破碎時空檔案的無聊整理者K

2046.1.22

假貼圖:

在1985年的那次加拿大法会上,宣化上人还给我们讲述了未来人类的电子化水平。宣化上人说,“接续电视而来的是计算机,以后还会有电眼、电耳、电舌头、电鼻子、电身体,无论这六种器官中的哪一个,都可以随我们的意思给模造出来(就像录音机),再通上电就成了。从此,眼、耳、鼻、舌、身、意都将计算机化,甚至连「意」也会和「万事通计算机记忆银行」搭上线。”

最有趣的是,宣化上人还预言了二百年后的科技水平,他说“接下来的两百年,电话之类的东西会全部被淘汰掉,电视和计算机自然也会消失不见!因为那时候,人类的身体会自动配备了这些机具和它的功能。若想跟某人联络,不需要拨电话或揿动任何按键,只消从装在自己体内的电话机,把对方的号码发射出去(接收天线就装在眉毛或头发里),也有同样配备的对方就会收到这通电话「哈啰,早安!」你看,比起电话,这方便多了。”

宣化上人的这个预言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按照宣化上人预言的年代,人类在二十二世纪的后半叶就会完全实现人体的电子化。这种电子化的人,其实已经非常接近UFO事件中人类对外星人的描述,比如向宣化上人说的“接收天线就装在眉毛或头发里”等等。人类科技的这种发展趋向现在就已经显出了端倪,2007年,美国“城市看护者”网络公司的两名员工将装有微型芯片的胶囊植入自己的体内,从而引起人们对芯片植入术的争议。支持这项技术的人认为,它有助于帮助危重病人将可更新的电子病历存入体内,也能用于敏感场所的防护。但反对者认为,这像给人打上“牲口的烙印”,甚至未来会把整个国家变成“监控型社会”。的确,沿着这个方向发展,人类身体的电子化就会一步步加强,这样大约再发展个一百多年,人类就能像宣化上人所说的那样,将电话和电脑功能全部集成到人体内部。


声明:以上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这是一个关于语言能不能擺脫滞后性达到共时性,和媒介发展带来的脑电波沟通的设想,有一定程度模糊虚构于非虚构边界的设想,后面是好玩的贴图讽刺,请通过审核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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