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牧心
早晨6点54分，照在对面5楼阳台玻璃窗上反射进来的一缕阳光不偏不倚的透过窗台打在墙壁上，这是新的一天这个屋里进来的第一缕阳光，还居然是个拐了弯的舶来品，想想这个城里的阳光都是这么拥挤的。
本来挂上窗帘这缕光不会那么刺眼，但是上次准备挂的时候感觉这个窗台总缺了点东西，心里还正嘀咕着弄几盆绿植来养养就这么给耽搁了。养点绿植一来正好闲来无事拨弄拨弄，二来摆着谈不上赏心悦目，也算有几分味的生机。
记忆犹新的时候是大二时在外面兼职的画室里买了几株天南星的绿萝，在一周去一次的周末时日里，浇水有一次没一次的，有时候被学生撞个底翻天，然后又重新捡起来装在花盆里撒点水，生命依旧，春去夏来的几个月时间里，绿萝枯萎了一些，叶子由青转黄，只是这黄色也不算太脏，叶子虽然枯了，但枯而不萎，干净至极，丝毫没有腐败的迹象。
大概是我一次说拿出去见见光的心境，隔了几周去看，整盆绿萝一边枯黄，但叶片还算完整。一边青绿，片片如新。青黄两色泾渭分明，呈现一种半枯半荣的状态也着实喜爱。
说起半枯半荣，最先想到的是《天龙八部》里面的枯荣大师。他是大理皇族，武功高深，德高望重，年轻时出家为僧，掌有《六脉神剑》剑谱。
此人在整部小说里只出场一次，却十分精彩！
他在天龙寺里辈分最高，面壁十余载，天龙寺里的僧众谁也没见过他真面目，只听说他在双树院中独参枯禅，十多年无人提及！
一个僧人能独自数十年面壁，可见该有多好的定力。
而枯荣大师所修的枯荣禅功，在初见鸠摩智时就被其道破，大轮明王道:得罪！举步进了堂中，向枯荣大师合什为礼，说到:吐蕃晚辈鸠摩智，参见前辈大师。有常无常，双树枯荣，南北西东，非假非空！
由此，枯荣大师却是心中一惊:大轮明王博学精深，果是名不虚传。他一见面便道破了我所参枯禅的来历。
原来释迦牟尼当年在拘尸那城婆罗双树之间入灭，东西南北，各有双树，每一面的两株树都是一荣一枯，称之为“四枯四荣”，据佛经中解释：东方双树表示“常与无常”，南方双树表示“乐与无乐”，西方双树表示“我与无我”，北方双树表示“净与无净”。茂盛荣华之树表示正面的意思，有常有乐，有我有净；枯萎凋残之树表示反面的意思，无常无乐，无我无净。
如来佛在这八种境界之间入灭，那是说他非枯非荣，非假非空。
枯荣大师数十年的静修枯禅，还只能修到半枯半荣的境界，无法修到更上一层楼的“非枯非荣”之境，听到大轮明王的这一番话，便禀然……
枯荣大师在修行上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处变不惊，但在鸠摩智来抢夺《六脉神剑》剑谱的时候，毅然决然出世与其周旋，最后用一阳指内力逼迫六张剑谱全部烧为灰烬。
从心境上来说，十年枯禅，面壁不已，但在处事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为武林安谐，为大理皇室表现的尽是峥嵘铁骨。所以半枯半荣正是枯荣大师的境界。传说中的非枯非荣，非假非空他终究是做不到这一层的。
非枯非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自然状态，就像是流水，四季流转，无所谓枯萎，也无所谓繁荣。汇滴水成溪流奔腾到海，蒸发后上天化成云，云再化雨落下来又成水。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息。
而一个活在当下世间的凡人，怎么可能达到此种境界，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人都有生老病死，心理有喜怒哀乐，处于人生低谷的时候自然有心如枯蒿的时候。春风得意之时，自然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兴奋。凡人的生活，当然有起伏跌宕，像流水一般非枯非荣，从生命的全部来说只是一种设想罢了。
而如同枯荣大师一般，能修到半枯半荣的状态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学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女生，属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种。在中南大的南校区里匆匆碰过一次面，尔后在网络和电话里聊过几次天。去年夏天我在大理的时候，她在向我问起云南，又聊了些关于旅途之类的话题，我畅快调侃到:我坐在五华楼的对面客栈楼顶，左边是苍山，右边是洱海，中间摆的是风花雪月！明天天亮后再一路向西，去丽江，再到香格里拉……要不要来讲个故事，说不定这一路还能好好咀嚼咀嚼呢！显然现在听来像酒后多言！不过几分钟后我在拿起风花雪月举手投足之间，QQ闪动了一下，她发来一段文字，我打开看来大概说了一个故事。
高中毕业后她和一个男生都相互有感觉，是那种坐在星空下聊文史，算是志同道合精神上的共鸣，能一起谈论起心中的乌托邦也能在日暮黄昏后嬉戏打闹的压马路，但两个人在一起又特别受折磨，大概是年少的情感太过青涩，都想相互靠近，但靠近后拥抱越热烈就越受伤。她觉得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与缭乱，搅的双方都千疮百孔。后来终于上大学了，在大二的时候，她得到消息，那个曾给他那么多欢乐又那么多堵心的伤害的男生，在一次车祸中，从此失去了生命。电视剧里的剧情跃然生活。
她在最后一行字里写到:从此，我在心里养了一盆枯草。
这一句话，12个字，我至今记得。实际上，她看起来并不像是个悲观的女孩子，相反，平常喜欢和男生拌拌嘴，开点重口味的玩笑，偶尔疯疯癫癫的马大哈。而真人落落大方，笑起来也是干净洒脱。看起来就像个没心没肺的阳光少女。
但她的心里，养了一盆枯草。这种内心的枯槁，并不是年少为赋新词强说愁。但是她内心还有繁荣的一面，尽管她偷偷在心里养了一盆枯草，但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在阳光灿烂的时瑕里，其它的土壤依旧有鲜花生长。譬如家庭，朋友，新的爱情。这些鲜花和之前的那盆枯草并不冲突。有枯有荣，和谐共生。
在这个世上大部分的人，都处于一个半枯半荣的状态。有些事情，已经心如死灰，譬如不再对理想抱有希望，譬如放下曾经的爱好为生活而忙碌，譬如放下内心的坚韧，在生活的圈子里推杯换盏。一旦对一件事情，不再抱有热情和希望，那边就是处于枯寂状态了。
但少有人对生活绝望，因为毕竟在生命中还有繁荣的事情。譬如终于成熟稳重起来，组建家庭，开始勾画未来。譬如不再年少轻狂，能在夏夜的天台安静的坐着吹吹风。譬如在回家的时日里能和家里的老人，父母吧嗒吧嗒的聊上一个下午。这些事情，让人们重新审视，面对生活，充满着繁荣的气息。
半枯半荣，枯荣并存，这是真实的状态和生活。
从香格里拉回来后，我去五一大道旁找一个朋友拿东西，他说他在和公司的领导和职场前辈在一家ktv唱歌，正好我熟悉那家ktv又比较赶时间就没顾及场不场合的了，便说直接去找他拿了东西，在推开门的刹那刚好撞见他和他的老板正在合唱一首歌。这在以前是不会有的事，他唱歌要么不唱，要么独唱，必须是此其二。但到了一定时候，一定场合，一首歌的自由，就未必能有了。一首歌的合唱，看起来波澜不惊，却藏着青春里就像那盆绿萝一样由青转黄的过程！
后来和他说起这件事，他笑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的眼神扑朔，一会像鲜花，一会儿又像枯草。
一切都像是那盆天南星的绿萝一样，一面既然枯黄，一面郁郁青青。
谁也不能准确测出生命到底有多大的张力。面对生活，谁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很多人，想要过好平凡的一生，只好一步步，默默的在行走途中修行成“枯荣大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