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重叠金明灭 · 三
不出意料，虞彩沉缺席了研一暑假的聚会：坡县读博不比国内，算是正式上班族每月领工资，没有寒暑假的概念，除开公共假期就只有年假可以回家探亲。柳潇柏和黎惠惠、舒铭涵聚到一处，按例先吐槽各自遭际：化学系砖工一面加班发第二篇SCI，一面领两块钱的时薪；经济系教授昨日上电视节目指点人生，今天拉女弟子去投资大佬的饭局陪酒。惠惠道今日柳学霸得请客，研一就拿了国家奖学金。铭涵翻出手机里彩沉的头像照片摆在案上，笑说你只能眼睁睁看我们大快朵颐。
潇柏说那可不一定，你瞧他在社交网站上挂出多少辑坡县美食相关。
惠惠说喔你还常看他的SNS呀；一出口自悔失言忙忙捂嘴。潇柏倒没事人地一笑，就前天扫了两眼；心知他俩无意追究她是否托词。桌子那头铭涵道，对了上个月我和彩沉提到你现在是单身。然后呢？潇柏问。他好像有一点点轻松愉悦的语调……你懂的，得知前女友和他人交往，男生心里总有些膈应。
这样啊，潇柏拿筷子戳戳面前一条长得奇奇怪怪的鱼。
23点11分自实验室回宿舍，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一把不带沙拉酱的蔬菜叶子，就着虞彩沉“深夜食堂”的恶意图集，细嚼慢咽地吃掉。社交网站上当年他俩那辑“吃遍璐城”的相册一直没有删掉，被“毓安小吃街”“坡县米其林”和“工科生日常烹饪集”层层覆盖而不甚醒目。她不曾点击旧日菜单，只浏览最新添加的照片：隔着屏幕触手可及的质感，毫不费力地碾压璐大餐厅的创新型黑暗料理。
潇柏一帧一帧看过，接着删掉自己的来访记录，动作熟练，显然是内化的机械行为。最小化的聊天窗口闪动，半小时前容承发来“晚安”两个字。她把笔记本电脑合上。
神棍节她莫名脑热给彩沉发消息，祝节日快乐，又好死不死加一句自己已经有新男友。幼稚病发作药石无效。他回复恭喜，她说你后悔过和我分手吗？
那一头寂灭无话。
柳潇柏很清楚，虞彩沉没有吃错药发病的可能性。
照片风物与被精选的日常，触手却遥不可及的生活核心，难以回应以及不得回应：她给自己的手势设置重重限制，防止脑回路反跳至一年两年三年前。多年前的今天，褪色的幻灯片，不可说的从前。
然而即使回到当年，他们在大多数时间里也是隔着山川河流相望。宿舍电磁波信号明灭，无意义的俏皮话需要瘦身挤过带宽。竟然有过这般穷极无聊而浓情蜜意的时期，拿修图软件拾掇一晚上情侣照，截下往来短信言语里的粉红泡泡，一帧帧贴上社交网站，炸毛一屏单身狗。如今相册成为令人脸红的见证，她却不忍心删掉，只好往最新照片序列里添加大同小异的表情包。重峦叠嶂应如是。
分手一个月。舒铭涵说他打电话问彩沉究竟发生什么情况，彩沉说要开始全新的生活。为什么去坡县，铭涵问。综合考虑后的决定，我有自己的标准。
一个语焉不详的犟脾气，铭涵评论道。
惠惠说，你们很早就商量好一起去美国呀，怎么两人都变卦得这么快。
谁知道呢，她那时还笑说学渣要抱学霸大腿，申请F2配偶签证陪读去。
也在彩沉发来邮件、给她看坡县的招生广告那天，埋头读了一宿坡县研究生申请资料。
算了都无可奉告。
四
……
文/沈宛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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