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64）——第四章第一节 登台拜将
陈含因为之前随冯纶入军械司查案受阻一事，一直对办起事来总是墨守成规的王平有些耿耿于怀。他为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胸中又没有什么城府，于是出言讥讽道：“看来王将军果然是以严治军。这个贺雷，明明就是他军械司自己的人，却还是和别人一样，得查了名刺才能放进校场去。”
冯纶则好奇地向张翼问道：“他们牵着的这个少年，莫非是贺雷的儿子？可是看样子贺雷也不过才刚刚三十几岁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张翼哀叹一声，将贺家的故事简略地说给众人听：“伯贤你有所不知。这个少年，是他们二人兄长贺云的孩子。贺家一门兄弟四人，分别是贺云、贺风、贺雷和贺奔。他们四人都在军营中效力。有一日，他们在山中偶遇隐居益州的仙人李意，便央求李意为他们贺家卜上一卦，看看家族的运数。”
陈含嘴快，忍不住插话道：“仙人李意？莫不是之前算定了夷陵惨败的那个老神仙？”
张翼点点头，接着讲道：“李意推脱不过，便只好如实相告。他说他们贺家气运将终，家里所有的男丁最后都会落个惨死在战场之上的命数。贺家四兄弟当时都是血气方刚之辈，哪里肯信李意的话？不过当作笑谈罢了。直到后来，贺家大哥贺云，在夷陵兵败逃亡时，落入江水中溺毙，兄弟几人这才着了慌。他们急忙去山中拜访李意，可是却再也寻不着他的踪迹了。”
冯纶听了心里一阵唏嘘：“看来这个老神仙所说并非虚言。那么贺家的二哥呢？他又在哪座军营里？现在是否还安在呢？”
张翼说道：“二哥贺风，现在永安，正给李都护做亲兵护卫呢。贺家的人都说，给李都护做亲卫是最保险不过的，贺风绝对不会死在战场上。这样，就可破了李意的谶断。”
陈含长吁了一口气，不顾尊卑，和张翼争辩道：“贺家一共有四个男丁，只有大哥贺云是战死的。说不定那个李意老神仙也不过是恰巧蒙对了一个而已。”
张翼摇摇头，叹道：“茫茫天数，岂是我辈可知啊。”
马谡不以为然地说道：“哪里有什么天数可言？世间万事，一切尽在人为。张将军，你是朝廷大将，这些话可不能乱说。”他少年得志，一向秉承人定胜天的理念，从来不相信什么“天道”“运数”之类的鬼话。他始终认为，那些所谓玄妙的东西，不过都是弱者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归根究底，人还是要由自己来掌握自己的命运的。
张翼不想和他争辩，于是淡淡一笑：“幼常所讲，也算是一家之言。”
几个人站在这里说话，忽然听到校场南门处传来一阵喧闹的争吵之声。冯纶有护卫之责，不敢怠慢，忙握紧了剑柄，举目向王平那边远望。只见一辆装饰异常华丽的马车，当当正正地堵在校场营门。一名十分肥胖的官员掀起了蜀锦门帘，从车厢中钻了出来，正气急败坏地跟守将王平激烈地争吵，原来是后将军刘琰。冯纶不愿面对刘琰，却也好奇二人因为何事起了争执。
刘琰官居都乡侯、后将军，若单以职衔而论，乃是仅次于诸葛亮和李严的第三号朝廷重臣。可是，他却屡屡在将军王平面前碰壁，受尽了难堪。终于，他忍无可忍，怒从心起，伸出手指，指着王平破口大骂起来。那些随从而来的后将军府护卫们，见将军发怒，于是一拥而上，纷纷围在王平面前，以壮刘琰声势。
王平冷笑一声，忽地一下，以迅雷之势从后背抽出了盾牌，牢牢握在左手中，右手同时拔刀在手，将泛着寒光的刀锋冲外横挡在胸前。守卫营门的一众军械司军士见主将受难，“刷”地一下都挺起了手中长枪，将后将军府那些护卫们团团逼住。营门楼上那八名长弓军士也张弓搭箭，将铁箭对准了将要硬闯营门的刘琰。
刘琰被这阵势吓了一跳，额角上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后将军府的这些护卫们，平日里狐假虎威惯了，可是却从来没有真正地面对过真刀真枪的阵势。其中有几个护卫，之前曾在军械司见识过王平的勇猛，这时竟然因为恐惧而自觉地解下了腰刀，远远地抛在了地上，然后向王平举起了双手。其他的护卫们，在锋利的长枪和拉紧的弓箭面前，双腿不住地发软。他们面面相觑，望着刘琰向他求助。
刘琰今日仗势硬闯校场营门，实乃事出有因。他新婚燕尔，本来是喜事一桩。可是哪想到，这个新娶的看起来温柔美丽的平民女子，行事却刚烈异常，远远不像她那对贪财好利的爹娘一样容易打发。洞房之夜，刘琰借着酒劲欲亲芳泽，胡莹愣是硬挺着，摆出了一副宁死不从的架势。直到后半夜，她才因为筋疲力尽，被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刘琰强按在榻上得了逞。刘琰一向在花酒银钱上做文章，自以为风流倜傥，并不甘心只能靠着蛮力才能勉强和胡莹行夫妻之实。于是，故意在她面前处处显示自己后将军的熏天权势，希望以此来求得胡莹的真心爱慕亦或是委曲求全。哪料胡莹根本就不将他看在眼里，这让一向有些志得意满的刘琰感到挫败不已。他对胡莹之前的事情也略有耳闻，心里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区区一介地方衙门里的主记室，怎么会比自己这个堂堂的大汉后将军，更容易得到眼前这个平民女子的青睐呢？
今日，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胡莹跟着自己到校场里去，让她看看自己在一众朝廷大员和将军侯爷面前，是如何地受人尊敬。他要借着文武百官的威严，彻底收服这个倔强的女人。哪想冤家路窄，在校场营门又遇到了王平。
王平行事方正，循规蹈矩。他以军营规制为由，要求刘琰和胡莹走下马车，步行走入校场。这本来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桩，可是却让刘琰觉得自己在胡莹跟前丢尽了面子。他头脑一热，想要恃强硬闯，奈何手下这些护卫们根本不是军械司军士的敌手。更何况后将军府的护卫们也知道自己理亏，硬闯军营说不定还会落个杀头的罪过，于是未经抵抗，便纷纷退败。
刘琰无可奈何，只好极不情愿地拉着胡莹下了马车，灰溜溜地掏出自己的名刺递给王平。
胡莹始终面无表情。她漠然地扫一眼围在身边的王平手下军士和府内的护卫，似乎因为已经习惯了刘琰的荒唐行事而波澜不惊。忽然，在看到来时之路那个方向的时候，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惊讶，接着便变得湿润起来。只见远处向着自己一步步走来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昔日情郎冯纶。除了比之前消瘦了许多以外，那温暖的感觉丝毫未变。她一时间只想着能挣脱刘琰那双泛着油腻、让人恶心的大手，向着冯纶飞奔过去，跟他述说自己这些日子里的相思之苦。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终究还是辜负了他的一片真心，哪里还有脸再去见他？不过转瞬之间，她的头脑里已经飞速地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最终却只能坍塌成一片空白。她嘴唇哆哆嗦嗦地颤抖起来，想走上去说话却又开不了口，慌乱之间，两行清泪顺着柔美的脸颊流了下来。
冯纶陡然见到胡莹，也是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心中百感交集。他停下脚步，眼睁睁地望着昔日那个活泼明媚的少女胡莹，似乎在一眨眼之间，就丢失了她全部绚丽的光彩，被已经年过半百的刘琰硬生生拉住，穿过营门走进了校场。那个靓丽、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远，同时也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再也不能相见。
冯纶突然间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千万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陈含看到冯纶身子虚晃了几下，心说不好，忙上前一把将他扶住。
马谡耳目遍布成都府上下，对冯纶的情事也有耳闻。他志向高远，一心要做大汉朝堂上仅次于诸葛亮的实权人物，对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没有丝毫兴趣。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十分认同先帝刘备“女人如衣服”的言论。
不过，马谡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将失魂落魄而不予理睬。他一把握住冯纶的肩膀，劝说道：“伯贤，你万不必为了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子而伤心过度。要知道，像你这样的英杰之士，何愁会没有好的婚配呢？等过一阵子，诸事都安定下来之后，我给你说一个出身和家世都更好的姑娘。”他想起悄悄爱慕冯纶的丞相之女诸葛果，心道，美丽高贵的诸葛果，自然会让冯纶彻底地忘记眼前这个毫不出众的平民女子的。
冯纶却失神地凝望着校场营门，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马谡在跟自己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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