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荒原

寓所的西墙外是一处荒原,那里少有人迹。偶尔能见到恋人的影子掩映在荒原的莽苍之中,不时有鸟雀被惊起,夕阳的残照里它们羽翼生辉。


        这真算得是一处荒原了,野草肆意滋长,藤蔓四处攀爬,不知名的虫子随处可见。沿着浓郁的树阴依稀能辨得是一条甬道,人工堆砌的石子的痕迹还在。在一棵粗壮的垂柳之下是休息的木椅,但是已经失去了它的功效,经年累月的雨淋日晒斑驳得近乎一堆朽木了。作为植物,只有深植于土壤才能不朽。

抬眼望去,远处的断壁残垣平添了些许的苍凉与落寞,宛如一段废弃了的心情,而夕阳正用她温暖的手掌细数颓败的沧桑,终是无人过问的。我相信,一堵墙,一棵树,一株草都有它自己的心事,我们懂吗?

我终于走近了这里,我抚摩着这里。掌心的纹络在感受着曾经的过往----一片叶子的哭泣,似乎泪的余温还在;一株草的欢欣,也似乎感受到了它的颤栗;一枚石子的守望,沉默于回忆的寂寥,也在固守着一份坚持。

于是我坐在了木椅上。我怯怯地坐下,生怕惊醒了尘封的往事,然而沉沉压来的气息又将我卷入其中,如同一场宿醉竟不能醒来。

我渐渐习惯了在这里散步,更确切的说是无聊时在这里消磨光阴。在春日的暖阳下,飞虫不时在眼前萦绕,也能感觉到小草拱破地面的欣喜,以及在树枝上偶然见到的嫩绿。才意识到荒原正酝酿着一场生命的盛宴!我不禁笑自己的苍白,我们手制的盛宴喧嚣的背后弥漫的是散场后的失落以及渐趋消隐的烛光。人类的诸多准则在这里是要失效的。

一颗露珠从叶子上滑落,在朝阳下像摔碎的翡翠。夏日的骄阳并不吝惜自己的热量,透过婆娑的树的手臂,如同洒落的碎金。偶尔飘过一片雨云,便淋漓地下一场雨,止息了所有的躁动-----其实荒原并不躁动。我常常怀疑在荒原的某个角落有一双透视眼,看着你的一举一动,让你矫揉造作不得。每每心起浮尘,便芒刺在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并非一个诗人,却偏偏喜欢了踏着落叶散步了。倾听着叶子簌簌落下的声音,如同渺远的天籁,然后点燃一枝烟,祭奠这飘去的魂魄。此时却又无端的计较起生死的问题,忽而伤感起来-----决非诗人的伤感。活着的人是看不透生死的,赴死之途决不能像叶子那样义无返顾。地狱是不能去的,而天堂终究是活着时的玩笑。玩笑可信吗?

北方的天空辽远而空旷,飘飘洒洒一场大雪便一统了世界。这个时候,我就裹了厚厚的棉衣走到荒原。我可以像孩子一样细数自己在雪面上踩过的脚印,然后就站在那里傻傻的想,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是不是也曾有人在这里走过,我们的脚印是否重叠过?如果有,那又在那里?人潮人海中,相识的能有多少?擦肩而过的你又记住多少?“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珍惜所拥有的。荒原一片沉寂,我正看见一个人顺着我的足迹走来。

荒原,于我是一种怀想,灵魂的凄惶最后要在这里安息,冥冥之中的上苍之手,在我心绪狼藉落魄时将我安慰。这其中的来回个中的滋味,无不寄寓于荒原魂魄深处的孤寂与芳华。




难言的痛苦与思想的荒原

《我与荒原》创作谈

三十余年后,再忆及我的童年,零散的画面很难拼凑完整。有些潜伏在我记忆的死角,时不时的闪出来灼痛我,而有些则成为记忆的盲点,怕是今生难寻。最真切的画面是姥姥家前面的泡沼了,最深处及膝,岸边是绿油油的草坪,开满了各色的小花,那是我儿时的天堂。现今取而代之的是鱼塘与数十顷的稻田,嘈杂的声响、忙碌的身影,改天换地在这里得到真实的印证。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苦痛,你魂牵梦萦的东西就这样被时光生生撕裂-----扯心扯肺的痛。倘若再有这样的一个去处,我也不能将所有的角色一一复位,遗失的美好已被时间打入地狱的底牢。譬若村中的一条土路,现已被厚厚的水泥覆盖,这本来是我儿时溜冰最好的去处。可如今即使我所有的汗毛都变作搜寻记忆的触须,也难以穿透现代文明厚厚的铠甲。

每个人都有一匹思想的野马,它原来有驰骋的疆场,有奋蹄的领域。现代文明的无孔不入却树起了道道藩篱------藩篱尚可冲破。可是如果变作囚禁的牢笼,再多的热情,再多的野性也会缴械投降(我无意贬损现代文明,它的好处自不必说)。思想的循规蹈矩,甚或凝滞是人类的灭顶之灾。

所以,无论是儿时一处泡沼,还是一条土路,它不仅快活了我的肉体神经,更重要的是它放生了我的思想------壮硕而不畸形,单纯而不低能。这样的一处思想荒原胜过所有的华丽宫殿。

几年前重读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终于明白:感官的痛都可以叫出声响,唯有思想的痛难以言说。如果说孤独是不治的顽疾,那么思想之痛是穷人类累世的想象也难以攻克的。当然了,这种痛剔除了所有的肤浅、无聊,还有苍白的说教。

终究有一天,所有的故事即将尾声,灵魂将栖落在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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